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总裁豪门>歪兵正传>第8章 风雨同舟(8)

8.18洪峰过去之后,我们仿佛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至少老天爷好像识趣了很多,风雨雷电四位神尊已经回家睡觉去了,偶尔出出勤,带来的影响不算太大。

只是长期水漫堤坝,再加上泄洪区域的村庄也算是一片汪洋,房屋淹久了,损毁倒塌的也严重些。

因此虽然不用太拼命了,但是心里始终还是懈怠不下来。

太阳湖的水位依然居高不下,再次泄洪成了一个主要难题,指挥部做了很多套预案,最后决定在A地区分洪。

这算是一个不得已的决定,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还是要分轻重。

这就意味着还有一大批人要转移出去,到临时安置点。

我们团奉命转移群众,然后炸毁那里的防洪堤。

对我们来说,爆破是最常规的事情,直升机丢来炸药溜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组织工兵作业,虽然这个时候所有人已不成人形,但是执行命令依然坚决。

爆破嘛,算好量,打个洞,点个火,看着灰飞烟灭后的大坝崩塌,洪水倾泄。

但是转移群众问题就大了,这种工作比较难做,尤其是为什么从这个区域泄洪的问题,不是所有的群众都是高觉悟。

所以有一些人的工作,还是很难做通,只能慢慢来,又不能太拖延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我们不顾一切的急行军,跑飞了脚底下的鞋,也得抢着把洪水分出去。

否则真要是出了问题,那后果将十分严重。

此时的太阳湖不亚于下游城市头上顶着一枚原子弹,十几亿的库容一但爆裂,那个瞬间的摧毁力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就在我们要赶到目标区域的时候,收到了最新的情况通报,有一个民堤溃了,大堤被冲出了二十多米的一个口子,江水咆啸着往下游的村子里倒灌,等到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此时,六七个村子已经没了,被水冲的只剩房顶。所幸周边赶过来一支路过的武警部队,及时堵住了口子,给我们的搜救赢得了时间。

这个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更新的难题——一个是我们北方兵居多,所以不熟悉水性,那种三国演义说的“北方人诚不习水战”是绝对没错的,不仅如此,我们还不会操船,冲锋舟在我们面前一开始划的团团转,两队一起划能撞沉一艘。

还好团里有些长江流域的兵,比如湖北,再比如杨维这个二货,现在可算是逮着表现的机会了。

他在传授划船技巧的时候,没少奚落我,甚至让我拿着之前刨漏的锅,自己当船划。

我们根本来不及熟练学习,只能赶鸭子上架,然后就地取材,有什么算什么,凭着补充过来的冲锋舟以及找到的其他工具、征调的民船到村里救人。

记得,有一次进去搜救,天特别的黑。

我们连分为六组分别在几个村子的屯、组之间,往来找人。

虽然这些村子的老百姓大多数都听从号召主动转移走了,或者是早早感觉有危险逃走了,但是时不时还是有些人因为舍不得家或者是相信解放军能堵住水,再或者是固执的就不走偷偷躲起来,准备水来了上屋顶,而放弃离开。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接着是水来,上房,被困,呼救,把肠子悔青。

我们的船是一个破渔船,太阳湖边上村民的,只有一个发动机,因为操作不当,在搜救时不是撞到土包上,就是螺旋桨被庄稼缠住,然后在那里干冒烟,不走路

水里什么都有,甚至有被冲毁坟地带出的棺材,尸骨,还有来不及跑被淹死的牛马猪羊之类。

农村旱厕所也基本上和水搅和在一起,有的没有随水流走,就堆堵到某个房子角落里。

忽然,我们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呼救声。

天,还真有人,我们一惊

顺着声音把船靠过去,那是一个普通的砖瓦房,房上好像有人。

近前一瞧果然是,好家伙,这家人的房顶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吃的,电视机、洗衣机、柜子等等。

那柜子是怎么弄上去的?有人问

不知道,真厉害!有人答。

正当我们好不容易贴近,张开双臂想办法接人时,男主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先扔下来一个电视机,直接把全船人砸翻在水里。

