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压竹枝>第125章

  送傅玥离开的那天,傅宴存平白的又呕了血。

  定下离开的日子后傅宴存就开始为傅玥打点行李,傅玥主张变卖了嫁妆充做她开铺子的本钱。傅宴存依照她说的找了典当行卖了,又想办法联系了船帮的弟兄们让傅玥水云二人走水路往青州去,不放心又安排了几人一路护送她们。

  走的那天正好是曹致甫下狱的好日子,傅宴存再三叮嘱傅玥要每月给他寄信来,得到傅玥的保证后才放手让她启程。

  忙了一上午,等到歇下来时已过了用午膳的时候,傅宴存刚准备随便吃点填肚子,谭阳垸又来了人找他。说是在看守猎场那几个朔卫的饭里发现了致命的毒药,幸而几人吃得不多并未出什么大事。

  能在监卫司做出这种事情来自然是胆大包天,聂舒手底下的人对此事也并不含糊,等到傅宴存赶到时已经调查出下毒之人,此人傅宴存也认识。

  正是写出那份供词,说是大皇子收买监卫司勾结禁军意图弑父篡位的张途,不过事发之后他便已经服毒自尽。

  “是不是自尽还另说。”

  傅宴存听过聂舒的汇报,将手里张途写的供词拿起来细看了片刻,复又抬头,道:“我记得他不是与唐子文共事过?”

  聂舒点头,这事刚才在调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曲掌司在任时,唐子文跟着张途做文书记录的,两人待了两三年吧。”

  说完聂舒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补充道:“据说审唐子文时便是张途做的记录,还是他提了一句什么话才让唐子文说了实话,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的模样。”

  傅宴存听完又指着手里的供词对聂舒说道:“张途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他们刚中毒正是心神不宁神经软弱的时候,你带人抓紧再去问问猎场的事情,看有没有破绽,一丝怪异都不能放过。”

  陛下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作为期限,如今已过去了五日,他除了怀疑是池楼做的之外一丝别的线索也没有,更别说监卫司在池楼的监管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限制。

  好不容易利用张途帮他制造了机会,他让聂舒的人接管了大狱,一定要借此挖出东西来。

  聂舒领命退了下去,傅宴存又仔细研究起那份供词来,看着看着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刚抬起手就觉得腹部受到一阵挤压,毫无防备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傅宴存怔怔地看着,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他伸手摸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低头看到鲜红的血液才真的回过神来。

  他毫无征兆地呕血了,这次比上次更突然,完全没有给他忍耐的机会。

  额上渗出细汗,傅宴存苍白的脸色和嘴角鲜红的血液让他看起来奄奄一息,他迟缓而费力地喘着粗气,一呼一吸都觉得无比艰难,沾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抓着桌角才让他没有疼得跪了下去。

  艰难的低喘持续了很久,傅宴存再直起身子时手臂都在打着颤,他缓过气来在屋里找了手帕简单擦拭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傅宴存伸手按了按腹部,想起或许是自己忙到现在还没吃饭才会如此,便又忍着痛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出门时遇到了雷礼宗,他明明神色匆匆见到傅宴存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宴存眉头皱了下,见他不说话也懒得在这浪费时间,转身便想离开。

  雷礼宗见状又叫住了他,“唐子文没事吧?”

  他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事情一出就被聂舒的人封锁了后续消息,多少打探消息的人都被聂舒挡了回去。

  傅宴存凝眉看着他,见雷礼宗神色有些闪躲,想了想说道:“你去告诉池楼,张途畏罪自杀了。”说罢也没理会雷礼宗就离开了。

  雷礼宗听完傅宴存的话顿时愣在原地,他没有傻到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张途就是下毒之人,也因此服毒自尽了。

  一瞬间雷礼宗如坠冰窟,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宴存离开的方向,四肢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迈腿就差点踉跄倒地。

  张途怎么可能服毒自尽。

  借张途的手对唐子文他们动手,最后又借此杀了他,而这个人只能是池楼。

  沉默许久雷礼宗才动作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主殿的方向走去,他的神色惨白,眼睛瞪得赫人。

  —

  傅宴存叫来了小二结账,出门时瞥见行人手里提着的药包,想起自己方才无缘无故地吐了血便想着也去看看。

  只是到了医馆门口看了看排起长队的人又生了退意,便临时调转了方向,往芮英的住处去了。

  芮英被傅宴存安排在城西的一处小宅子里,前几日傅宴存还找人去她那里写了一份曹致甫案的供词。

  如今她要做到事情也完成了,傅宴存想是自己该去兑现承诺了。

  傅宴存到时芮英正把琴搬到了院子里弹琴,日光洒在芮英身上,她的侧脸明艳美丽,气质出尘,见他来了也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又低头弹了起来。

  听着琴声停了傅宴存抬手让两个丫鬟下去,摸出来几张银票递给了芮英,“这是我承诺你的事情,眼下你的事情具已完成了,可以离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芮英仰头看着傅宴存,迟疑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接了过来。

  傅宴存说完又打量了这院子一眼,“你离开前记得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句,我还是在福顺巷那个院子。”说完芮英还是愣愣的,傅宴存自觉已交代清楚了便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芮英就叫住了他,她声音纤细,有些急促,“我能不能见见玉回?就见一面!”

