话出口前, 江盛料想魏游会顾及左邻右舍不敢太过火,不至于一晚上就把他折腾成个破布娃娃。

  但次日,躺在床上尾巴都收不回去时江盛疲惫地想, 他还是低估了魏游的丧心病狂。

  半年内, 两人同房同床多时, 除去情潮外, 魏游大多数时候规规矩矩没有越界的行为,偶尔几次擦枪走火,魏游做了两次就放过他不会太过分。他俩相处时间不长不短,江盛一度以为魏游是个性冷淡,兴许情潮热时的不知收敛不过是受他香气的影响失去了理智, 而传言魏游阳痿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直到昨夜……挑衅了他。

  他从不知道柔软的被窝是世界上最让人留恋的地方, 不想动弹,不想出声。

  魏游信守让他在上面的承诺, 他一整夜都没下来过,甚至——

  不只是在身上。

  不只是在床上。

  日上三竿,熟悉的天花板和床帏,江盛迷迷糊糊中机械喝完一碗白粥,汹涌的睡意像是一阵阵浪花拍打在酸胀的身体上, 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背部倚靠的温暖渐渐失温,江盛感觉一只手从衣摆处伸进去,沿着脊椎线上的青紫一路向下,带起一阵酥麻。

  刹那。

  烟火在江盛的脑袋里绽放, 他身体绷紧, 沙哑的风嗓中带上了哭腔,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已经坏了, 魏游,尾巴已经坏掉了。”

  魏游单手支撑着江盛的身体,另一只继续挖了膏药涂寻找身上的淤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背拍打了一下尾巴尖。

  “没有坏,尾巴很有活力,在向我打招呼。”

  江盛当然感受到了黏黏糊糊的尾巴,可这更让他无地自容,他无法从臂膀里挣脱开来,只能埋在魏游的肩膀里一颤又一颤,企图把丢脸的自己埋起来。

  秀发间通红的耳朵若隐若现,一碰,颜色更深了。

  “我们家小江盛真敏感。”

  想遮掩的事被堂而皇之说出来,江盛眼泪决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魏游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江盛挥开他的手,没了支撑,整个人软塌塌地砸在了枕头上,他懵了一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慢慢的,眼里蓄满水雾。

  慢半拍,委屈极了:“怎么这么快啊……呜呜呜嗝……我不要你碰,尾巴被你碰坏了,坏掉了就不能下海游泳了,不能游泳拍鲨鱼他们,我肯定要被他们轮番嘲笑……做不了鱼了……魏游,我是汪汪。”

  怎么有人哭都能这么可爱啊。

  还称自己是条小狗。

  魏游真是又无奈又好笑,等人哭累了没声了,手臂一横,抄起昏睡的人任劳任怨当个小侍,伺候好这只可怜的小妖精。

  擦干净水珠抱上床,掖好被子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魏游挑开碍眼的一根湿发,露出泛红的眼角和鼻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这是自尊心受损了。

  一碰就……还被他不过脑地说了出来,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戏弄,哪怕是下位一方。

  是他的错。

  过了火就不是情趣了。

  ……

  等江盛再次睁开眼,入眼一片漆黑。

  他眼神呆呆的,神游天外,好半天才从迷糊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身上哪哪都发酸,江盛呻.吟了一声,想到黑暗中没人,他放开胆子圈起尾巴抱在怀里,神情恹恹地想着,魏游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骨头里传来的酸疼感十分难捱,一对比魏游和他分离的时日,好像身上的酸痛也变得无关紧要。

  许久,昏暗的环境里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真是个男狐狸精……”

  狭小的空间里传来一声低笑。

  听得江盛汗毛都起来了:“谁!”

  接着又是磁性的一声,只不过这回气息近在咫尺,喷在脖颈处带起一阵阴森的凉意:“你不是在叫我吗?”

  微弱到极致的光线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张人脸轮廓。

  空气静谧地可怕,近在耳畔微弱的呼吸在此时格外清晰,江盛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屏息时间长空气不顺畅,江盛敏感的神经已经触及到了忍耐的临界点,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有鬼啊!!!!!”

