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 屋里的人保持扭头看门口的姿势,脸上表情要笑不笑,像是被定住的木头人, 看着无比滑稽。

  直到室内传来椅子滑动地板的声音。

  诡异的沉默中, 虎巫咳了一声:“王爷, 您说的能抗风抗震的屋子……”

  “稍等片刻。”

  魏游把画卷卷轴交给几位观摩, 自己则快步流星跟上江盛。

  被留在书房的几人面面相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回想起王君破门而入的事,忽的又齐齐低下头。

  还是王爷王君会玩啊。

  江盛走的急,但至少没有因为恼羞独自跑出福幼院, 魏游找到他时嘴里发泄似的塞满了食物, 两颊鼓鼓的,像是小蠢猫……不是, 小蠢鱼。

  嘴里塞得满满的,看到魏游还呛到了。

  “做什么咽这么急?”

  魏游嘴角勾笑,说完就被江盛狠狠瞪了一眼。

  一杯水很快咕噜咕噜吞下肚,魏游的手一直轻拍他的背,注意到他没事了便把手自然搁在肩膀上。

  江盛抖了抖。

  “你别看我了……”

  丢脸死了!啊啊啊啊, 书房内外为什么还有人在,光想到跑出书房对上刘和德的那一眼,他脸上的臊红就褪不下来。

  那眼神明明在说他——

  太!野!了!

  回想起自己说的话,交.配一词好像并不常用于人类社会,他当时理所当然地说了, 在他潜意识里这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忽略了种族不同表达也不同,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一只带着安抚的手摸上他的脑袋, 轻轻揉了揉。

  “夫郎特意化的妆,好看极了,为何不能看?”

  闻言,江盛抬起头。

  手下漂亮清秀的脸红意不减,眼尾浮夸的妆容晕开少许,恰到好处地添了一份平日不常见的妖艳。

  魏游撤开身,取过毛巾打湿。

  “我说的太过直白,会被人笑话。”

  魏游一走开,江盛的脑袋就埋进臂弯里,被魏游挖了出来。

  “没人敢笑话你,此事不会外传,除了书房的几位来致谢森*晚*整*理的部落人和书房外三位王府人员外,没人会知道今天的事。”

  水有点凉,碰到眼角时江盛瑟缩了一下,魏游放轻动作,可还是在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子。

  “况且,夫郎愿意说,我也爱听,关旁人何事?”

  魏游擦完唇上的胭脂,俯下身,吻上那片觊觎已久的柔唇。

  江盛被亲的晕头转向,抓着魏游的袖子迷迷糊糊地想。

  对啊,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专心。”

  橘色的暖火下,分神想事的人被抓住,狠狠惩罚了一阵,魏游试探着撬开紧闭牙关,察觉到身下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眸色渐渐转深。

  “记得换气。”

  江盛虚虚挂在魏游身上粗喘着气,心里不服,为什么魏游游刃有余,他就好像个小白痴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明明在海里泡十天半个月都没事,魏游一个吻反而让他有了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丢人。

  魏游轻轻笑起来。

  “还要再来一次吗?”

  江盛脸颊发烫,局促道:“来。”

  他学习能力可强了,这回肯定不会憋红脸!

  半晌,魏游端着水出门。

  等他回来,椅子上已经没了人影,脚步一转,走进屏风后的内室。

  一个人趴在床上,露出一截葱白的小臂,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像是打算把自己活活憋死。

  魏游捏了捏他的后脖子。

  江盛脖子往衣领里缩,露出的手臂往床内摸索,卷过被褥把自己从头到尾盖起来。

  准备当个缩头乌龟。

  不就一个深吻,怎么就学不会换气!

  还露出来一截鱼尾巴,幸好收回地快魏游没见着!

  江盛扒开被褥一角,见魏游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忐忑。

  应该是没见着吧?

  “刘和德说虎巫和其他部落的人还在书房等你,你赶紧去。”江盛催促。

  见他露出脑袋,魏游无声地笑了笑:“嗯,别闷着,明天带你去部落新址一趟,放松一下,有好玩的事。”

  江盛眼睛亮了亮,什么尴尬不尴尬全都抛在脑后。

  太好了,他都好几天没出去玩了,都快发霉生锈了!

  翌日,令人担心的事没发生,除了刘和德见到他时表情微妙但很快收住,其他人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两个护卫也不在队伍中,这让江盛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

  “我们去部落做什么呀?”

  江盛坐在马车内,看着搬上车的东西,好奇地问。

  “忘记今天什么日子了?”

  马车行驶过一座城外庙宇,一阵甜甜的香气从车窗外毫无阻拦地飘进来,嗅得江盛吃饱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

  魏游的声音适时响起:“腊月初八了。”

  “腊八粥!”一把掀开帘子,黄色的寺庙已经被甩在后面了,江盛有点可惜,“早知道空着肚子来了。”

  “一会儿还有机会。”

  横在腰际扶人的手被打落,江盛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嘴里无声念了两个字。

  魏游不在意,收回揩油的手,心情不错:“不过不能吃太多,小心胃难受。”

  吃百堑不长一智的人少有,身旁坐着的人明显心不在焉,魏游摇了摇头。

  先前好像看见桂圆红豆了,也不知道后头缀着的车内还有什么添的……

  江盛舔唇的动作一顿:“部落人信奉蛇啊虎啊山什么的,腊八粥起源于佛教,他们可以吃吗?”

  “你倒是还记得腊八粥起源,”魏游道,“昨日和虎巫谈及过,说是不碍事,只要不是寺庙的和尚做的便可。”

  部落人聪明着呢,懂得变通,谁说这回瑞安王送来的是佛粥。

  见着和尚了吗?见着念经诵经了吗?见着对佛祈福了吗?