  傅宴存回过头来看她,芮英和玉回之前有来往这他是清楚的,不过他们是从何时认识的,这交情又有多深他都不知道。

  “你见他做什么?”傅宴存问她,眼神也变得敏锐起来。

  在傅宴存的目光下芮英攥着银票的手紧了紧,“我有事告诉他,是他一直想找的那个人的下落。”

  玉回一直想找到的人,傅宴存眉头微微一皱便懂了,可依旧没松口。芮英若是知道月喜的下落为何不一早就告诉玉回,为何要等到今时今日才说出来。

  “嗯?”闻言傅宴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知道月喜在哪?”

  芮英说道:“是,不过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他一个人。”

  言外之意便是她必须要见玉回,玉回有多迫切地想找到月喜,傅宴存比她更清楚,所以傅宴存不得不让她见。

  傅宴存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答应得很快,“明晚吧,我带他过来。”今晚他要再审一遍猎场的人,去找玉回的话可能会很晚。

  见傅宴存应下后芮英似乎松了口,她抿了抿唇,脸上又浮现出笑意,朝傅宴存行了礼便又坐下来拨弄琴弦。

  傅宴存凝眉看着她的动作,想起玉回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芮英对池楼最是忠心,她离开前要见玉回一面莫非是池楼的意思?

  池楼的目的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傅宴存将他的目的作为事情的结果倒推事件的经过,一切都能找到合适的说辞,像是那套大皇子篡位的说辞,不就是为了制造定朝内乱鄢朝才好趁虚而入,只是这件事太不合理。

  池楼有事找玉回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他,没必要再让芮英来传话,还要让傅宴存带玉回出来,如此大费周章却又漏洞百出不像是池楼的风格。

  傅宴存回到监卫司时还在琢磨这件事,以至于听见聂舒的话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唐子文说要见指挥你。”

  傅宴存看着聂舒,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除了他其他人还问出什么了吗?”

  聂舒面露难色,“四个人一个比一个嘴硬,唯有唐子文还算好的,提起他女儿才说要见指挥你,不过除此之外再怎么逼他他都不肯说了。”

  “既然他要见,那就见一面吧。”傅宴存伸手揉了揉脖子,仰头看见天色渐晚便又长叹了一口,“速战速决吧别浪费时间了。”

  聂舒跟着傅宴存身后,神色却不容乐观,“若上次唐子文的供词是假的,他这次会说实话吗?”

  “不见得。”傅宴存当然知道聂舒的顾虑,只是他见唐子文不光是这一个目的。

  走在前面的傅宴存突然顿住,他沉吟了片刻,“雷礼宗有什么异动吗?”

  “雷礼宗?”没想到傅宴存会突然提起他,聂舒显然愣了一下,“你怀疑是他指使的吗?”

  傅宴存摇头,道:“他没那么大本事,你找个嘴快的把唐子文要见我这件事告诉他一声。”

  话说到这里聂舒也知道了傅宴存的用意,雷礼宗没有这些本事,池楼有。

  聂舒听了傅宴存转头去找人,傅宴存便独自去了大牢。赶到大牢时唐子文早就被人抬到审讯室了,他如今被打得走不动路,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像破布一样被丢在地上,听见傅宴存的脚步也只是费力地抬了抬眼皮。

  傅宴存驻足看了他一会儿,不用唐子文开口便抬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都到这一步就别再浪费时间了,早说了对你我都是解脱。”傅宴存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揉了揉眼睛,姿态傲慢。

  唐子文伏在地上咳了两声,闻言抬起头来,透过杂乱的头发看着傅宴存,声音断断续续,“雷礼…雷礼宗他做伪…是池楼…”

  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傅宴存并未有什么反应,知道唐子文是说的实话后便肯定地点了点头,问道:“他露面直接联系你们?”这不像是池楼会做的事情。

  唐子文也摇了摇头,终于告诉了傅宴存事情的原貌,“从一开始…我们所守的地方有就缺口…那群人正是从缺口进来的……”

  只这一句话傅宴存便懂了。

  监卫司挑了十个人去填禁军的空,池楼在选人时便下了功夫,选的人虽然武功高强却也不全是尽忠职守之人,唐子文便是一例,他又在给唐子文等三人人安排位置时便故意安排得松散。

  这五日他抽空去了猎场一次,见到监卫司此次看守的地方较为僻静,几乎算是山崖附近,也怪不得这些人不上心,毕竟谁也没料到会从这里冒出刺客来。

  因为守卫要比王公大臣更早到猎场,经过漫长而枯燥的等待,就算是众人已经进入猎场,池楼也还是料定依照他们的性子必然不会时刻巡逻,显然他赌对了。

  唐子文等人算是池楼的一层保险,第二层便是姗姗来迟的禁军。

  照理说禁军就算再怎么缺人手也不会少了陛下出游的守卫,傅宴存依次问过禁军首领,此次护卫中为骁骑营负责。骁骑营以猎场范围过于辽阔,火器营与步兵营配合不灵活为由拒绝了多次调配,最后执意要让监卫司协同。

  细查下去就发现如今的骁骑营都统正是从前林祥的手下,而林祥与池楼之前的联系怕是早就有的,如此种种的巧合让傅宴存不得不怀疑池楼。

  先有唐子文等人松懈放刺客进来,再有因故来迟的禁军,最后才是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其实前两个层都不算牢固,经不起细查,唯有那群刺客才让傅宴存头疼,他们潜藏于定朝多时今朝出动往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池楼行这步险棋之后定朝绝对不会再度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