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躲不起>第74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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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舒总是回避情感,因为情感是个害人的东西。藏着还好,一旦表露,它就会变成软肋,也变成尖刀,不知何时就会要人性命。

  顾流风当然不会害他,但哪怕只是这个程度的剖白都让他很不自在。他沉默地拎起包袱,一手提着剑,硬着头皮站在了顾流风面前,但犹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要怪只怪自己东西太少……沈云舒心道,心事没收拾好,东西却已经就绪了。

  话虽如此,他已经做好了顾流风说什么都照单全收的准备。但对方却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室内一时寂静。

  沈云舒抬头看他,顾流风却和他预想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低头看他的眼神很柔和,脸上有一点笑意,但全然不像过去那样有攻击性。沈云舒一时间有点发怔,脸却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

  顾流风这才开口:“走吧,我们回家。”

  他这一说,沈云舒才意识到他完全没有面上那么镇静。两人心潮都不平静,一路甚至没多说话。路过山脚大娘家时面对大娘的招呼沈云舒甚至有些心虚,胡乱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倒是大娘一头雾水,手里还拿着要给顾流风的花种。

  沈云舒离开时是前年夏天,如今已经是春末。进门时他想起那年和顾流风从云州回来那天,但这次毕竟不同,他们离开的时间足够小院里枯叶铺满,杂草丛生,一片荒凉破败。都说物是人非,但好像只要时间够长,外物也会不似从前。

  沈云舒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顾流风踏过地上枯叶,低头看了看,回过头对沈云舒说:“师父,你还记得那株长春吗?”

  “记得,”沈云舒答道,“我们回来时它已经枯了。”

  顾流风朝旁边让了让,将堆积的枝叶拨开,露出一小片粉紫色。

  正是那株原本已经枯了的长春。

  沈云舒屏住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回过神似的慌乱道:“我……我去把这些叶子扫了。”

  顾流风笑了笑说:“落叶腐化,才有长春重开,不必急着清扫。”

  他站起来,朝沈云舒伸出手:“不说这些,师父,我有话想告诉你。”

  沈云舒犹豫了片刻才回应,指尖碰了碰顾流风的手指,先是瑟缩了一下,又坚定地抓住了。

  顾流风却趁机将他往前拉了些距离,翻开他脱线的袖口,说道:“不如你先去把衣服换了?我去烧些水,随后去找你。”

  沈云舒点点头,回屋脱外衫,心跳得完全不成章法,指尖都有些发麻。他情不自禁地去猜顾流风要说什么,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一个答案。

  就连他最后那点羞赧似的逃避都能对上。

  沈云舒顿时更紧张,衣服也顾不上穿好,一心只想喝点水。但别说水,屋子里连个干净杯子也没有。他正翻箱倒柜寻找,顾流风便提了个茶壶推门进来了。

  见他手忙脚乱的,顾流风倒也没说什么,将东西放下朝他走过来,替他理好了衣领,又低头将他腰间束带系好。这动作太暧昧了,沈云舒觉得自己此时一定很窘迫,他曾经的从容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两人此时仿佛位置调换,变成了顾流风好整以暇,而他自己节节败退。

  只是顾流风一开口,说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话。

  “我之前听见陆遥和你说的话了。”他如是开场。

  原来说的是正事。沈云舒被吊在半空的心啪嗒一声摔了下来,连带着紧张劲也去了一半,他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说:“他说皇帝对我的态度很奇怪,当初强硬地把我留下,如今似乎又不在意我的去留。今日我提过想离开风灯,皇帝也答应了。”

  顾流风道:“这样矛盾的态度,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的目的将达到了,你留下与否,已经无关紧要。”

  沈云舒想起点什么:“武林大会?”

  他皱起眉头补充道:“我刚进风灯那会儿,陆遥似乎就说过,武林大会之后,他可能会放我离开。”

  顾流风摇头:“如果只是这样,他又何必去试探你的态度?你之前也和我说过,皇帝并没有让你插手多核心的事务,想必打从一开始,你的行动就在谁的计划之内吧。”

  前段时间在云州时,沈云舒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七七八八地告诉了顾流风,但顾流风当时没什么反应,他还以为是顾流风不再关心自己的事情,暗自觉得伤心挫败过。

  现在却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沈云舒顺着顾流风的话往下一想,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心中。

  “师兄……”他喃喃道。

  但为什么?