当我们好不容易把船翻过来,然后淘干净水,再接到人的时候,船已经打不着火了,只能凭借他家借给我们的两把平板锹当桨来用,用完还得记得还,然后继续执行任务。

说实话,当时我们都有了很大的情绪,可是那家人依然喋喋不休,尤其是当那台21英寸的熊猫彩色电视机落到水里的时候,女主人嚎啕大哭的声音,给我们的听觉造成了极大的干扰,我们的心情也变得很复杂。

随后,我们继续往前努力的划,划着划着又到了一个屯。

东北的村屯很有意思,是散落分布的,有的时候“组”单独在一个位置,有的时候“组”合“组”组成了一个屯子,再有的时候几个屯子成为一个村子。

而且还要区分是自然村,还是行政村。

我们靠近这个屯子与刚刚的相差大约8里多路,天很黑,满载着物资,主要是除了人之外还有他们尽可能值钱的东西,船的吃水很大。

划到这儿时,我们听到有人在那一会哭,一会儿笑的好像在瞎起哄。

于是用手电筒照了过去,看见一个人在一处好像是较高的院子,一会扎进水里,一会儿又冒出来。

“这是干嘛呢?”我们都纳闷,不知道远处的那个家伙在不停的捞着什么。

估计一定很值钱!

这时,刚刚救起的那个男主人对我说:“解放军同志,不用理他,他是个傻子,救不救没啥大用,还是把位置留给有用的人吧”

他嘿嘿的笑着,我们奇怪的看着他。

人不可以这么自私,但是有的时候,你对这种自私的人却没有一点办法。

我问他“你说啥?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我又扫了这一船的货,他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我不是那意思”

刚刚翻船的事儿我还没说,现在又来了一个这样的表演,我有些忍不住的说“你给我记着,我们是解放军,是搜救队,好人要救,残疾人要救,只要是人,我们都要救,而且为了救人,还有权利放弃所有物资,包括这一船的东西”

“别,别,别,大兄弟,我们错了,俺当家的不会说话,你们别介意,可千万别丢下我们这些,俺家就这些家底了”,说完了那个女主人又嚎了起来。

我估计这会儿要是有陆地,她能打滚。

我就猜到,这两个肯定是不舍得走,然后存个侥幸心理,以为大水也就不过漫个炕沿啥的,挺挺就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涨到了房顶,这才傻眼。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搜到后半夜,随后又在一个小山上找到了一对小夫妻,因为骑车回娘家,本村的通知没接到,当时移动电话也没普及,所以消息不通,待快到了娘家的时候发现水来了,只能就近往高处跑,一直困在这儿有阵子了。

当看到有手电筒的光时,男的拼命的喊,甚至喊破了声。

我们直接划了过去,等接到人的时候,才发现又出现一个更让人挠头的问题——船没地方坐。

扔物资吧,之前的那对夫妻不干;

不扔吧,不行!

傻子还需要两个人看着,要不就往水里扎,只能陪他玩。

再加上这对小夫妻,一对双胞胎孩子,这个船就这么大。

最后我们决定,跳下去两个人,扶着船沿往回走,如果再遇到人,就把我们的人留下,一个换一个,留下的等待战友回来二次救援。

当时,那对双胞胎都不到四岁,几个人饿的不行,于是我们掏出了仅有的压缩饼干给他们,之前的那对夫妻的男主人还抱怨我们偏向。

也确实,当时我们也给了傻子一份,对于他们俩,是两个人给了一份。

因为这事后来他们还把我告了,差点因为对人民群众态度不好背个处分,这是后话。

可是我们自己一分也没留呀,这上哪说理去?

再后来,到了安全地带,那个孩子的妈妈和她的丈夫双双跪下来,一个劲的磕头。

我们哪敢担这么大的礼,紧忙扶起来。

这时,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尴尬,孩子问我们说“叔叔,你们是谁啊?”

“解放军呀”我们笑着说

“不对,妈妈说会有头带五角星的叔叔来救我们,那才是解放军,你们头上没有五角星”

童言无忌,我们当时几个人相互的对望一眼,然后都莞尔笑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叔叔们本来有的,因为救之前的小哥哥们,把五角星送给了他们。”

我们明显撒了谎,但是也确实没啥好解释的,总不能说我们奉命摘军衔了吧?

