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榴年少时有过梦想,他现在大约已记不清了,更多时候,这个词汇是个飘忽的幻影,只撑着他往前走。
他十五岁就来了陈家,之后撑着他往前走的就是别的东西。
比如少年时自己攒了很久的钱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台单反相机,然后去了陈家漂亮的院子,他拍了几张照片,几张发给了章恩暮,几张在意外中丢失。
梦想就是要渐渐放下的,他早学会从一点点相关的东西上汲取养分支撑到天明。
许榴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已经放下全部梦想,只想着平淡过余生。
现在这个“意外”竟一脸怜惜地和他说,让他把从前想做的事捡起来。
哪有那么简单?
“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许榴吼道。
“你不想去看看她吗?”颈上手越来越紧,氧气愈来愈少,陈解咎却浑然不觉似的,“陈家墓园管得紧,非陈家人不放行,我知道你很想进去。”
“你听不懂人话?”
“你就当我听不懂吧,你签了,等采访结束,我顺道把你带回去看看。”陈解咎盯着许榴双眼,说,“你想好了,这次不答应,以后就再没机会进去了。”
许榴红了眼,松开手后退几步,质问道:“你在威胁我么?”
陈解咎不说话,等许榴选择。
下一刻,许榴讽刺地笑道:“那真是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这在陈解咎意料之中,他觉得自己好笑,非要去惹一惹许榴,把人惹生气了再说真实目的。
他叹了口气,扶起方才争执中倒下去的花瓶,说:“不用签。”
“你什么意思?”许榴怕陈解咎还有其他坑等着他跳。
“不用签合同也不用留在暄城更不用和我复合,只要你想,我随时带你进陈家墓园,那本来就是你能进的地方,你拥有看你母亲的权利,迁墓也随你想法。”陈解咎一口气说完,感觉酸涩已经漫上了鼻腔,他接着说——
“可是许榴,你我心知肚明那份亲子鉴定是假的,你姓许不代表我们不是亲兄弟,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总是我哥哥,你连这也要一同否认么?”
许榴冷冷道:“那又怎样?”
陈解咎起身,凝视着许榴的双眼,认真道:“我以深港掌权人的名义,邀请与我血脉相连的亲哥一同管理公司,可以么?”
许榴惊道:“陈解咎,你疯了?”
“我没疯,我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陈解咎说着,抓住了许榴的手。
许榴极快地甩开了,瞪着陈解咎不说话。
*
许榴最后还是去看了合同,因为陈解咎竟疯到想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将过去的事颠覆,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再和陈卫枰扯上关系,他一刻也不想再回到陈家,若说少年时他还对陈卫枰抱有幻想,那此刻他对整个陈家都只有恨没有眷念。
拿到合同通读过后,许榴简直要笑出来,他确定陈解咎是真的疯了,这哪里是合同,这是给他送钱,给琅城文旅送钱。
“如何?”陈解咎紧张地看着许榴。
“依我看,陈总这大学四年都白读了。”许榴笑笑,像是真想起什么笑话,“真是要好好查查,你的毕业证有没有问题。”
“十分欢迎,如果你有兴趣,我还可以带你去英国,带你去我母校游玩,说不定就真让你发现点什么。”陈解咎应答。
许榴被陈解咎恶心得想吐,他不动声色再次确认合同里没有任何隐藏的陷阱,而后当着陈解咎的面签完了字。
“我可以走了?”
“当然。”陈解咎话音刚落,许榴的电话响了。
陈解咎自觉退到窗边,轻声说:“请自便。”
这通电话并没持续很久,陈解咎很快听到许榴叫了他一声,他转过身,看见许榴皱着眉,面色不大好。
“你做的?”
“你指什么?”
许榴道:“打了朱瀚的人。”
“那群找茬的?陈解咎脸上浮现出违和的天真,看得许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惹不起你就惹得起了?你知道他们家在琅城是什么地位吗?”许榴说:“文旅阁算半个政府单位,虽然不归文化中心直接管辖,但依旧受市里照拂颇多,但即使这样,他们找茬,小姨还是只能避着,你觉得为什么?朱家往上三代可是在朝廷做官的,直到现在,他们只要不闹出人命,哪怕是把人打伤打残,这事都能压着一百年不见光!”
陈解咎偏了偏头,言简意赅地总结了许榴的话:“黑社会,地头蛇。”
怪不得许知柳当时要说和他说了也没办法,确实,在小姑娘的眼中,朱家这样的存在不是他一个“小公司”的老板能解决的。
“我要是不来这一出,你是打算一直忍着么?”陈解咎问。
许榴不服:“他总不能一直对我有兴趣,闹得久了无聊了自就收手了。”
陈解咎原还笑着,他没把这太当回事,陈卫枰死后,只要不是和许榴有关的事,他很少有怕的,他骨子里还是恣意妄为,谁要惹他他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但他从许榴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暗示,也许许榴只是无心,但更大可能许榴是故意透露给他,他在这一瞬间笑不出来了,只想和许榴好好掰扯这件事,掰扯这件事的始末,掰扯许榴无所谓的态度。
“万一他一直不收手呢?”陈解咎问。
许榴哪里不知道陈解咎在想什么,看陈解咎妒火蔓延的丑陋模样,他心中快意极了。他便故意沉思良久,直到眼见陈解咎快要无法忍受了,他才缓缓从客厅中央,走到陈解咎面前。
面对着窗子,陈解咎身后有些微末的日光。
许榴低头瞥一眼楼下绿化丛里并不能称得上隐蔽的摄像机,慢悠悠开口:“若是一直不收手……那我就答应了他,陈大少爷怎么看?”
身前的人呼吸滞了一秒。
许榴不徐不疾拉上窗帘,没等陈解咎说话,一改方才玩味神情,严肃道:“陈解咎,我出不去了。”
陈解咎本是要和许榴争,被许榴一句话堵了,好不痛快,他便要报复回去,肆无忌惮抓住许榴手腕,以一种认真谈事情的表情回应许榴:“为什么?”
“你长俩眼珠子能不能拿来看啊,当一年总裁给你脑子当没了吗?外头都是人。”许榴一边吐槽一边把手往外抽,但陈解咎抓得很紧,他抽不动。
“你把窗帘拉上了我怎么看?”
许榴:“…………”
“别看了。”许榴说。
“你要睡在这里吗?有很多客房,我带你去挑。”陈解咎生硬地转了话题。
许榴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他问:“你来琅城不是住酒店吗?怎么……有栋楼?”
陈解咎一脸自然道:“准备出发时随便买的,前几天在收拾,今天刚刚收拾好。”
许榴迟疑:“……你每出一次差就在当地买一栋楼?”
陈解咎推开眼前客房的门,说:“你就当是吧。”
其实是知道你住这里才买的,总之从那一刻就动机不纯了,虽然说着算了,说着不甚在意,但心意无法违背,哪怕最后很可能根本没有机会踏进这屋子的门。
好在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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