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清越的身份和学识没有问题, 魏游花了一天时间和他细说新教材的事,对方学的不算快,但没有偷懒, 还算过得去。

  年前几个大晴天, 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 贴对联。

  魏游给夫子们放了假, 柘清越和柘庆锋一同回部落过年,另外两位夫子和福幼院的孩子一块儿束起衣袖做大扫除。

  其乐融融。

  书房内,魏游和周存对弈。

  “前些日子建州知府邀各地知府前去议事。”周存落下一颗白子,突然道。

  魏游了然:“为下江南一事?”

  “虽是去往建州,可整个东岭都参与其中, 饶州地产稀少, 拿得出手的寥寥无几。”

  棋局多变,就像人一样,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魏游有条不紊布局,并没有抬头:“你想本王供一些蜂蜜柚子茶?”

  一颗白子离开棋罐又砸落回去,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一步好棋。”周存道。

  魏游抿茶润口:“留一百罐,先付一半为定金。”

  “买卖定金十付一, 到了王爷这儿需付一半,”周存话音一转,“明日让人送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本王这个阎罗殿,周大人今日前来不仅为蜂蜜柚子茶一事吧?”

  魏游落下一子, 局势骤转。

  棋盘之上黑棋占优势, 棋盘之外执黑棋者占主导。

  周存嘴抿成一条线:“果然瞒不了王爷,早听闻建州出了一样神奇之物——水泥, 水泥路平坦光滑,行之不沾泥灰,原以为夸大其词,亲眼见到才知下官见识浅薄。”

  他和庞从抵达建州见到水泥路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车徒步一公里才相信眼前事实。周存当过京官,可以断言,皇城的路都不及建州的水泥路十之一二。

  后来问了人,知道水泥是王爷的功劳。

  周存任饶州知府已有五个年头,刚到饶州时这儿更加贫苦破烂,甚至连城门都没有,根本不喜这处。

  第一年他恨,他恨天道,恨皇权,最恨的是眼前人,倘若不是他的一口胡话,他们一门师生也不会被贬。

  后知前路无望,恨就淡了。

  饶州的人实在可怜,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除了整治当地贪官污吏,尽可能让饶州部落和睦相处外,对发家致富一道束手无策,只将希望寄托在官学的秀才们身上。

  直到魏游的到来。

  水泥、玻璃、肥皂、蜂蜜柚子茶……陆续而出。

  饶州各部落均有擅长之处,论手艺和智慧,不比建州人差,可明州山匪猖狂,山路泥路又难行,饶州的东西卖不出去,别处的商品又难进来,久而久之,这块地方就被商队放弃了。

  明州的山匪被剿尽,如今,要是饶州有水泥路……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许久,越想越心动,知道有水泥路这件事后,周存日夜辗转反侧难眠。

  回建州后更是彻夜思来想去,于是起了大早,敲开福幼院的大门,坐在了魏游对面。

  周存清楚,地动一事他夹杂私人恩怨,得罪了这位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可为了饶州上千百姓的前路,低声下气也不算什么屈辱。

  周存起身,行礼百分恭敬:“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将水泥路扩建于我饶州?”

  “水泥路……并非难事,不过,”魏游转动手里的黑棋,轻敲棋盘,“有件事希望周大人帮个忙。”

  刘和德端着糕点,抬手想要敲门示意,在手未碰上门面时门从里打开,周存站在门内沉着脸和他打了声招呼后急匆匆出去了。

  王爷又和周大人过不去了。

  棋盘上,黑棋大杀四方。

  魏游见刘和德进来,让下人帮忙把棋盘收拾了:“怎的不见王君?”

  “王君正在试衣,”刘和德不知两人谈了什么,能让周知府那张脸便秘成黑炭。好奇归好奇,他不可能去过问,“一个月前定做的新衣今个儿送过来了,王爷的六套也一并送去了别院。”

  魏游点点头,想到了什么:“福幼院三十几个小萝卜头的衣服?”