  咚——

  脑袋砸到了木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有人拿着灯笼掀开帘子进来,魏游借着光看清江盛失措的水光,接着剑眉一转,挡在了来人面前。

  来福举着灯笼往里一探,心里打鼓:“王爷,王君,发生了什么事?”

  魏游接过他的灯笼,却没解释:“不碍事,你先出去吧。”

  来福二丈摸不着头脑,揣着满肚子疑惑又折回去坐好。

  光线将空间照得亮堂起来,江盛涣散的视线再次聚焦,他愣愣的还有些惊魂未定,半天没认出来魏游是谁。

  傻傻地问:“你怎么没走?”

  魏游却说:“走了。”

  身下的木板适时颠簸了一下,江盛环视一圈,发现所处的空间实在小的可怜,他忍着身体的酸痛撩开车帘,发现路上的黑色树木在倒退。

  只看一眼,他就缩了回来:“我们在车上?你把我带上了?!”

  语调是肉眼可见的惊喜。

  魏游心想,当然是因为他身份特殊,现在不是法治社会,潜藏在深海下的危险太多,魏游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对江盛下手,思来想去还是把人放在身旁最安心。

  不过他没说。

  魏游把灯笼挂在他的身旁,果然江盛朝灯笼处靠近了几寸,还有意无意扫向他身后被光线拉长的影子,魏游把一切小动作收进眼底,小人鱼怕鬼是他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脑海里过了一圈,魏游嘴上却皮的很:“夫郎都□□了,为夫哪敢吃了不认账。”

  江盛直直与他对视,谁知魏游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看不出半点不自在,江盛突然伸手按在他的脸颊上使劲搓扁。

  魏游拉下捏在手心,刚想再调戏几句,江盛闷声道:“不许把我丢下。”

  “不会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拿了针在魏游的心口戳了一下,动作比他大脑更快,等他反应过来,江盛已经被他抱到了腿上。

  示弱的江盛很难见到。

  魏游承认,他吃这套,虽然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无力的下巴搁在宽阔的肩膀上,双臂纠缠抱紧,江盛像是回到了温巢一样安心。

  “我之前是不是说胡话了?”

  江盛不灵光的脑袋闪过他向魏游哭诉的一幕,他记得好像说了尾巴?

  魏游沉默一秒,说了句没有,也不知道江盛信没信。

  半晌,江盛换了个姿势,闷在魏游的脖子里小声道:“要试试车.震吗?”

  ……

  ……

  岩州中部,一处营地。

  屋内正中央放了一个沙盘,沙盘模拟岩州南部和平州的地理布局,周围还围着一群人商量计策。

  魏游走进帐篷,覃洐起身将主位让给他,魏游顺势坐下。

  魏游问:“研究了半天吃饭都没顾上,商量出什么没有?”

  几人对视一眼,覃洐上前一步指着某处:“平州腹里地势平坦,只要在任何一面找到突破口,并不难攻。”

  至少在覃洐眼中,这次击溃叛军的难度并不大。

  “我们商议出两个方案,但考虑到整个平州百姓的性命,还得多做些周密的计划。”他解释道。

  自古,打仗都不只是侵占土地这么简单,还有掠夺人口补充劳动力,否则一座空城要来也没用。

  魏游沉吟:“他们拿了一州的百姓做要挟?”

  大荆领土最南端就是平州,这里人员复杂,秩序混乱,最多的人口组成是流犯或其后代,却不想多年放养之下竟养虎为患。

  覃洐心情沉重:“已经派人混入城内了,据探子传回的消息,流犯流民组成了一支两千兵力左右的军队,在平州城内搜刮民用无恶不作。”

  “人心不齐反而能为我们所用,原来平州的守军和官吏呢?”

