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人祸, 启程去东岭的事推迟一日。

  饭桌上,两人筷子同时夹到一块酥饼,两人对视一眼, 魏游率先撤开筷子, 江盛一脸奇怪地盯着他, 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绅士。”

  魏游道:“以前你也没这么乖。”

  云哥儿见两人面前的汤圆吃完了, 再添了几颗进去。

  魏游等江盛吃完酥饼,问:“哥儿情潮一般多久一次?两个月?”

  江盛还森*晚*整*理没回答,盛汤圆的云哥儿手里咣当一声,调羹摔在碗里溅起一颗水珠,魏游看了震惊的云哥儿一眼, 自己用放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滴在指尖的水, 在他磕头饶命前摆摆手:“你退下吧。”

  云哥儿退到两人身后,捂着劫后余生的脖子, 看向自家公子。

  他是知道昨晚两人同房了。

  但哥儿情潮是什么?

  江盛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从碗里抬起头,视线扫过魏游喉结处一块青紫才意识到魏游指的大概是人鱼热:“哦,你说这个啊,我也不清楚, 可能想来就来了吧,看心情。”

  他一条孤儿鱼又没人教他常识,连鳞片求偶用也是不经意间在电视剧里学习到的。

  “……不固定吗?”魏游沉思。

  “我也不知道啊,”江盛嗷呜一口咬住放凉的白皮芝麻馅汤圆,“这不是才来了两次嘛, 数学家找规律起码也得三回呢。”

  魏游可以确定普通哥儿没有情潮了。

  哥儿在这段历史上记载是与男人女人一起诞生的, 如果真有所谓的情潮,不可能没有日常经验流传。

  魏游喝了一口茶去去甜味。

  自家夫郎秘密真多。

  “那就等下次来了一起找找规律吧, 若是一直突然这样,也是麻烦的。”

  “好。”江盛嚼着汤圆口头答应,实际不以为意,他总觉得引发情潮热的因素魏游占了一大半,不过具体原因懒得想,伤脑细胞。

  还是汤圆好吃。

  旁人听他俩聊天不知所云,比如绅士,比如数学家,魏游与江盛两个穿越人士交流无障碍,下人看来就是王爷王君自成小团体,无人能插入他们之中。

  就连见识过不少世面的刘和德亦有这种感觉,他看向王爷,见他对王君所说的“数学家”一词完全知悉,就没再过问。

  或许是王爷王君之间的情趣吧。

  像舞娘一样。

  早饭后,下人端着两碗深棕色的药汁,颜色淡的一碗给魏游,颜色深的一碗放在江盛面前,魏游一饮而尽后看着江盛用食指一点点戳碗壁,碗离他越来越远,明晃晃的抗拒吃药。

  他冷不丁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喜欢小孩子吗?”

  “不喜欢。”江盛不假思索,以前他们渔村的小孩子都很吵的,追来追去不服管教,还经常拿着哨子鞭炮扰民。

  不过小鱼崽大概很乖。

  魏游长睫微颤,垂下的眼皮扫过他的腹部又不动声色移到药碗上,那碗药被江盛推到了他的右前方,倒影他上半张模模糊糊的脸。

  “那喝药吧。”

  粉红的舌尖试探着沾了点泛苦的药汁,汁水面荡起轻轻的涟漪,那舌就像是灵敏的兔子一下子缩回去,苦着脸,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喝。”

  他体质好着呢,水里游一趟根本没事,不像魏游,水里走了一遭脸都白了。

  “不是治风寒,是避孕的。”

  魏游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几个侍奉的下人恨不得把耳朵塞上听不见,脑海却忍不住想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王君所以才让王君吃避子药吗?

  可明明瞧着,也不像是厌恶的样子。

  他们想不通,江盛倒没觉得失宠什么的,滚圆的杏眼转溜一圈很快反应过来,怪不得问他喜不喜欢小孩子,问题在这儿呢。

  江盛凑近他的脸,笑得一脸狡猾:“那你喜不喜欢呀?”

  说不喜欢小孩子是假的,不过上辈子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他没想霍霍人家小姑娘只想领养一个小孩子,“这事决定权在你,”情潮已经是意外了,再让一个好端端的男孩子怀孕就缺德了,“没人可以强迫。”

  这话是承诺。

  江盛听出来了,他思索片刻认真道:“这次不想。”

  虽然他没有和人鱼生活的经历,但是也知道人类在怀孕前都是会好好准备的,比如不能饮酒抽烟,确保两方是健康的状态,那样宝宝才会更加健康。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没理清和魏游的关系呢,合法的炮友算炮友吗?

