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压竹枝>第103章

  这一切站在二人身旁的怀婵听得清楚,只是玉回先她一步反应过来,敛去了眸中厉色,却依旧笑着。

  “不知道林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回看着林思若眼神隐有一丝挑衅,他当然知道傅宴存也跟着进来了,只是他更清楚,就算是林思若跑去找傅宴存求证,傅宴存也不会附和她。

  这一点,他其实无比地肯定。

  林思若有一瞬的慌乱,她惊诧地看着玉回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下一秒便被怀婵的声音打断。

  “林小姐话说完了吗?若是没什么说的还是让皇兄早些回去歇息吧。”

  怀婵脸色有怒色,她瞪着林思若,其实心里也在怕,她怕林思若真的说出了玉回的身世,让众人都下不来台。

  周仪之见了也附和道:“正是这话,再耽搁下怕是于九殿下不妥,林小姐还是入席吧。”

  这边闹着那边的公子少爷也走进了殿内,齐鸣则一眼就看见母亲神色不对,便也觉察出异常,连引着众人往席面去。

  只是林如隽眼尖,一眼便看见了林思若,他对这个妹妹很是关切的,远远地瞧见了她白纸一样的脸色便急忙走了过去。

  “见过国公夫人,四公主殿下,九皇子殿下。”林如隽虽急却也没忘了礼数,朝众人一一见礼,又对着周仪之颔首示意。

  林思若见自己哥哥来了一时犹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定了定神色,长松了一口气。

  “哥哥。”她的声音隐有委屈的意味,林如隽一听便有些心疼。

  “你脸色这样白,可是出了什么事?”他说话时眼神略过一旁的几人,怀疑的意思不言而喻。

  今日是国公夫人办的诗会,林如隽敢如此也是因为他的父亲林祥如今在朝廷上颇受器重,前几日听到消息似乎是又要封三品将军,林祥连连晋升,一时风头无两,便是天潢贵胄如茂国公也不得高看,给他几分薄面。

  周仪之见状便连忙上前打圆场,讪讪道:“风大,林小姐身子弱,难免会觉得不适。”

  林如隽却不理会她,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国公夫人,问道:“不知思若可是哪里得罪了国公夫人?”

  其实国公夫人倒也不是怕他,只是宾客众多,若起了争执她国公府难免会丢了面子,一时也不好再黑着脸,只勉强露出了笑容。

  “林小姐大方得体,这是哪里的话,方才只是在与九殿下闲谈罢了。”言语间她脸上已是体面的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玉回。

  林如隽责备的目光便落到玉回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番,便施施然道:“不知道殿下与舍妹聊了些什么?思若可是言语冒犯了殿下,惹了殿下不快?”

  话虽是这么说到,可他言语间并无歉意,反是责备的意思。

  玉回的目光只扫过他二人,林如隽言语不客气,玉回也并不是非要理会他。

  见玉回不说话,林如隽本就不善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旁的林思若却突然开口道:“方才思若说的不过是玩笑话,还望九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他们动静闹得有些大,齐鸣则一时也遮掩不住,引得不少人侧目,傅宴存自然也看见了。

  林思若敏锐地觉察到傅宴存的目光,连忙说道:“只是臣女此言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殿下若非要追究,臣女也甘心认罚。”

  她说的婉转委屈,听她如此玉回像是无理取闹的模样,不少人生了怜香惜玉的心绪,隐隐不忿地看着玉回。

  他们其实早就有人对玉回不满了,来的都是世家公子,心气高也颇有气节。两朝如今虽未开战,却也是剑拔弩张,往后开战定是你死我活的境地,何须现在对一个敌国的皇子这样恭敬。

  况且玉回现在是皇子,日后指不定会沦为阶下囚,何须如此卑躬屈膝费力讨好。

  国公夫人也觉察到氛围的异常,害怕他们再说下去怕不是会坏了事,于是这才走上前去,温言劝和道:“林小姐言重了,且不说这是莫须有的事情,便是真有想必九殿下如此宽仁,定是不会追究的。”