  “一早让嬷嬷们送去了,一人两套,高兴地舍不得脱呢。”

  走出书房穿过长廊,一个小萝卜头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年纪小的梳着羊角辫穿着大红色的新衣服,像个吉娃娃,十分喜庆。

  一张熟悉的脸闪过。

  她瘸着一条小腿,试图融入其中,被一个男孩子拽了一把头发,整个人踉跄一下,又被另一个熟悉的男孩子托住身体,稳稳站住。

  几个追逐的人停下脚步,魏游正好看清他们的脸,是地部落的丫丫和狗蛋。

  刘和德迟疑道:“王爷,要过去吗?”

  “本王过去反而加重矛盾。”

  一群孩童中有一个瘸子会被嘲笑异类,一群孩童中有一人搞特殊也会被人孤立嫉妒,这些人无父无母,比寻常孩子更加敏感,以他的身份不该参与过多。

  小孩子爱闹,也最纯粹。

  欺负人的小男孩被另一群小孩围在中央,数落他的不是,隔了一会儿,那人朝丫丫走去,虽然听不清内容,魏游猜想是道歉一类的话。

  如果刚才他出面干涉,大概又是另一种状况,总归不是魏游想要的。

  门口的夫子见到福幼院孩童的相处一幕舒眉笑了笑,余光掠过院子外的魏游,诧异了一下。

  魏游示意他别出声,默默离开。

  两位夫子在教育方面有耐心又有爱心,交给他们魏游放心:“夫子的月钱再补十两,算年终奖。”

  说完,魏游话音一顿,如今不缺钱他也不吝啬:“这段日子辛苦了,跟来饶州的王府下人各赏五两,各个管事拿二十两,你和柴护卫拿五十两。”

  刘和德和周围几个侍从连忙躬身:“谢王爷赏赐!”

  路途耽搁,魏游抵达别院时,江盛正在试最后一件新衣服。

  新衣白加蓝,袖口和裤裙由白至蓝成渐变色,蓝色的衣服常人难以驾驭,可江盛肤白俊秀,森*晚*整*理配上一根简简单单白色的玉簪子,更显秀气。

  江盛眼尖,瞧见魏游来了,伸手朝他挥了挥:“怎么样,这件好看吗?”

  魏游上下认真打量,不可否认,江盛穿蓝色确实比其他颜色更让人眼前一亮,但更多的……魏游触摸香囊中的两片鱼鳞,莫名想起了江盛宿醉那夜露出的鱼尾巴。

  他毫不吝啬夸赞:“好看。”

  想起来意,他阻止了江盛换衣服的打算:“就穿这件吧,上次出门碰上了柘庆锋他们,耽搁了上街的计划,今日天色尚早,夫郎愿意陪为夫逛一逛吗?”

  说起来他俩确认关系后,他一直没送过江盛什么像样的礼物,这回上街,可以先相相看,到时候再给个惊喜。

  江盛喜欢热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采购年货的事倒不是不能把它们交给下人,只是入乡随俗,他们已经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生活琐碎的事不想交给下人,亲力亲为更像是在过日子。

  “魏游,糖果糕点买了,窗花春联……杂货铺子里有灯笼和红纸,走走走,就在前面。”

  逛了一个时辰,护卫手上大包小包,可江盛的兴奋劲一点儿没减。

  “店家,写春联的红纸有吗?”

  来者是客,更何况江盛的衣着打扮不似贫苦人家,店家态度极好:“有的有的,这位夫郎要什么款,挂轴、贴纸都有,这些都是蜡染烫金的红纸,您瞧瞧,需要几尺?”