  江盛挪动发酸的屁股,连不知不觉喝完苦药的蓓蕾都慢了一拍,等回过神,苦意铺天盖地袭来,苦的他只想恶心呕吐,没等他弯下腰,嘴里猝不及防被塞入一颗蜜枣。

  他愣了一下。

  蜜枣柔韧香甜,果肉饱满,一点儿也不腻。

  “你喝药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怕苦?”

  “习惯了,小时候身体差。”

  “也是,皇宫里能平平安安长大就不容易了。”

  江盛把蜜枣从嘴巴左侧换到右侧,从右侧又滚到左侧,来来回回,让枣香完全覆盖苦涩的药味,直到嘴里只剩下浓浓的甜味才咀嚼下咽。

  一颗蜜枣很快入了小肚皮,江盛眼巴巴看着魏游,要是有尾巴早就晃个不停了。

  魏游无声叹了一口气,又递过一颗:“不能再多了。”

  江盛满意地眯起眼。

  心想自己待遇提高了,头回穿越时吃个枣糕都要被逗两三回,他差点生气把魏游暴揍一顿。

  “你也吃一颗,就不苦了。”

  安海镇,本该是人头攒动之时,商街却鲜少有店铺开张。昨日下船后陆知运马不停蹄接手案件,该抓的抓该查的查,动作快准狠。今日开堂,城中百姓闻讯而来,街上自然就没人了。

  衙门被围得外水泄不通,他们目光集中在跪地的人群上,指指点点。陆知运穿着官服头盖官帽坐高堂,背后高挂“正大光明”四字。

  惊堂木一拍,全场肃静。

  “苏文祚,你可知罪!”

  苏文祚去了半条命,但没死。

  他脑袋里闹哄哄全是百姓议论他的声音,根本听不清陆知运说了什么。他披头散发跪坐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风光无限的模样,整个人恍恍惚惚,像是被人围观的猴子,比城西的乞丐都不如。

  肺部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接连咳嗽,他的病根是昨日留下的,被人捞上来晚伤了肺,如果不是大夫用药吊着,恐怕当夜就能去了。

  “金榜题名,成一方父母官为君分忧,然贪念四起勾结下官商贾,贪墨朝廷军饷粮米,搜刮民用共计十二万两。苏文祚,你可认罪!”

  二作惊堂,苏文祚白着一张脸张合嘴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咳嗽不停。

  陆知运也不需要他回应。

  一本本账目,一箱箱赃物抬进来,证据确凿。陆知运再问其余同党,皆知大势已去,不如坦白从宽,对所有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大案尘埃落定,苏文祚猩红着眼看向魏游和陆知运,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没有……咳咳……苏家账本,有些罪……咳咳咳,我不认。”

  来历不明的金银财宝不过是坐实苏文祚受贿贪污的嫌疑,但真正数目却没有十二万那么多。这些罪顶多判一个流放,要想处死还需要更有说服力的罪证,而那本账本早就随游船葬身火海。

  苏文祚不愧是当官的,抓漏洞最拿手。

  在他隐隐得意之际,一声轻笑在安静的大堂上响起。

  魏游闭目养神,见苏文祚耍花样才出声:“苏大人莫不是脑子泡了水就不记得撞本王下船一事了?刺杀当朝王爷其罪当诛三族,无需账本光这个名头你足以死千百次了。”

  “当日情况紧急,船只火烧将沉,下官想入水,许是带倒了王爷。”苏文祚狡辩道。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魏游冷哼一声,从属下手里取过一本账目准确砸在苏文祚额头,粉碎了他最后的希望,他颤抖着手想要夺过,却被一旁的衙役制止警惕他撕毁。

  “这是?”陆知运握惊堂木的手一顿。

  “本王还有一份,从苏府管家身上搜出来的,本王亲自保管着。”

  苏文祚无力辩驳,哑声道:“船上那本几乎以假乱真。”

  魏游看了陆知运一眼,慵懒道,“苏大人恨本王入骨连死都不放过,许是不知道丽娘是陆县令的人吧?”

