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片刻凝滞。

  明明在温暖的被窝里, 江盛却感觉背后渗出一片冷汗,魏游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昨天喝断片了,江盛醒来后脑袋还有宿醉的晕胀感, 根本记不清具体的事, 只有一些零星相处的片段, 两人似乎做了不少亲密的事, 但尾巴……他昨天露尾巴了吗?

  魏游笑不露齿:“不是锦鲤,是什么?”

  被子里的尾巴已经变成了双腿,可江盛觉得魏游的视线能穿透被褥的屏障看穿他的尾巴,整个人越发心虚。

  顶着灼灼目光,江盛急中生智:“人啊!我当然是人, 不是神仙。”

  沾沾自喜的小表情里写着“你看我真诚的大眼睛里全是真话”, 魏游握拳抵住嘴,短促一笑, 却被人怒目瞪了回来。

  真活泼。

  魏游发现江盛这人看着呆呆傻傻没烦恼,实际上情绪十分多变,脑子里经常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哭,也会自我攻略莫名其妙地害羞,看着可爱。

  比如现在。

  “笑得这么阴险狡诈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夫郎说的是。”

  一拳打在棉花上, 江盛有气发不出,只能生自己的闷气,可生着生着鼓起的脸颊通红,眼睛都不敢看他了。

  魏游看着稀奇:“在想什么?想起昨夜里粘着我不放的事了?”

  “我?”江盛指着自己,又指指魏游, “粘着你?”

  江盛一脸怀疑, 虽然他俩已经互相表白,确认过关系, 但是他怎么可能是个离不开魏游的粘人精,明明是魏游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才对!

  “真不记得了?”

  “莫须有的事情怎么可能记……”

  星星点点记忆碎片划过脑海,江盛一股气堵在喉间吐不出最后一个字,刚才他记起来了什么?

  为什么画面里魏游拿过枕头垫在他的身后?

  为什么魏游要不停安慰他别怕别害羞?

  为什么最后他感觉身体软软的躺在云端……很舒服?

  昨天魏游趁他喝醉是不是和他……

  绯红悄悄爬上江盛的脸颊,他专注想着事,没注意到魏游悄然靠近:“嘴里念叨着什么,想问我是不是什么,是不是用手帮你……”

  “你!小声点!”

  以直球著称的江小鱼被他露骨的话热得说话都烫嘴,他飞快朝门外看了一眼,又险险地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你羞不羞!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这么……”

  贫乏的词库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江盛整个人急得不行,脸都被气红了。

  看来还记得些。

  魏游低低笑了声,抬手捏住没多少肉的下巴,掰过头。

  他是个纯纯的闷骚,明白自己的本性,也希望江盛明白:“既然不能说,就做吧。”

  高大的人影低下头,江盛一愣,骂骂咧咧说他是流氓是混蛋,最后通通变成忽轻忽重的颤音,被一并吞入腹中。

  “王爷,该用膳了。”

  起床前的时间仅够温存片刻,不稍多时,两人穿戴完毕没事人一样上了桌。

  江盛低着头喝南瓜粥,脑袋就没抬过一下。

  他浑身不自在,有被人窥视的羞耻,也有被魏游戏弄反而沦陷的羞恼,在旁人注视下更难受了,反观魏游,一脸风轻云淡不在视旁人为无物,江盛心里更不爽了。

  呸!谁说古人保守!魏游比他这个现代人还开放呢!

  又在胡思乱想,魏游好笑地摇摇头,收回视线看向刘和德:“你昨夜里似是有话对本王说?”

  “是,虎部落昨夜不仅送了防寒汤,还有些饶州土果,说是叫柚子。”刘和德有些意外,王爷昨夜被他扰了好事心情不佳,他以为不会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没想到居然还记得。

  “柚子?”

  刘和德以为魏游是好奇,让人呈上去皮取肉的柚子,详细解释:“这便是柚子,多汁柔软,清甜微酸,可在饭后爽口用。”

  一旁的碗往后一撤,魏游捕捉到他的小动作,会心一笑,江盛注意到后又偷偷把碗放回桌面,假装无事发生。

  刘和德虽然奇怪但也不好多问:“王爷王君可要尝一尝?”