  江盛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魏游缓步到他身旁,一一挑选。

  店家取的红纸应该是店里最贵的红纸了,印花为祥云,喜字还有单纯的洒金,比起京城繁多的图样少了许多。

  像是什么福星高照,龙凤呈祥,宫廷彩绘的花样都不曾见着。

  魏游食指点在祥云款式上:“这个吧,四处街门,一处学堂,一处仓库,住房内外屋也贴。”

  江盛在一旁瞪大眼睛,这么多啊,他还以为对联只要贴在大门就行了。

  魏游默算:“共写十四副,两副七言喜字挂轴,其余的都算在祥云长卷中。”

  福幼院住房分了四处,一处是魏游他们住的别院,一处是孩童住的院子,还有一处是夫子的居所,剩下的是下人住的院子。

  魏游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店里的人能听见。

  十四副?

  店内的客人朝他们看来,眼里满是殷羡,这是饶州哪家的贵公子来买对联了。

  “好嘞,一副七言对联约需一丈纸,十二副便是十二丈。”

  店家算法透明,也好让客人安心,他们不是乱收钱。

  “公子,一长卷红纸共十五丈,多余的三丈……”店家小声说,“我瞧着您和夫郎是来买年货的吧?若是再购一些灯笼纸花,这三丈便送了您。”

  魏游看了他一眼。

  纸贵,蜡染的红纸更贵,三丈十米,单卖能卖三两,光是灯笼窗花可赚不回来。

  可这人瞧着脸生,他应该没见过。

  “你见过我?”虽是疑问句,可语气却十分肯定。

  店家瞧了一眼魏游,又瞥了一眼店里的其他客人,压低声音道:“王爷慧目,草民媳妇是沧林山部落人,当初沧林地动,若不是王爷提醒,岳父岳母怕是凶多吉少。”

  “老人家没事吧?”

  “受了惊,祸福相依,老丈人多年的腿疾反而好了不少,还得多亏王爷。”

  魏游笑了笑,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杂货铺里东西多,那对联纸不错,可其他的就不怎么入眼了。

  “真的不回建州?建州过年比饶州热闹的多,王府也比福幼院大,庙会也更热闹些。”

  两人挑选过年用的红灯笼和窗纸,魏游盯着江盛不满意花纹图案的模样,突然问道。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

  江盛拿起又放下,这些窗纸没有建州的精美,他好不容易挑了一张剪成两条鱼的,可红纸有些陈旧,于是又放了下去。

  他们采购比较晚,好东西差不多都被挑完了,剩下的挑挑拣拣,拿了几个灯笼,又买了两刀写福字的纸。

  付了钱,江盛和魏游又在街边小贩处逛了一会儿。

  身后有推车经过,车上的一根杆子容易打到人,魏游拉了江盛一把,顺道换了个位,让他走到里头。

  “不喜欢热闹一些的地方?”

  江盛不假思索道:“喜欢啊,可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对我来说去哪里过年都是一样的。”

  魏游一愣。

  小神仙的嘴真的是越来越甜了。

  糖吃多了,不过,亲的也多……

  魏游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曲,望着江盛快走的背影弯了弯唇角。

  江盛跑到一处小摊处,移不开眼。

  等魏游靠近,他一手拉着魏游的袖口,一手指着某处:“这个,这个鱼,好看又有寓意,买吗?买吧?”

  语气倒像是在撒娇。

  魏游被他明媚的笑容晃了一下神,最后关头还是找回了理智:“你想买多少?”

  小贩起身道:“鱼好啊,年年有余,这位夫郎,鱼窗花一套十二张,原是六十文一套的,夫郎瞧着面善,若是喜欢,五十五文拿去。”

  价钱和先前的店铺差不多。

  江盛点点头,拉着袖口仰头看他。

  身前身后人群穿梭而过,魏游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像是山间处的一汪清泉,捕捉了天上的月亮。

  周围嘈杂的声音小了些,江盛回神,许是注意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拉拉扯扯不妥,他松开魏游的衣袖,却没移开视线。

  “多买点,沾沾喜气,来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魏游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江盛的腿:“要是我不喜欢鱼呢?”