  “丽娘是陆知运的人?”

  苏文祚看向陆知运,明显怔愣,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

  “约莫还有更多,早前本王仅当京城有人想对付本王,才派你从中作梗,还是陆大人登门拜访告知本王你贪墨一事,否则一个初来驾到的王爷怎么会那么顺利呢?”

  账本这种东西就是贪官的命脉,每天不看上三五次不放心,更何况有人调换,所以在陆知运交给他账本时,他就不信那本账本是苏家真正的那本。

  陆知运有野心,想要名,也想要权。

  但他缺少一个契机揭露真相,正巧魏游来了。

  他既然能做出一本以假乱真的假账本,魏游早就设想过他手里或许不止一本,或者说有一本比交给他的更真的,甚至一模一样的,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定苏文祚的罪,一半甚至大部分功劳就有了。

  可惜他算错了,魏游不是真正好糊弄的瑞安王。

  他喜欢斤斤计较,算计他差点害死他的事他不可能不报,对方不是看重名利吗?想要什么他就截胡什么,让他这段时间的心力人力付之东流,既然敢设计他就别怕他手软了。

  哪怕陆知运是三皇子的人,那又怎么样?

  他想知道三皇子站哪边,如果三皇子替陆知运出头,那么……

  就别怪他这个六弟不认这位三哥了。

  “我认罪。”苏文祚失魂落魄道。

  苏文祚贪污案一事告一段落,前些日子陆知运以为王爷送行的名义筹办一个送行宴,可带夫人家眷出行的那种,如今陆知运抽不出手,这事魏游就交给陈富去办了,规模小一点,主要目的实用点——推销香皂。

  陈富这人转了性子。

  平时的殷勤流于表面,自大福粮行门前那事后真心成了一个狗腿子,烦的魏游重新思考要不要把肥皂的事交给柘部落去做。

  “王爷,咱肥皂卖得便宜势头好,大荆南北人口多不怕用不着,光是陈家米行的人干人手不够,这十日过了这么一遭,我想明白了,比起相信钱塘本地人不如把肥皂生意交给柘家兄弟做,好有个照应。”

  陈富当初能胜过柘庆锋,商业嗅觉灵敏是一个,还有一个胜在他们陈家于钱塘有根基,能捆绑销售肥皂。否则一家新兴的肥皂店,帮不了魏游在短期内大规模实施收粮又推销肥皂的目的。

  没封了这家店就不错了。

  停留钱塘十日共计收米九万五千石,面粉两万五千石,再加上药草、草料、盐巴、柴火等,赈灾八万两花完,甚至魏游还补贴了一些,共用了十万。

  当然,不是白给,从肥皂利润中发展东岭的那份提前扣除。

  魏游翻阅统计的粮草数量,打趣:“你倒是清新脱俗,把利润低的给柘家,利润高的自己留着。”

  “嘿,我这不是商人吗?”这段时间的相处,陈富大致能摸清魏游的为人处世模式,说起话来也没当初那股子油腻味,有啥说啥,又不让人觉得谄媚。

  “你们自行商量。”

  “还有一事。”陈富犹犹豫豫不说话。

  魏游横了他一眼,陈富哂笑:“在钱塘做肥皂厂小人不放心,租赁场地和雇工贵不说,若是惹了上头官员眼红,怕陈家一己之力保不住。”

  “依你的意思是?”

  “小人想把肥皂厂搬去东岭,东岭有王爷在没人敢耍花样。况且东岭正闹灾荒,正巧肥皂厂建设、开工都要人手,何不就此解决一部人的生计,免得流民吃朝廷饭懒出病来。”

  魏游拍拍他的肩膀,复杂道:“陈富啊,你当个商人可惜了,当个谋士绰绰有余。”

  知道魏游同意了,陈富眉开眼笑:“王爷谬赞。”

  践行宴办的热热闹闹,主要是宴会上新式样的香皂惹后院女子哥儿爱不释手,连另一头赋诗做文章献殷勤的都差点被吸引了去。

  “换了三块香皂,大人、老夫人、我各一块香皂,香香滑滑的,很润手。”一位文人夫人说道。

  “我们家粮少,从佃户处收了粮转手卖给粮行,”周围一群人附和赚了,那商贾夫人是个心思灵活的,肯定不能说赚,“赔了几个铜板,但当家的说不亏,毕竟得了香皂,可比那几个铜板贵着呢。”