  什么都没有怎么能叫佛粥呢,就是一碗朝廷送的赈灾粥而已,只不过用的料好了些,可不是对蛇祖虎祖不敬。

  经过一夜的洗脑,各个部落对此不再排斥,反而心里感激的很。

  粥未烧开,粥棚外已经满满当当都是部落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半个月前的伤痛在平复,他们脸上已经极少见着痛苦之色。

  挺好,日子总要向前看的。

  勾人的甜味儿越发浓郁,粥盖一开,周围的人使劲吞咽,一旁控场的护卫握紧手里的刀枪,若是发生争抢那手里的武器也不再是摆设。

  眼馋归眼馋,队伍没有推搡,反而井然有序。

  也不知是轮到第几个人取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魏游差点以为这人是饿晕了。

  “草民是虎部落人,沧林地动,王爷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王爷若是不嫌弃,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小人就算豁出命去也愿意为王爷尽犬马之劳!”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跪地磕头声此起彼伏,嘴里各自说着感恩的话,到了最后化为整齐的重复——

  “多谢王爷王君救命之恩!”

  两千多人发自肺腑的呐喊让魏游心头一震,他从没想过今日气势如虹的一幕,当初救助沧林他只不过依照本心没有要人报答的意思。

  如今却因他们诚挚的谢意动容。

  得民心是好事,但要上头那位觉得安心,魏游心里叹了一口气,虚扶了人一把,没有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起来吧,一会儿粥凉了。”

  难得一次的好食材,大家捧着碗小心嘬着,吃的都很慢,边吃边私语。

  “这粥叫什么,真甜啊。”

  芳香四溢的甜粥一入口,便有一股浓浓的香甜在蓓蕾中蔓延开来,他无法形容这种味道,只觉得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粥了。

  “听几位厨娘说是八宝粥。”

  “八宝粥……好名字。”

  白瓷小汤勺在浓稠的粥里舀起一勺,闻着尽是蜜糖似的甜味,虎巫享受地眯起眼:“王爷有心了,四种不同的米,再加上红豆红枣莲子桂圆,八样不同的食材搭配而成,细腻柔软,老少适宜,八宝粥名副其实。”

  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被一旁的人劝说慢着点。

  腊八这一日是虎部落的小年,比大荆的小年早上半月,热热闹闹围着篝火尽情了一把,多多少少喝了不少酒。

  魏游喝的少,江盛喜欢喝虎部落的小青桔酒,把自己喝醉了。

  “喝,还能喝……”

  虎部落早给他们备好了房间,出来放松,这一晚倒是没急着回去。

  魏游扶着人进门,又是擦脸又是脱鞋,怀里的人还不安分,一直动来动去不配合。

  早前在林家践行宴时还以为他很能喝,原来只能是一些低度酒,像是加浓的小青桔酒就受不住了。

  “小神仙醉了会飞升吗?”

  喝醉的人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不清朗,耳朵凑过去,热气连带着焦急的话音喷在魏游耳畔:“甩尾巴……尾巴……”

  魏游浑身一僵。

  江盛浑然不觉,躺在魏游宽阔的胸膛里,手指覆盖下的不是鱼尾,而是一双白皙脚踝的双腿。他早就拿不稳酒杯的手胡乱掀衣服,想要确认自己没有残疾。

  结果衣服没脱掉,反而把魏游香囊顺走了。

  只有魏游知道,随身携带的香囊里藏着两片水蓝色的鱼鳞,晶莹剔透,不知道整条鱼尾巴现形会是怎样一番令人心动的画面。

  魏游阖下眼,遮住化不开的深意:“你的鱼尾巴?你是人鱼吗?”

  “对啊,”江盛脑子一片浆糊眼睛都睁不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我的尾巴呢,我的尾巴怎么不见了?”

  说着嘴一撇就要哭。

  魏游想了想,在他后颈亲了一口。

  尾巴簌地一下出来了。

  感觉到身上的触感不对,魏游低下头,在他水盈盈的眼睛上停顿片刻,视线掠过纤细的腰肢,往下看。

  白色的亵裤落在地上无人管,不远处的烛光洒在鳞片上,一闪一闪,细软的尾鳍在空中划过一条细线,微微翘起,不到一秒,尾鳍像是失了力又掉了下去,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魏游屏住呼吸,盯住这条半透明水蓝色的尾巴,和他想象中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不似真实的尾巴,手指微微蜷曲,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胸膛处猛烈跳动的心脏告诉他不是幻觉。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江盛的尾巴。

  “尾巴,出现了。”

  江盛嘿嘿傻笑了一阵,忽的笑容一滞。

  醒了?

  魏游见他摸尾巴的手一点点慢下来,直至停止不动,然后一言不发地盯住自己垂在腰间的手,眉间拧紧,像是在思考什么困惑的事。

  魏游克制着不去碰这条美丽脆弱的鱼尾,深吸一口气:“是难受吗?我让人去备一碗醒酒汤来。”

  他松开固定在腰际的手。

  远处的烛光跳动了一下,印在魏游轮廓分明的脸上,没等起身,魏游忽然觉得袖口一紧。

  他停下动作,低下头。

  一只葱白的手拦下了他。

  “魏游。”

  另一只手费力圈紧醉酒无力的尾巴,粼粼的漂亮鱼尾像是一把小扇子划过魏游的下巴,未等他抓住,被薄红的脸抵在下巴上。

  制止了想要叛变的鱼尾巴,江盛仰起小脸质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尾巴?”

  魏游呼吸一滞,有些口干舌燥:“没有。”

  江盛拉起他的手放在鱼尾上,委屈巴巴地指控:“骗人,要是喜欢,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碰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