  何况说到底,这不过是没有根据的怀疑,他和顾流风都想不通其中关节。沈云舒最后说道:“他大概过段时间会回京,到时候我会去见他。”

  顾流风应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沈云舒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每次见完他都不太开心,”顾流风答道,“他现在是投奔了燕山么?”

  没想到顾流风是在关心他的情绪,沈云舒愣了一下答道:“大概没这么简单。”

  顾流风道:“之前我在西州的线人有说过他在燕山的事,只是我觉得他的目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功利。”

  孟霜也说过类似的话。想当初在云州,顾流风甚至需要他来解释听雪刀的传闻,如今却连线人都培养好了,处理各种事也都显得游刃有余。沈云舒心里泛上些复杂的情绪。顾流风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如何艰难成长,他并非一无所知,只是这时候,那种遗憾和怅然若失的感觉突然变得无比鲜明。

  他走神得厉害,自觉听顾流风说话只听了个声,意思却隔着一层。这状态当然不对劲,沈云舒定定心神回答道:“他确实不是这种人。”

  顾流风看着他说:“凡此种种,大概都得等你见到他才能有个定论。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

  沈云舒这下彻底体验了一把当初顾流风的感觉,他有点不安地问道:“是什么事?”

  “你知道的,我娘也姓晏。”顾流风道,“这姓氏不算多大众,但各地也都有分布。所以同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沈云舒心里冒出个猜测,却仍旧等着顾流风说完。

  顾流风垂着眼睛:“我娘孑然一身,除了我和爹,也没有别的亲眷……从没听她说过,也不知道她籍贯。”

  沈云舒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晏书意,她明显有武功底子,手上也有薄薄一层剑茧,但自述不会武功,对江湖事也兴致缺缺。沈云舒从未听她提起过自己的过往,一度觉得她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所以我从没把她和燕山想到一起,哪怕燕山掌门也姓晏。”顾流风说,“西州路远,她明明一直都在京城,又怎么会和燕山扯上关系?”

  “阿遥……”

  顾流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继续说道:“但之前一个消息,不得不让我重新考量。听说晏司闻有个双生子妹妹,晏司闻做了掌门,她妹妹做了圣女,只是听闻她二十几年前就已经病逝,圣女一位也空悬至今。”

  沈云舒没见过晏司闻,却见过他儿子,那个和顾流风有三分相似的年轻人。如果情况真如顾流风的推断,那么那点相似想必不是他的错觉。

  他神色微变:“阿遥是觉得,大嫂就是燕山掌门的妹妹?”

  “如果真是如此,引来燕山赶尽杀绝也不足为奇。”顾流风揉揉眉心,“但其中确实又有风灯的牵扯,太复杂了。皇帝不肯告诉你,或许你师兄会知道些什么。”

  沈云舒有点担忧地覆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却被顾流风反握了一下:“我没有想报仇。按我爹说的,那些过去只不过是一笔烂账,我甚至不知道要问谁清算。但我现在反而能理解你了,这些疑点一日不能尘埃落定,我也不能安心。”

  逝者已逝,河流不会为谁停歇,生者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沈云舒难过道:“不论如何,我和你一起。”

  顾流风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有的事终归得我一人面对。”

  这是否是一种委婉的拒绝?沈云舒不知道,却觉得一阵惶恐。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没话找话地说:“师兄回京,最早也要到入夏了。”

  顾流风笑笑:“那我们还有几个月平静日子可过,等你见过他,我们也该出发去扬州了。”

  “还有”?沈云舒不答话,心里暗想,说“只有”好像更恰如其分。

  顾流风已经站了起来,拿走了他换下来的衣服,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

  沈云舒自觉食不知味,想了想说:“想吃点甜的。”

  顾流风道:“家里没糖了,我等会儿还是得进城一趟。”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沈云舒看着他关门离开,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呆坐着。顾流风跟他说的无疑是很重要的事,对他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沈云舒依然情不自禁地觉得有点……失望。

  有些念头一起来就会失控,所幸顾流风看不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沈云舒叹了口气,抬眼看单单双双挤在一起“咕咕”叫了两声,好像是在齐声说他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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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站好呀,虽然我没写多少

  虽然他俩面前还有很多事情但是姑且先放放,明天给沈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