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连长和李英明跑步过来的时候，我们全班已经整齐的站在那里。
刀疤不知道我又闯什么祸了，又不敢出声，只能在团长身后用眼神和口型远程的问责我，我给了他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他感觉到莫名其妙，坚决不相信我没有惹祸。
事实上我真不知道自己犯了啥事儿，要知道一个团长在这儿听墙根儿，我早换上一百句夸他的话了，就怕他听不见。
团长气愤的批评说我们不学无术，浪费了团里给的学习时间和学习资源。
这我就不干了，凭啥这么说？
不能因为你是团长说啥就是啥，抓贼要抓赃，捉奸要捉双，凡事要讲证据。
接下来团长就让参谋把听到的一切给我们复述了一遍，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问题在这儿。
我对他这种一个中级军官趴墙溜逢的表示嫌弃，团长感觉好来了，大吼着：“陆朝天你什么态度”
我站那不吭声。
连长和李指导员听完了，也是差点没昏死过去，一个整整的班，全体在努力、认真、热烈、迫切且积极向上的学习用英语骂人，而且连里还作为先进报上去了，这要是现场漏馅可咋整？
还是团长英明，他们寻思自己咋就没检验一下呢?有点太想念我了。
再一寻思，这都是不懂英语惹的祸，我们说的啥，其实他们也不知道。
但是我不服气，我请那个参谋对教材里的英文进行提问，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对答如流。
当参谋检查一遍完毕后，我用历史上最牛哄哄的眼视，瞥了一眼团长，意思是：“怎么样？服了吧！”
这时团长也奇怪了，既然学习这么好，练这玩意干啥？
我告诉团长，这是受了一个革命主题电影的启发，我觉得有必要补习一下。
团长问我是哪部电影？
我告诉他是李雪健的那部《横空出世》，讲的是原子弹的故事。
接着我说，那里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然后我学着电影片段，插着腰开始讲话：“应该说漂亮国是一个美丽的国家，可它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欺负你！让你就想对它大喊一声，No，去你妈的！”
说完团长愣了一下，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然后在那思索。
我继续说：“团长，现在到处在打仗，人家还炸了咱大使馆，保不齐哪天咱们也得拉上去，我就是想让弟兄们多学几句英语，遇到洋鬼子的时候、被敌人包围他们劝降的时候，用他们能听的懂的话回绝他们，滚你妈的，老子是中国军人”
仅此而已，我觉得中国人到了最后关头，除了剩下的血性外，应该还要让他们加深一下印象，长长记性。
如果这和几十年前的前辈比，我们用英文骂他们，也是与时俱进，算是科技大练兵的一个成果——我们普及了与敌人必修的沟通语言。
总不能见到他们说你好，吃饭了没？睡的好吗？亲爱的，你家是哪里的？
我越说越理直气壮，而且有点离谱，但是团座大人没有打断我的说话。
他只是怔怔瞅着我，好像看一个怪物一样，寻思了半天，思考眼前这个兵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咋和别人的思维就不一样？
不过他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他在自己做自己的思想工作。
最后，他好像突然开窍了，表扬以及肯定的说：“你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个军事英语教材，好是好，但还是要因地制宜，骂他们的话是得学两句，接接地气嘛，哈哈”
他也开始了无赖的样子，自己找台阶下，然后继续说：“要不知哪天敌人骂咱们，咱们都听不懂，再说了，整急眼了，用中国话骂他们也听不懂听呀，骂的对，骂的好，狗日的就是欠骂，回去全团总结一下，好好学习九连的作法，要研究多场景应用，我觉得遇到漂亮国骂两句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们再研究研究，日他八辈祖宗怎么拼，怎么读”
团长也越说越离谱
我小心在边上递着小话说：“首长，你这是准备就义的时候说吗”
“你说啥？”团长笑骂了我一句，他分明想踢我，我灵巧的躲开了，然后回答说：“电影里都是被鬼子抓住，英勇就义前骂这句台词的”
......在场的人噗呲都笑了起来
团长也笑了，骂道：“你个屌玩意，越老越油，不准能首长开玩笑，下不为例，得，好好学习吧，带回带回”
他摆着手，转身就走
“是”连长和指导员都傻了，不知道团长是咋想的，要组织上千号人一起学英语骂人，这要是传到师里和军里还了得？
临走的时候，团长好像又想起什么来，折返回来对我们说：“总结一下，别教太多，骂多了会乱套的，要最经典的，最狠的，比如fuck you就挺好，可以全体学习”
嗯，我们全体深刻领会了首长意图，说实话，平心而论，团长这句说的也挺标准的，估计他之前应该也没少骂过。