  众人又紧紧盯着玉回,皆等着他的答案。

  玉回听着看着只觉得可笑,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两句话,可事到如今却全然变成了他的不是。

  从前他在鄢朝便忍,没理由如今到了定朝还要忍,原也不是什么非要笼络的人,他们对他如此,他也不必再客气。

  他轻轻拂开怀婵的手,信步走上前去,

  “国公夫人此言差矣,我虽是宽仁却也从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今日之事虽是捕风捉影,于鄢朝于我却是无妄之灾,林小姐之无端揣测,确着实有损我鄢朝国威,我实也不敢轻恕。”

  “今日诸位具已在场,林小姐若对在下心存疑虑不妨说出来与诸位一听,我也好听听是为着什么,也好不让林小姐平白受了冤屈。”

  玉回冷眼瞧着林思若,见她面色一时难堪,连林如隽也变得有些不自在,眼睛滴溜转个不停。

  他这番话便是将林思若架在火上烤,诸多人看着,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站在这里同玉回周旋。

  林思若神色黯了黯,她连忙去瞧傅宴存点神色,见他神色有些不同常人,似也同她一般紧张,顿时有了底气。

  她定下心神,美目流转,垂下眼柔声道:“九殿下执意如此,思若便也不好退却。思若一人之言或许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只是傅大人从前是与那位故人交好的,殿下若不嫌烦可唤他前来一看。”

  听到林思若点了名字,众人忙朝傅宴存投去了目光,在场姓傅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徐汀也连忙小声问道:“你…你……”他开了话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才他确是见到傅宴存往玉回那边走去了。

  玉回料到她是要寻傅宴存的,心底泛起冷笑面上却不显,转过身去坦然的面对众人,眼神早已锁定在傅宴存身上,缓声道:“不知哪位是傅大人?”

  林如隽见已然是骑虎难下,便也指了傅宴存,道:“傅公子,殿下正问你的话呢。”

  傅宴存斜斜睨了她一眼,看着玉回朗声道:“在下傅宴存见过九皇子殿下。”

  “是你。”

  听玉回的语气熟稔,林思若想他们应当是认识的,便趁机道:“傅大人与他最为相熟,定然也是觉得相似吧?”

  玉回的目光沉静如水,像是丝毫也不为林思若的话所动,反是嘴角噙着笑,与傅宴存四目相对,胸有成竹地等着他的回答。

  傅宴存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玉回,他张了张嘴,最后仍是摇了摇头,转头看着林思若道:“并无甚相似。”

  众人闻言一片默然,皆是替林思若捏了一把汗。

  林思若神色一凛,像是没预料到傅宴存会这样说,她的脸颊瞬间退了血色,一时慌乱不已。

  她疾走几步,直勾勾地瞪着傅宴存,颤声道:“怎么…怎么会?傅大人可是记错了?从前你们最是交好的,淇城邑城,你…你可是忘了?”

  听她无缘说起从前的事,傅宴存只冷眼扫了她一眼,却是没改说辞的意思,只是抿紧了唇神色凛然。

  玉回听见她的话也不由得一愣,利刃似的目光朝她看去,刺得林思若脸色更是煞白。

  “傅大人,除了今日一见,你可曾还在旁处见过我?什么邑城淇城的也都想清楚。”

  玉回掷地有声,眼睛却不看傅宴存,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思若,眼里蕴着怒意,活像是要生吞了她的模样。

  “从未见过,我那位故人早于两年前故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林思若更是面如死灰,连忙攥紧了一旁丫鬟的手,止不住地朝林如隽投去求助的眼神。

  林如隽此时也慌了神,强撑着上前去替林思若挡住玉回似要吃人的眼神,道:“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便替舍妹为殿下赔个不是,还望殿下海涵。”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让玉回给他台阶下,这是断断不能的。

  怀婵也是如此想的,她从玉回身后走出来,偏头去看林思若,“何为误会?林小姐将一已故去之人与我皇兄做比较,我见这倒不是误会,只是不知林小姐意欲何为?”