  “今天的又不一样了,米行送的香皂形状圆润好拿手,虽然实用吧,总归觉得少了点什么,如今你看这香皂,最上层雕花不说,还有十二生肖属性的,我都舍不得洗了。”

  猪苓对寻常人家,特别是清贫小官文人来说,颇有些负担,家里抹得开的时候猪苓洗澡胰子洗衣服,抹不开的时候就用胰子或者皂荚洗。

  但一想到胰子是猪胰做的,女子哥儿心里头就忍不住恶心,熏香后都忍不住恶寒自己身体染上猪的味道。

  如今有了这香皂,洗了后皮肤滑滑嫩嫩,身上还留有自然清香,没有熏香的刺鼻味,连平时不爱做那档子事的男人,有时候闻着清香都忍不住凑上来嗅两口,某些事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能提高同房次数的就是好东西!

  一个家里最最重要的就是子嗣问题,仅仅这一个理由,对后院哥儿女子来说就够了。

  短短十日,它已经成了出嫁的新人嫁妆中必备的一样。

  “就是少啊,”不知是谁叹了一声,“家里头也不可能次次拿粮换。”

  一个声音插进来:“明日辰时,城中陈家米行旁,会开一家胭脂铺子。”

  众夫人见他眼生,只当钱塘又来了一位商贾开乐胭脂铺子,这位是商贾的夫人罢了,没什么多的想法。

  兴致缺缺。

  “胭脂铺子中有肥皂和香皂。”江盛又说。

  贵妇团齐刷刷停下讨论,转头打量他,惊疑不定。

  在此之前,后院都知道京城风光无限,哥儿们的当代楷模——八大才子之一的江盛嫁给了瑞安王,多少人为此忿忿不平。现在人人都在传肥皂是京城来的瑞安王制成的,对其赞美有加。

  只不过,没人见过瑞安王,也没人见过瑞安王君。

  所以眼前这位是某商人夫郎,还是……

  结合衣着与气质,其实不难猜测江盛的身份,只不过大家一时间不敢乱说,猜对了没事,猜错了那就涉及掉脑袋的大事了。

  “这位……夫郎,”陆知运夫人谢士到底身处上位沉稳些,她没点破江盛,顺着他的话就事论事,“胭脂铺中的肥皂和香皂价钱如何?”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对对,小夫郎您给我们说说呗。”

  总算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江盛小脸袋红扑扑的,对讲解胭脂铺子热情高涨:“肥皂五文钱一块,香皂分不同香油售价略有调整,约莫五十上下。”

  “五文?这么便宜?”

  “对。”

  在场的人都使用过香皂,认可五十文的定价,唯一惊讶的是肥皂比他们想的便宜些,竟然与胰子价格相同。

  底下有胰子铺的家眷叹了一口气,肥皂一出来他们的胰子就该降价滞销了,回去改换其他卖吧。

  江盛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被许许多多问题埋没,比如香皂真是王爷做的,比如若是想加xx香料能不能成,比如……江盛挑挑练练回答能透露的一些,周围听见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围成了一个大圈。

  “对了,明日还有一种比面脂好用的脂,叫甘油,能让哥儿女子皮肤老的慢一些,谁不喜欢水水嫩嫩的皮肤,用的早了锁水……不是,延长滑嫩的皮肤,若是你们感兴趣可去观上一观。”

  “可真有比面脂好用的?您可别筐我们啊。”

  “甘油是个怎么的样子,您能给我们说上一说吗?”

  “还有这甘油,怎么卖法,怎么用法,价钱如何?”

  江盛卖了个关子,偷偷撇开视线,不辱使命地朝另一方向眨眨眼。

  魏游对上一双狡黠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

  如沐春风。

  第二日辰时,胭脂铺经过践行宴的宣传,大半个名门贵妇都来逛了一圈,香皂一抢而空,没买到的退而求顺手买些胭脂回去,总归不会空手而归,乐得留在胭脂铺的陈家管事眼尾皱纹都未消失过。

  至于新推出的甘油和蜂蜜甘油秘方更是热度高涨,等用过后的夫人们回购,直接碾压香皂成为胭脂铺的最热销产品。

  彼时,魏游和江盛已经带着一船船赈灾粮草踏入东岭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