  覃洐心领神会。

  “王爷打算里应外合?”他稍作思考,“平州的守军多半被策反,与流犯直接接触的官吏基本都……”

  死了。

  在场的人都明白。

  造成这样的后果无非两种,一种是流犯把自己的不堪、痛苦、仇恨全部转接到这些人身上,牵连了无辜。另一种是官吏借此在流犯的身上发泄自己的情绪,流犯得势后惨遭报复。

  不管是哪一种都加速了流犯的起义。

  “无妨,只要百姓和叛军不是一条心,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有了魏游的加入,商议的速度明显加快不少。

  当日,军营秘密走了几十人充当流民,混进流民队伍入了城。

  入夜后,柴正峰的副官秦善生摸黑走出安置流民的破屋,对最早混入城中已经成为守夜人的郭怀孝说道:“我出去一趟探探情况。”

  “万事小心,稍有不对立刻离开。”

  “还用你说。”

  秦善生按照同僚给的路线小心翼翼探过去,一路上回想送出去的消息,看看是否有遗漏之处。

  平州已经完全由叛军把控了,新的流民入城被层层盯梢。

  街道上房门紧闭基本没有百姓出门,巡逻的叛军时不时会敲开一扇门进去,混吃嫖抢不计,整个乌烟瘴气。

  “大人您行行好,这是我们这几天最后一点口粮了。”

  “你个老不死的给我滚开,要不是你家哥儿脸上长满脓疮吓到了我的兄弟,早把他拖到军营去了,我向你家拿粮是看得起你们,别不识好歹。”

  “没了粮食,可怎么活啊……”

  空旷的街道上昏暗无比,只有皎洁的月光越过屋檐照亮漆黑巷子里的一角,秦善生听着撕心裂肺的恸哭,手心掐出了一个个深深的指甲印才克制住自己上前去杀了这群人。

  快了,允许他们再活两天。

  叛军首领所在的院子大鱼大肉,歌舞升平。

  秦善生借着敏捷的身手跃上屋檐,轻手轻脚听下方谈话。

  “朝廷的兵在岩州停下了,大概有两千兵力,老大,他们全穿着威风凛凛的铁甲……”一人道。

  首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粗犷的嗓音中伴着浓重的血腥味:“怕什么,来了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老大,小的也没办法啊,下面的兄弟现在知道朝廷来讨伐,一个个心里都不安的很。”

  秦善生无声地取下一片青瓦,看清这位叛军首领的半张脸,轻轻皱眉。

  这个人,眉眼之间像是在哪里见过。

  碗被首领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模样像极了底下的一众小头目忐忑的心情。

  首领冷哼一声:“前几天那个东西都见识过了吧?”

  一人惊喜道:“老大,您是说上头送来的‘那个’……?”

  “收起你无用的担心,”首领扯过一个舞姬抱在怀里,不顾反抗,捏了捏她妖艳的脸,“平州护城河外埋了两圈,只要他们敢攻城……那就把命都留下!”

  大堂内跪了一地:“嘿嘿嘿,老大威武!”

  “杀了一群朝廷的走狗!”

  “让他们血债血偿!”

  暖色的烛光下,叛军首领身后的影子被拉长,像是一条暗藏在树冠上蓄势待发的毒蛇,看得秦善生通体生寒。

  护城河外到底埋了什么东西让一众叛军有恃无恐?

  竟没听探子提及过。

  不行,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要去试探一下,不能留下隐患。王爷那边,得尽快和外面的人联系把消息传出去。

  大堂内,叛军首领的视线从一众阴险的流民身上扫过,笑着让他们起身,气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欢愉,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

  秦善生透着狭小的缝隙又观察了片刻,确定无法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他撑着瓦片起身,却不想,发麻的脚踢到了瓦片发出细微的声响。

  秦善生动作僵住,往下一看,正对上一双犀利的双眼。

  被发现了……一瞬间,秦善生的脑子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他知道森*晚*整*理是什么东西让叛军有恃无恐了!

  是火药!

  城门外埋的是火药!

  草,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火药!

  秦善生想不通,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逃出去,逃出去把这个消息传给王爷。

  “有人在屋顶上偷听!抓住他,别让这个小老鼠给跑了!”首领咬牙切齿道。

  秦善生心跳如雷。

  发麻的腿在此时成了拖累,这种时候一分一秒都是生死时速,秦善生不敢在原地等待恢复,拿了匕首往腿上划了一刀,深色的布料染上了鲜血,在夜色下显得更为诡谲。

  脚步声从四年八方传来,如嘈嘈切切地雨点敲打在秦善生的心里。

  鲜血从大腿汩汩流出,秦善生咬着牙在黑暗中狂奔。

  速度再快点。

  不能别抓住!他得把消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