  “皇兄尚且还未表态,林大人便这样急切逼着迫着皇兄谅解,可有考虑了我皇兄的名声半分?”

  怀婵自然矜贵,她从前在鄢朝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虽容妃常常嘱咐她来了定朝要懂礼数识大体,却也从未让她一忍再忍。今日定朝有头有脸的人都在,他们若搪塞含糊了过去,往后不知道要怎么看轻了她去。

  林如隽一时语塞,忙不迭地看向国公夫人,听到玉回怀婵扯了鄢朝出来,他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心里惊惧不已,只想国公夫人能在看在父亲的脸面上出言劝慰一二。

  国公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她也没料到玉回真能与他们当面锣对面鼓地闹起来,还将场面闹得这样难看。

  再闹下去国公府脸上也无光,她只得出声道:“四公主殿下息怒,林公子此言有失偏颇,自然说得不对。今日纵得他们言语冒犯九皇子殿下,还险些闹出大祸患来,实在是我的不是,我心羞愧难当,只是还请殿下给我几分薄面,消消气吧。”

  林思若见了便也顺杆爬似的,带着哭腔道:“臣女一时糊涂,错了差池,无意冒犯九皇子殿下,还望九皇子四公主恕罪。”

  见林思若如此,玉回只哼笑了两声,将怀婵拉回身边来,也笑道:“林小姐哭得这样可怜,确是我咄咄逼人了。”

  林思若眼角的泪还没落下便愣了,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玉回,只是瞬间又恢复了凄婉的神色,抽泣道:“惹得九皇子如此动怒,臣女实在罪无可恕,还请殿下责罚于我以平殿下心中不忿。”

  玉回知道在纠缠下去也是无意。

  “好伶俐的口齿。”玉回略略瞧了屋内的众人,“林小姐都已再三请罪了,我若再不宽恕,倒真是仗势欺人了。”

  他话音落下,屋内众人皆没了声音,林思若的抽泣也停了,脸颊挂着泪痕犹自不安地站着。

  见玉回给了台阶下,国公夫人也连忙道:“九皇子殿下宽仁,林小姐还不快些谢过殿下?”

  林思若拿着绢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柔柔弱弱地朝玉回说道:“九皇子宽宏大量,臣女在此叩谢九皇子。”说着便要跪下去叩头。

  周仪之一惊,连忙上前扶她,附身在她耳边说道:“林小姐可不能如此!”

  玉回见着他们只觉得厌烦至极,眉间难掩倦色,也不愿再说下去,冷声道:“既如此,我也不便久留,先行离开了。”说罢也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只拉着怀婵一同走了。

  周仪之见状也顾不得林思若娇弱的模样,松了手便跟了上去,林思若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了一跤,极狼狈地掩面藏在了林如隽身后。

  玉回出门时侧目看了傅宴存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

  外头的雨还是大,雨雾蒙蒙的连成一片,风吹得雨丝斜飞,打湿了玉回的鞋,他于是小心地走着。

  “我今日如此…算是搅了你的主意…”

  等着马车驶来的间隙,玉回深觉歉意地看着怀婵。

  怀婵连忙摆手说无碍,方才她一人在殿中便知道众人对他们也有怨言,玉回这样一闹,倒是不好让她们再瞧不起她了。

  玉回放下心了,又嘱咐了怀婵几句便送着她和周仪之离开了。

  不多时,阿连便驾着马车驶了过来,马车碾过,雨水飞溅到车轮上,玉回顿住脚,抬高了雨伞提着衣摆上了马车。

  车厢内比外面暖和不少,玉回搓了搓发凉的手,避雨的伞被他丢在了外面,此刻他竟想起来送伞的人。

  动作间看到了手腕上的玉镯,玉镯上沾了水,他伸手一点点抹去那些水滴,垂眸思绪混乱没半点头绪,随后使了劲硬生生地摘了下来。

  他今日真是不该来的。

  玉回靠在车厢上闭了眼,说话的声音不大,“阿连,先不回驿站了,去留香阁吧。”

  阿连闻言什么也没问,只是应下便调转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