但是没有人敢问他，这么标准的发音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团长走后，连长差一点冲上来踹我，还好指导员拉住了，因为全班战士都在，连长也要注意形象，而且也得给老陆点面子，都三年老兵了，还是士官，被踹飞了不好看，所以刀疤才收手。
只是在那里指着鼻子凶我说不省心。
要不然，我估计我大概率是要被踢到草丛里，还不能还脚，得给新兵们做一个好的表率。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班的英语进步神速，一日千里，全团也开始比学赶帮超、突飞猛进，大家凑一起的时候，讲军事英雄普遍都是严肃认真，但是交流起骂人话来讲，那就层出不穷了，各有色彩。
绝对是百家争鸣的大场面。
说起骂外国人，尤其是敌人，大家都是天生的好胜心，天南地北方言的英语加一起，我保证纯种的英国人来了，听完都得疯。
有的还把英语中夹杂着日本话，日本语中包含着菲律宾语，反正就是一个，彰显自己的牛脾气，骂死对方。
就这样，各个连队学英语热情无比高涨，基本都发挥了自己的特点，只要是漂亮国的，骂什么的都有，能骂出花儿来，没有重复，而且不知道是谁提出的，每个连要有一个最经典、最具代表性的骂人口号，只要一句骂声，就知道这是哪个连队。
我们深感认同，我们九连因为是发起连，所以shut the fuck up，是我们的标准语，团部更逗，他们的口号是：“suck my dick”
......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才
这着实在后面的演习中，让漂亮国观察员大吃了一惊，他就没整明白，这群中国士兵，看上去极有素质，但是对暗号的时候，居然用英语，还全是骂人话。
他们不明所以，其实我们知道有观察员，就是骂给他听的。
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是当时的我们觉得，用不着对他们有什么礼貌，漂亮国的军人无论什么时候踏入我们中国的土地，我们都不欢迎。
虽然武器不如人，技术不如人，这点咱承认，但是战斗精神和决死勇气，中国人不输，了不起几个打你一个呗。
学军事英语的同时，我们还要学会辨识各类的敌军装备，然后教会新战士旗语、号语以及喇叭语。
换言之一些最简单的交流，要靠这些土办法来完成。
现代化的通信手段固然重要，但是让敌人听完直接郁闷到死的办法，我们也不放过。
经常性的，在野外的时候，无论在战壕里，还是在炊事灶前，不用说话，几声喇叭声大家就知道班长要干什么，这是最起码的默契，也是外国人怎么都听不明白的中国噪音。
当时，军事上的手语还没有普及，默契训练要靠各连排独立完成，我们炊事班就有自己的一套语言，可以很好的交流。
这其中，还是以干坏事为主，反正我认为标准的语言不适合战争形势需要，能被大众学到的，就不适用到战场上。
因为我们不确定能不能被敌人的观察手看到，手语太通用了，只能给自己挖坑。
所以在战场特定的环境下，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随时变化的，因此训练也得随机应变，自己的班得有自己的特点，默契就是最关键一环，不用动手，一个眼神儿过来，就知道他想干啥。
这才是默契，这才是兄弟，这才是好战友。
于是，我要求所有人至少一周内不准说话，虽然这样可能把大家憋疯，但是可以很好的训练大家传递信息的能力。
只是做饭的时候，就苦了大家，各种眼神及肢体语言交叉使用，连长和指导员一开始不知道，以为我们集体中毒了呢，全部聋哑。
指导员甚至还以为我们吃了云南的小人菌，在那被致幻了。
其实我们是全体开挂了。
弄明白了以后，他们觉得这玩意挺好，应该能够在演习或者考核时，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全连也照着研究和学做，都做默契训练。
接着，一个连开始不说话，在训练场上一点声音都没，全靠比划，或者是各种飞眼、媚眼，一时间眼神横飞，团长用望远镜看着，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难道九连集体被狐狸精上身了？中邪了？
他抓起步话机问九连什么情况，连长对着他的望远镜也是一顿输出，团长直拉蒙圈了，让九连长说人话。
于是刀疤说明了前因后果，团长深以为然，这玩意如果练精了，打仗时肯定有用，他要求参谋立刻起草训练计划，要求各营连长都照做。
从那以后，老1团开始集体没声了好久，连后勤奋基地喂猪的，都靠眼神和猪交流，“吃饭啦、睡觉吧”
但是，这种事，有利就有弊，一起训练的时候有默契是好事。
反之，一起干坏事呢？
其实也挺可怕，尤其是他们在说啥你不懂，那就会有很强的危机感。
有几次训练回来，我就发现了刘强龙这小子天天猫炊事班灶台，不知道在干嘛。
后来趴墙根蹲守才发现这小子天天有地瓜吃，还有玉米。
他每次训练回来，都把生地瓜或苞米塞到灶坑底下，然后上面燃烧落下的炉灰会把东西自然烤熟，掏炉灰的时候再拿出来，躲一边吃了，神不知鬼不觉。
这东西哪来的呢？每天训练前有副班长点验，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样，至少我会看一眼大家的装备。
按道理他不可能会出现这个问题。
在一次训练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班里，想找找线索。
