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直到最后,鹿野院无月依旧没有接受他的条件,只要求给她一些时间再想想。

  法鲁西相当仁慈地同意了,但这两天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她都感受到了强迫。

  最明显的就是刚才来的侍女了,那是法鲁西在失去上一任侍女长之后新选出来的,近期唯一的任务就是每天晚上都来她这里提醒自己尽快给出答复。

  哪怕鹿野院无月已经事先吩咐过自己的侍女,在她来的时候直接替她给出拒绝的答复,不要放她进来,侍女长依旧每天定时定点地出现在门口,哪里还会像之前一样只要她一声令下就会有人替她解决麻烦。

  她在王宫里的地位正在急剧下降。

  也就只有因为遇刺昏迷了三天的艾塔莎不知道这件事,还保留着对她的忌惮,这才让她成功骗到了线索。

  鹿野院无月躺在床上,苦恼地捂住了脸。

  明天就是和法鲁西约定好的给出答案的时候,她究竟该怎么做。

  直到时间到了,在侍女长的催促下她被迫踏上了去觐见祭司法鲁西的路上,鹿野院无月依旧没有得出一个答案,甚至在此之前先遇上德斯戴蒙娜。

  她似乎是刻意在必经之路上等着自己的,见到她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艾塔莎已经醒了,你居然没有把她带在身边吗?”

  鹿野院无月维持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装作不理解地反问:“为什么要把艾塔莎带在身边?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当然应该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德斯黛蒙娜似乎只是顺口一提罢了,闻言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太想当然了。”

  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鹿野院无月的心里也有了个底,因此并不介意现在同她虚与委蛇一番。

  她凑近了些,眉眼弯着一副乖巧的样子:“姐姐今天来这一趟是为什么呢,看上去像是特意来看妹妹我的呢。”

  她不知道,这幅卖乖的样子反而和德斯黛蒙娜像极了。

  尽管鹿野院无月不愿意承认,但系统毕竟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存在,偶尔有些时候她的言行举止上都带着系统的影子,不只是现在,无论是当初在琥牢山她逼迫访仙者时,还是天使的馈赠里她明里暗里威胁闹事的酒鬼时都是如此。

  “你可能不相信,我陪伴你的时间比你想象的还要长一些。”德斯黛蒙娜意味不明地说道,换来鹿野院无月的一个皱眉。

  无论是两千年前还是现在,她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存在。

  鹿野院无月自以为了解系统,实则系统更加了解她。

  就像德斯黛蒙娜现在一眼就能看出鹿野院无月看似听话的外表下那个自以为洞察一切的内里。

  没错,“自以为”。

  艾塔莎的蠢,作为其主的德斯黛蒙娜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她刻意安排了这么一个人过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准备了两个计划,第一是艾塔莎能够按照她最开始设想的那样依靠刺杀计划获得鹿野院无月的信任,而后将她的洗脑计划执行到底。

  如果艾塔莎没能成功,让鹿野院无月发现了一点端倪的话,恐怕她就能顺藤摸瓜的看透整件事,知晓她安排这一场幻境的原因。

  但是没关系,潜移默化的洗脑不行,她还准备了物理手段。

  德斯黛蒙娜从某个家伙手里换到了一个东西,眼下鹿野院无月恐怕已经猜到她希望让她牢记“所有人都爱戴她,爱到愿意为她而死”和“德斯黛蒙娜于她有恩,她不能辜负她”这两点,不断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想让她记住这个。

  这恰恰是德斯黛蒙娜想要的情况。

  当她执着于想要弄清真相的时候恰恰是她将这两句话记得最牢的时候,只要在这时候让她服下那个东西就可以将这两句话死死地刻进她的脑子里,让她再没了质疑的想法。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一句更重要的话需要她记住。

  德斯黛蒙娜暗自可惜,嘴上依旧和善地说道:“算了,还是先聊聊眼前的事情吧。我这次来是奉了爸爸的命令来劝你的。”

  即使是从称呼上也完全可以看出来,德斯戴蒙娜在法鲁西那边获得的是实打实的宠爱,而不是和她一样只能靠利益交换。

  鹿野院无月想,哪怕是做戏她居然也不做全面一些。

  实则是既然已经知道她看穿了,德斯戴蒙娜在做戏这件事上难免也漫不经心了起来。

  她继续道:“爸爸说他已经尽力了,只是如果你真的继续拒绝提供那些知识的话,你现在的身份就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到时候为了安抚民众,他只能剥夺你的称号了。”

  鹿野院无月耸肩:“相较于父亲,其实我更想知道姐姐你的想法。”