“那我也要”孩子伸出小手,我们却啥也拿不出来,连块糖都没有。

父母赶快抱起孩子跟我们说“小孩子不懂事,千万别介意”

我们连连说“没关系,没关系,习惯了,哈哈”

这时,电台里来了新的情况通报,因为夜深,团里要求所有的人再遇到求救的人员,如果确实需要下水的,必须先请示团里才可以施救。不具备条件的,可以标记位置,准备二次救援,但是不允许强行救援。

我当时不知道团里为啥下这个命令,直到回到营地时,才从连里战友的口中听说其他连队出事了。

说是在搜救的时候,遇到一个老人被困在院里的屋顶上,那是个土坯做的草房和院子。

老人也是固执坚决不走的那种,可是水来了,还是害怕,最后逃到了房上。

当时船过不去,进不了院,于是搜救人员决定下船游过去进院把老人接下来。

可是当游到房子附近的时候,出了意外,房子被泡塌了一半,一个老兵从墙边准备靠近上房的时候,被砸在了里面,没能再出来。

当时天太黑,水也深,水面上只有汽泡,其他战友扎了几下都抠不到人,只能急着团团转,哭着看气泡一点点消失。

最后团里下了最严厉的命令,要求所有人员全体撤出,不能再有伤亡了。

我有些沉重,这些天的情况通报,一个比一个痛心,然后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因为回来的时候他们的眼神瞅我怪怪的,于是我问那个老兵知道叫什么吗?

旁边的战友没吭声,我发现表情好像不对,于是又问了一遍,没有人告诉我。

我直觉可能是出事了,这人可能我认识。

于是推开他们去了连队,问连长牺牲的人是谁?

连长也没吭声

我拎起了他的衣领又问了一遍,连长还是没说,他把脸转了过去。

这时,指导员沉痛的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牺牲的同志叫马识途。

我一下子呆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缓过来,然后感觉胸闷,之前堵管涌跳水时,水压带来的伤又犯了,重咳了几下,然后扶着桌子,转头瞅着刀疤问“他人呢?遗体在哪里?”

“天太黑,而且房屋倒塌,抠不出来”指导员一句一句的说

“就扔那儿啦?”我炸了锅,眼睛里喷出了火,满是血丝,声音接近凄厉的嘶吼“就扔那儿啦?啊?你们????他们连的人呢?为什么不救?就这么扔那儿了?都他妈的应该拉出去毙了”

“你们不救,我救”说着我不顾一切的就往出冲

“你冷静点”连长拽住我,我拼命的挣脱“告诉我位置,我要去救他,哪怕是捞出来尸体,我也要带他回家”

我的眼泪哇的一下涌了出来,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老马前几天还夸我进步了,奖励我的罐头我都没舍得吃,现在人说没就没了?

这个操着一嘴西北话的军阀,不着调的时候有点像腾格尔的家伙,居然就这么没了,而且就埋在那片水里。

挖不出来?等着让鱼虾虫蟹吃吗???

我几近疯魔,绝对不接受这个现实!

从小到大这是我最亲的人之一,我绝对不能让他自己躺在冰冷的水里。

那是我的班长,我要给他将来邮结婚像的班长。是要约他到我家乡做客的班长。

我还等他在于诺周唯和钟雅宁之间“点兵捉贼贼捉贼”的班长。

我不允许那些淤泥盖在他的身上,不允许有任何生物来侵害他的遗体。

我不接受再看到他最后一眼时只是皑皑白骨,和那个被水泡不烂的身份证。

我不接受任何人在那里假装冷静的让我冷静。

去你妈的冷静!

连长拼命的想控制住我,根本压不住,最后刀疤给了我一拳,打在我的嘴角上,他想打翻我。

结果我也回手也给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掉了一颗牙,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出来。

“把他给绑啦”,连长大吼,边上闻声赶来的几个战友死死把我压在底下,然后拿出背包绳把我捆了起来。

我不断的挣扎,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姓赵的,你个王八蛋,战友牺牲你不派兵去救,你还绑我,你算什么东西。今天谁敢拦老子,我跟谁拼命”

我骂个没完,像个疯狗,逮谁咬谁

“把他嘴堵上,让他冷静冷静”连长又下令

一个兵找不见东西,把自己刚刚领的,那双从水里泡了两天的臭袜子脱了下来,塞到了我嘴里。

那天夜里,他们两人一岗的轮流值守,看了我一宿。

就怕我也跑出去,再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