  “给我吧。”

  魏游接过两小碗果肉放在面前,没有给江盛剩,反而给他夹了一块桂花糕堵嘴。

  虎部落送来的柚子是白心的,吃上去还有点淡淡的苦味,和现代水果摊上便宜的柚子差不多,解腻解馋尚可一吃,像江盛一样嗜甜的人大概是不愿意碰的。

  不过,在虎部落应该算是不错的东西了。

  江盛想到柚子的酸就不爱吃,可魏游这会儿不给他吃,又起森*晚*整*理了逆反心,偏要拿过来尝一尝味,结果酸出了表情包,扒拉着桂花糕彻底不说话了。

  魏游看着江盛的小动作,心情愉悦地吃完一小碗:“你先前说是饶州土果,并非虎部落专有?可知他们种有多少,还剩多少?”

  “这……”刘和德躬身,“奴才这就去打听。”

  “等会儿。”

  魏游迅速吃完剩下的柚子,擦了擦嘴:“本王同你一块儿去。”

  小年彻夜狂欢,虎部落清早走动的人不多,基本还在睡梦中,不过虎巫一家起的还算早,等魏游一行到达虎巫住处时,他们已然用完早饭。

  了解魏游来意,虎巫有些意外。

  “柚子?饶州家家户户院子里都种柚子树,一棵柚子树能产十几二十个柚子,够一户人家吃用,所以县内城里卖的人少,就算摆摊卖也不值几个钱,王爷若是想要,我送些与王爷便是。”

  “东岭其他地无人种柚子?”

  “倒是少见。”

  一番听下来,魏游注意到饶州农户没有大面积养殖果树的习惯。

  想想也是,交通不便又不能远销,饭都吃不上了还种赔钱玩意儿,纯粹吃饱了撑着觉得钱多。

  魏游若有所思:“虎部落种过?”

  虎巫叹息:“不瞒王爷,虎部落以前是种过,想着货少奇珍卖到远处多挣几个钱,起初是有些盼头,可后来因得罪了地方的荔枝果户,被摆了一道。”

  “他们与我们订了不少柚子,虎部落去了不少农田专种柚子,可临到交货时对方又反悔了。怪也怪我们疏忽,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没个凭证,只得把苦楚往嘴巴里咽。”

  荔枝在南端临海的鲤州和涵州确实受人欢迎,往年皇宫里也会分一些给各个皇子,数量极少,不少因路途遥远已经坏了。

  柚子不如荔枝美观味甜,吃起来又麻烦,虽只有饶州一地多产,可难像荔枝一样走高端路线。

  不能直接卖,另一种法子倒是正好合适:“若本王愿以出货价收购柚子,不知虎部落时下能收多少?”

  王爷要收柚子?

  那些柚子树他们砍了不少用来种田,可剩下的也不少,往年结了果拿出去卖还能有个进账,不过买的人不多大多数柚子只能烂在地里。

  要真的有人愿意收……

  虎巫与其孙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王爷,您是整个虎部落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坑您。”

  魏游摇摇头,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要的不仅是虎部落的柚子。”

  虎巫沉默了一下:“王爷有办法薄利多销?”

  “算不得薄利多销的渠道,只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想试试。”魏游的话没有说太满,毕竟还缺些东西。

  魏游顿了一下转而问:“饶州多山丘,山间可有蜂蜜?”

  “梅雨前,部落顽皮小儿在虎山上发现过,现下不知是否还有。”

  魏游点点头:“虎巫耳听八方,可知附近有无养蜂人?”

  “王爷所说的法子不仅要有柚子还需要蜂蜜?”