  “你不喜欢鱼?!”江盛陡然拔高音量,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可他是人鱼,鱼占半边,魏游不喜欢鱼,那魏游是不是也不喜欢他的鱼尾巴?

  这怎么行!

  “鱼很好吃的,有营养,肉香嫩,长得也可爱,还会吐泡泡……”江盛绞尽脑汁,极力推荐鱼的各种烧法,魏游差点没绷住。

  长得可不可爱魏游不清楚,不过“吃”,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真不喜欢啊?”

  说不清为什么,江盛喜欢和魏游有共同喜好,可魏游真不喜欢鱼,他除了难过外也没有强迫。

  江盛偏过头,忍痛割爱。

  魏游忍俊不禁。

  “笨,钱在刘管事身上,你也是主子,喜欢就买,无需经过我的同意。”魏游屈指轻敲他脑门,又对摊贩说,“年年有鱼,确实不错,来一套吧。”

  摊贩心思灵活,知道主事人是谁,朝魏游极力推荐,“这个双鱼窗花是我家媳妇做的,她原在建州的绣房待过,不仅是鱼,十二生肖都能剪,公子要不要再来一套?”

  魏游兴趣不大,反而是江盛问:“魏游,你属什么呀?”

  “属虎。”

  跟在身旁掏钱的刘管家手一顿,心里狐疑,王爷不是属龙吗?又在寻王君开心了?

  那就冤枉了,魏游是真不知道原身是属什么。

  江盛就更不清楚了,他开开心心付了钱:“老板,再来一套虎!给你一百一十文。”

  “好嘞,”一连卖出两套,小贩嘴咧得更大了,“鱼和虎,您收好!”

  小贩是真的心情好,以往客人都是买两张,买四张,买一套的极少极少,这一次出摊等于接了一天的量,因为这两位大客户的喜欢,周围几人蠢蠢欲动。小贩看在眼里,心情好,话都真诚了不少,所以在魏游和江盛走出了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身后小贩主的欢送声。

  “下次再来啊!”

  大街小巷挂满红灯笼,年味越来越重。

  在饶州第六次降温时,迎来了旧年的最后一个夜晚,除夕夜。

  此前魏游已经将买来的红纸写满了对联和福字,江盛自告奋勇与一群小朋友张贴在上,很是热闹。

  大伙都喜欢魏游的字,连谢老也不例外。

  福幼院与官学离得近,只隔了一条街,年前的几日总能见到穿着官学儒袍的夫子和学生从大门口路过,起先被福幼院的护院逮着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去的次数多了,脸皮厚起来,赶都赶不走。

  魏游听说此事,乐呵了一阵。

  前些天江盛没有头绪谢老喜欢什么,这不是上门明示了?

  魏游派人送了几幅书画,邀请除夕夜一聚,谢老去了周存那里没来福幼院,不过让人送了熏肉和自制果酒,还对他的书画做了些点评。

  谢老被贬,原身是那根导火线,可终归究底,还是朝廷内的党派之争,谢老是中立派想要独善其身,可独善其身哪有这么容易,也不知道惹了谁被一竿子打死。

  一众门生罢的罢,贬的贬,还让原身背了这个黑锅。

  浸淫官场多年,谢老不可能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所以对魏游除了一开始的针对外,破冰其实不难。

  魏游想得通,江盛就单纯了许多:“这老头固执归固执,脾气还挺好的嘛,你害他沦落到这个地步,几幅书画就收买了,要是谁陷害我,再送几颗珠子,我肯定不会轻易饶过对方。”

  魏游来了兴趣:“嗯,那你怎么办?”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收了再说,讹他几回再接受道歉。”

  几个小萝卜头坐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他讲话,一听这话,噌得一下往他这里看,眼睛在烛光中闪闪发光。

  魏游汗颜,轻捏他的耳垂:“大朋友教坏小朋友。”

  “哪有?”