  毕竟比起法鲁西来说,德斯戴蒙娜才是这个幻境的核心,她的意志或许指向了解除幻境的方法。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德斯戴蒙娜似乎没有害她的打算,或许按照她的想法行事才是正解。

  德斯戴蒙娜当然能猜出她是怎么想的,干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希望你能够听爸爸的话,把你知道的知识说出来。亲爱的,你应该享受这份荣誉与赞赏。”

  与之相对的,也应当承担后续的责任。

  德斯戴蒙娜并没有把这句话一并说出来,只是神秘地笑笑。

  鹿野院无月心中有了答案:“既然是姐姐的劝解,我当然会听。”

  目的达成,德斯戴蒙娜并不欲久留,很快就让出一条道由着她去见法鲁西。

  “父亲。”鹿野院无月伏倒在地上,相较于上次更显对对面人的尊重。

  法鲁西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却仍是未叫她起来,而是端坐在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的女儿,你想清楚了吗?”

  “我可以继续提供这些知识,”鹿野院无月答道,只是还不等法鲁西露出高兴的表情,她就话锋一转,“但是父亲,你要知道知识是无穷无尽的,我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写完的。”

  法鲁西的眉紧紧皱起:“你的意思是——”

  “一次性是写不完脑子里的知识的,但我可以定期将他们写下来交给您。”鹿野院无月微微一笑。

  虽然决定了按照德斯戴蒙娜的意思行事,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倘若真的把所有的知识都交出去的话,失去了利用价值,法鲁西将会对她有什么态度可想而知,她必须确保自己的手中仍留有筹码,只有维持住现在的地位,才不会在今后变得太过被动。

  尽管仍然有些不满意,法鲁西却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急了的道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鹿野院无月将有关世界外的知识写在白纸上交给他时,他终于不吝惜自己的笑容,施施然地从王座上走了下来去搀扶她。

  “愿银白之树保佑你我,我的女儿。”

  场面话并没有得到实现,事实恰恰相反,在法鲁西和乌库不断地深入研究这些世界外知识的第二个月,异变陡然发生。

  寒天之钉的到来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而不可阻挡。

  鲜血、哀嚎、哭喊……

  沙尔·芬德尼尔乱做了一团。

  这里本是魔神战争期间唯一的桃花源,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们从自己成为冰雪荒漠的故土搬离,在象征着永恒王座的天空岛的指引下来到了这片四季如春的地方建立了新的家园,如今这片土地却又因天空岛降下的刑罚之钉重归冰雪。

  而这一切,正是因为沙尔·芬德尼尔的执掌者固执地研究世界外知识,不断开采地脉能量导致的。

  而象征着这片国度的美丽与幸福的银白之树也在寒天之钉下湮灭,只留下了公主德斯戴蒙娜抵死折下的最后一株枝丫。

  但在将这株枝丫交给鹿野院无月后,德斯戴蒙娜消失不见了。

  艾塔莎告诉她:“德斯戴蒙娜殿下是同勇士伊蒙洛卡一起走了,他们一起去外面寻找能够帮助冰雪褪去的办法了。”

  祭司法鲁西则踏上了前往山顶祭坛,向天空岛使者求情的路。

  记事者乌库认为是自己的研究招致灾难而整日消沉,甚至连带着提供知识的鹿野院无月也一并恨上了,在某个夜晚静悄悄地离开了仅剩的藏身处。

  一时间残存的人中只剩下了她,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号令所有人的“公主”。

  人们希冀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停留在她的身上。

  鹿野院无月将仅剩的那株枝丫种下。

  所有人都在祈祷银白之树能够复苏,能够继续帮助他们抵御风雪,保佑沙尔·芬德尼尔仅剩的国民,但是那株枝丫只是日渐枯萎。

  与之相对的,是他们贮藏的食物越来越少了的境况。

  哪怕鹿野院无月不说,所有人也能从每天发放的食物分量越来越少了的情况里猜出来。

  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仍然没有猜出离开这个秘境的条件,鹿野院无月只能按照自己的人设继续行事下去,对每日的食物进行了严格划分,并不断安慰他们或许等到德斯戴蒙娜和伊蒙洛卡回来一切就会好转。

  但直到食物真的吃完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有一点消息。

  鹿野院无月把自己的大部分口粮都省了下来,留给国民,希望他们能撑得再久一些,而她自己则是日渐消瘦了下去,甚至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难以爬起,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但奇怪的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突然又有了力气,能够从床上坐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幻境内外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无月困在幻境里已经快一年了,但是魈那边只过去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