还真被我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天我检查了一下刘强龙的内务，发现了一个弹夹，这让我很奇怪，早上出训前他的弹夹明明在身上。
现在怎么在这里？
这就是默契的好处，三个小子在那里鼓捣，每个人留下一个弹夹，然后把子弹袋里塞满了报纸，做成跟有弹夹一样一样的，肉眼基本分辨不出来。
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我们老兵不懂。
等到了训练场，找时间集体尿遁。
干嘛去呢？
没人吱声，但是看手势，应该是集体行动。
于是我摸了过去，看见两个放哨的，一个人在那偷地瓜，用刺刀把人家老乡的地瓜挖出来，再把纸团放里埋上，把地瓜塞子弹袋里带回来。
这几个小子把所有的训练天份全用在这儿了，而且负责挖地瓜的是吴伟伟，那俩货负责放哨，刘强龙重点负责警戒我这个方向，刘帅负责警戒瓜地主人的那个方向。
而且教会他们的野战炊事特长，一点没白费，全部都用在这上面了，烤地瓜还好，烤玉米不仅在炊事班，有的时候还在396高地上，借着自由体能的时候偷着干坏事。
要不是学艺不精，被营长大人发现我的班位置大后方好像有烟，我还被蒙在鼓里。
为了惩罚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按老规矩我用了最残酷的惩罚，不打不骂，去菜窖上唱一百遍连歌，唱完就算有力气，也出不来声。
不是喜欢默契吗？那就默契到底吧。
这么喜欢偷老乡家的东西，我让他们大白天的给我偷一兜子枣回来，然后果断的打了电话提前和村里通了消息，结果这几个小子被人家追到了树上。
我赶到的时候，我的兵挂了一树，下面一个大哥拿着锄头在那里盯着。
我按约定给了老乡一百块钱，买了他的枣子，然后自己吃，看着他们几个在那里跑圈。
基于任务失败，处罚还是老规矩——去炊事班菜窖后再唱一百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们仨人都傻了，用沙哑的嗓子继续唱。
这阵子，全团基本都知道，九连炊事班后面天天有仨兵在那唱歌，从歌唱祖国、我爱你中国到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再到团歌、连歌和抒情歌曲。
把他们几个唱的彻底没了脾气。
不过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因为这种处罚，吴伟伟的娘娘音居然神奇般的好了，他开始说话声音洪亮起来，像个爷们了。
这给我的感觉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揍的轻，要是爸爸多打几次，多嚎几声，是不是早早就这样了？
刘强龙不服气，他说行动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在白天，要是在晚上的时候行动，凭他们几个，肯定能成功。
好吧，那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夜里去给我偷几个西瓜回来给本班长解渴。
“又偷？”他们面面相觑，一个劲的摇头，“这哪能行“
我眼睛一竖，然后威胁着说：“怎么不行？想当年你班长我偷鸡的时候，也是挺坎坷的，你现在还小，正好可以历练历练，免得将来到教导队，给本班长丢人”
说完，挨个再训诫了一番。
按照我的计划，在阴历十五大月亮地的时候，我让他们去一块地把西瓜偷回来。
由于提前知会了老乡，那个老汉干脆把自己的床搬到了地中央，然后拿个叉子在那里学关云长秉烛夜读。
却一直不见动静。
后来想想不对呀，这样人家不敢行动，他应该还是按我的要求来，佯装睡觉，吸引这仨小子主动出击。
反观这仨小子，那天倒是费了些心思。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打扮倒是蛮过关的，自己浑身插满了草，除了被蚊子咬了一身包之外，隐蔽的挺好。
然后开始按照各自的眼神和手语行动，一切都很默契，刘强龙胆大的甚至爬到了那个老汉的床下，因为老汉把最大最好的瓜放在了那里。
引蛇出洞，蛇没有，龙一条，他摸了过去。
然后被逮，但是跑的快，一溜烟回到团里，没被抓住。
还好还好，这要被抓住，他们估计得被我罚死。
我回来看到他们的狼狈相，以为这会没偷到应该没什么其他问题，只是准备奚落他们一番，然后小小的惩戒一下。
但是仔细看了一下衣服，他们全身肚子上普遍都是湿的，还有西瓜籽。
脸上现是，腮帮子上也有西瓜籽。
我问了一问怎么回事，问完之后也是仰天长叹，真是天降奇才，这仨货对我说，本来偷到西瓜了，奈何被人追的急，实在带不回来，于是二一填作五，干脆一不作，二不休，他们把几个西瓜直接就地砸烂，然后边跑边啃，这样不亏。
即使被抓住了也没什么，反正吃到西瓜了，有班长兜着，不怕、不怕。
如果侥幸跑回来，那也没白走一趟，贼不走空。
然后呢？
我真是庆幸自己有三个这么好的徒弟，能把贼不走空说的这么光明正大，都上了战术级别。
所以，就注定了我这个班长弄巧成拙，要去赔钱，又搭了一百块大钞。
回来后，我更生气，让他们到炊事班后面菜窖上迎着风唱一百遍我的老班长，以加深对我的记忆。
他们问为啥？是因为没把西瓜带回来吗？
我说不是，是因为本班长亏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