  江盛转过头去,小萝卜头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你看吧,我说话声音轻着呢,他们可没听见,没听见就等于我没教坏他们,你这是诽谤,帮我剥虾我才不生气。”他为自己谋福利。

  可等江盛转过身,那群小萝卜头又往他这头看,小手轻捂着嘴巴,被魏游抓个正着后又一本正经低头吃饭。

  小滑头。

  魏游没有呵斥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能这么开玩笑说明这段时间江盛与孩童相处融洽,江盛性子跳脱,可一路走来没多少玩伴,今与这些心思单纯的孩童打成一片,魏游乐见其成。

  “要虾?还是螃蟹?我只剥一样。”

  江盛面露纠结。

  在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桌上的伙食前所未有地丰盛,清蒸鲈鱼,红烧肉,红烧猪蹄,佛跳墙,炖鸡,明虾蟹煲,还有各色素菜,共十二道。

  除夕这日魏游自起床起便不得空闲,皇家祭祖繁文缛节多,就算魏游清减了不少,走一遍过场也花了一个上午,午后他进了厨房就没出来过,时间全花在清蒸鲈鱼,佛跳墙和明虾蟹煲上,不过等王府的厨子学会了,他又能无事一身轻。

  最重要的还是江盛爱吃,魏游甘心情愿。

  魏游净手后问道:“选好了吗?”

  “能都要吗?”

  亮晶晶的眼睛我见犹怜,魏游笑容灿烂,在江盛弯起眼角时吐出两个字:“不能。”

  江盛撅起嘴巴:“……螃蟹。”

  与魏游两人同桌的只有福幼院的两位夫子,留有美髯须的男子名叫柳钟承,另一位额间有淡红色孕痣的哥儿名叫向容,此时向容用桌下的胳膊肘捅了捅柳钟承。

  柳钟承转过头:?

  向容眉间轻挑:看前面。

  柳钟承疑惑:眼睛怎么了?

  向容眨眨眼:剥螃蟹看到没?

  柳钟承担忧:长针眼了?

  向容咳了一声:学着点。

  柳钟承恍然大悟:得风寒了!

  眼神交流片刻,柳钟承低声道:“阿容,你得了风寒多吃点清淡的,这个猪蹄我帮你吃了吧。”

  向容:“……”

  狠狠咬了一口猪蹄,心想算了,自家的榆木脑袋不开窍,就算明说,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能做这些举动。

  一对夫夫总有其相处之道,舒服就好。

  一锅明虾蟹煲去了一半,都进了魏游和江盛的肚子,魏游替他剥螃蟹,江盛就给魏游剥虾,一来一去,吃了不少。

  肚子微鼓。

  魏游不让他吃了,免得夜间难受。

  像江盛这样吃过美食的人都控制不住饭量,更别提远处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的孩童,吃得肚子鼓鼓,被嬷嬷们轻声责备才偃旗息鼓。

  刚躺下休息一会儿,孩子们又强撑着围在一起密谋着什么,最后由丫丫带头磨磨蹭蹭朝他们走来,露了一个腼腆的笑:“祝王爷王君,事事顺达,早生贵子!”

  江盛被最后四个字说得脸上燥热泛红。

  反观魏游,老神在在地坐在原位接收他们送的小礼物,编织的小蚂蚱,绣好的婴儿鞋子,制作的小香囊等,每个小孩子给的他都郑重谢过,又给了每个人一个红包。

  “也祝你们平安顺遂,无忧无虑。”

  “谢谢王爷王君。”

  小孩子到了时间困倦不已,原本想和夫子们一起守岁,可撑不了半个时辰便睡死了过去。

  江盛今日喝了不到三杯果酒,可脸上的热意一直未曾消散,脑海里一直循环那句“早生贵子”,羞得不行。

  魏游一碰就发软。

  “屋子里生火炉了?怎么这么热。”江盛半靠在魏游怀里,扯了扯衣领子。

  “别脱,今夜降温可别得风寒了。”魏游让他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打了热毛巾递给他,“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混了酒喝,脸怎么这么红。”

  江盛对莫须有的罪名很是气愤:“没有!说好的守岁和去庙里点头香,怎么能食言。”

  胡乱擦了几下,江盛的皮肤白皙,红色的烛光映衬下,脸变成了水蜜桃色,眼睛也是水汪汪的,又纯又欲,看得人恨不得啃一口。

  魏游盯了他片刻,眼神微黯。

  “香气变浓了。”

  “什么?”