  “是。”

  虎巫欲言又止。

  他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王爷急匆匆来是对柚子有兴趣,心里活络了一下,转头见魏游问起了蜂蜜,便知这生意恐怕不好谈。

  魏游挑眉:“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到养蜂,虎巫一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尽管想起了不好的事,但在救命恩人面前,虎巫还是如实以告:“沧林的部落只有地部落有人养蜂,名叫高峰,价格虽贵但养蜂一绝。”

  地部落的人,难怪了。

  这两个部落相看两厌,一个觉得地部落好吃懒做风评人品都不正,一个觉得虎部落伪善暴脾气不会做生意只会吼,无法共处。

  虎巫不愿多说,魏游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

  等魏游走了,不怎么开口的年轻人复杂道:“阿公,你怎的不提高峰那一家……”

  “啸儿。”

  “不提了,我扶您进屋吧。”

  地部落经过此灾,死的人最多,可他们伤感情绪最少恢复最快,马车在车道上驶过,放眼望去看不见新建茅草屋上有白色的东西。

  “谁家气派的马车?怎么来地部落了。”

  “地部落有人出息了?”

  “停了停了。”

  骚动到马车在高峰家门口停下也未曾收敛,来福去敲了敲门,门内应了一道女声,开门的也是个尚未盘发的少女。

  一辆少见的马车,马车旁还有不少带刀的侍卫,远处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少女紧了紧门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警惕道:“你找谁?”

  “请问是高峰吗?我家主子想找高峰买些蜂蜜。”

  “蜂蜜?”少女上下打量他,“你听谁说我家卖蜂蜜的?”

  这便是承认是高峰家了,来福松了半口气:“是虎部落的巫推荐的。”

  少女没有回答,直接把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来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心底隐隐不太爽快,这人也太不识相了些。魏游坐在马车内把这一幕收进眼底,找了虎部落为他们引路的人问了话。

  “这事算是丑事了。本来啊,咱虎部落和地部落的关系还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高峰便是决裂的关键。”

  “发生了什么?”

  “虎巫之孙虎啸与高峰之子高祥是同窗,早年关系不错,那时虎部落和地部落关系有些僵,可还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因虎啸与高祥往来密切,高峰又有一女,两家便定了亲。”

  一听还有亲事,江盛八卦的心熊熊燃起,他对地部落观感不佳,可也见了几个善良的,虎巫家曾与高峰家关系不错,说明人品应该过得去。

  那人继续说道:“坏就坏在前年高祥死了,而一同去科考的虎啸没事。高峰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当即怪虎啸怎么没死,是不是故意不救,好没了一个争秀才的人。”

  高峰的儿子为人确实不错,他也并非死于山匪,而是忽见沿路一处河流中一小儿落了水,路见不平。

  “那日天气不佳,水流湍急,虎啸不善泅水,只得在岸上干着急,哪是说救人就能救的。”

  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一个老人没了儿子,恨那个落水的人,也恨同他一块去科考的人。人死不能复生,除了恨什么都无法改变。

  好友没了,亲事断了,科举又没赶上,高峰还散播谣言坏人名声,虎啸虽有愧疚可也遭不住接连的辱骂,那些话实在恶毒到不堪入耳,不仅骂他还牵连全家。

  久而久之,两家彻底反目。

  “怪不得虎巫说起高峰时脸色这么差呢。”江盛小声嘀咕。

  魏游掀开帘子下车:“再试试吧。”

  这回隔了好久少女才开门,她怒气冲冲的脸上满是不耐烦,驱赶的话在看清来人后立即收了回去。

  她认得魏游。

  简陋的屋子里,药味侵袭屋子的角角落落。

  高峰躺在床上,单薄的被褥里露出一张满脸胡茬的脸,看上去苍白消瘦,他是地动的幸存者,挖出来的时候截了一条腿。

  高峰自嘲道:“王爷,您瞧我这副模样,哪里还能养蜂。”

  明人不说暗话,魏游直叙来意:“你可愿卖养蜂的方子?”

  高峰没想到魏游这么直白,他盯着头顶的茅草顶愣了愣神,又看了一眼侍奉在身旁的女儿,脸上的皱纹更加苍老了:“祖传之技,王爷恕罪。”

  魏游没有逼迫,让人留了一锭银子后起身离开。

  马车压过低部落边界,江盛拉了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不要蜂蜜了?”

  袖子上的手被另一手包在手心,莫名让人心安。

  “他迟早会答应的,”魏游的话音一转,“倒是你,担心担心自己,你是不是没有察觉身体的变化?”

  江盛一脸不解。

  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当事人却无所觉,魏游一脸无奈:“你的情潮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