  果然闻不到吗?

  “你不能去庙里点头香了。”

  魏游说着走到门口吩咐了几句,云哥儿微愣,红着脸跑了出去。

  “为什么不能去点头香,我就喝了三杯果酒,没有醉。”江盛道。

  一会儿工夫,兴许是熟悉的环境给了安全感,床上的人视线已经开始游离了。

  魏游眸色渐深,走回去摁住他挣扎起身的肩膀,俯下身,贴在他的耳旁轻声道:“你情潮来了,我让云哥儿去伙房备热水还有……”

  后面的话消失在吻里,江盛还是听清了,可他宁愿自己没听清。

  平常人确实需要涂点……以免受伤,可他是人鱼,情潮的时候其实可以自行……没必要让云哥儿备。

  最最最羞耻的不是用这东西,而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俩要入洞房,江盛的羞耻心混着情潮热在身体中燃烧着,从耳根到脖子整个红透了。

  一站一坐,江盛仰头看着他,发现这个姿势极具压迫感。

  他发现自己有点紧张:“情、情潮来了?”

  魏游一手撑在后脖子处,捏了捏:“没感觉到?”

  滚烫的热意从紧贴的手掌处蔓延,江盛自内而外浑身发颤,热浪即将推翻意识,轻微的开门声让他勉强清明了些:“可还要守岁……”

  魏游抓住他乱动的手环在自己脖颈上,咬着他的耳根说:“守,换一种方式守。”

  “什、什么方式……唔。”

  察觉到抗拒,魏游一吻后撤开一段距离,看着怀里的人。

  “怎么了?”

  江盛收紧手臂,把人往下拉后整个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藏起来:“等等,有人在。”

  少年人的头发很软,像是细软的羽毛轻轻刷过,蹭在脖子一阵阵发痒。

  因为相拥的姿势,魏游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用指骨擦过江盛的耳背,无声安抚着。

  屏风内水声不断,是有人在倒洗澡的水。

  “有人不行……没人就行了?”魏游膝盖顶着床沿,把他整个人罩住,落在阴影里的眼睛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

  江盛睫毛微颤,说不话来。

  可魏游没有放过他,身后的下人还没调完水温,到嘴的肉不能啃还不允许他说了?

  他忽的松开一只手,往枕头下摸了一把:“上回问过,给不给岳母送的册子一个机会,怎么着,想了这么多天,能给个明确的答复了吗?”

  江盛恼羞道:“要做就做,你怎么老是问这些羞耻的事。”

  魏游:“没办法,夫郎不知道自己身上现在有多香,我要是不做点什么转移注意,我怕我克制不住。”

  这说的什么浑话!

  越说越羞耻了!

  魏游单手随意翻开了一页,被江盛看个正着,他飞快移开视线,捶了魏游一拳。

  这种姿势……怎么可能做得到!

  魏游一声低笑惹得江盛后背一僵,他也听到下人离开的关门声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坏境下,耳旁加速的心跳清清楚楚。

  “怕吗?”魏游轻轻抱起他,“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听清楚了,江盛靠在魏游的身上,主动亲吻他的耳垂以示回答。

  烛火摇曳,红浪翻滚。

  半晌,房间内散开一声带着鼻腔的低吟:“夫君……”

  嘎吱作响的床榻停了一瞬,房间内的呼吸声骤然加重,沙哑的声音再次变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