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祛魅>第40章 三秋分

  许榴判了三年,这于他来说也不知是好事坏事,他觉得就这样安安静静挺好的,接触外人反倒让他不舒服。

  章恩暮自那日后再没来过,他原以为章恩暮会就报酬的事和他算账,许榴想章恩暮大约是忘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可不大能让人提起兴趣。

  他每天在监狱做着重复的劳动,每晚累的很,躺下很快就睡了,他不做梦,他已经失去了做梦的能力,因为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会愿意进他梦里来。

  他同舍狱友都是犯了些小偷小摸的罪进来的,人倒是和气,就是对他犯的罪好奇得很。

  里面有个十七岁的青年,出生时他爸疏忽了给多登了一年,否则也不会来这儿。

  童野这人自来熟,没多久就缠着许榴问他进来之前是不是真的是大老板,许榴摇头说不是,但青年不信,只一个劲儿问,许榴被烦得厉害,就含含糊糊应了,童野就又兴奋起来了。

  “那你真是争家产失败了被你亲兄弟陷害进来的?”

  许榴淡淡:“嗯。”

  “你们豪门好恐怖,亲兄弟还能这么狠?”童野蹲下身,仰视许榴,“等哥出去了,我做哥小弟,把你那利欲熏心的便宜弟弟千刀万剐。”

  许榴这么些天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说什么傻话,杀人和旁的可不一样,那是要以命抵命的,你没个一年就出去了,别做傻事。”

  “我听哥的。”

  童野看向许榴的眼神总带着崇拜,是真的觉得许榴是个特别有能耐地人,在他眼里,宿舍其他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见识又粗俗,但许榴不一样,许榴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一副从容矜贵的模样,哪怕是夜里要睡觉了,其他人横七竖八胡噜震天响,许榴却睡姿良好,呼吸清浅,不像睡觉,像仙人打坐。

  许榴这样好的人,竟然进了监狱,真是天理难容,童野由衷想。

  又过了有段时间,许榴发觉这大概不是错觉,童野看他的眼神逐渐变了味,然后某一日他睁开眼,看见青年坐在他床边,面色潮红,脸上尽是情欲,他镇定地坐起来,对着满脸慌乱的少年,轻声问:“你喜欢我?”

  “啊……我不知道。”童野天真地想要瞒过去。

  四周都是狱友们的呼噜声,中年男人们白天累狠了,这会儿都睡得很沉。

  “童野,我实话实说,我是同性恋,还是下面那个,我以前谈过……男朋友,不是处,你得斟酌好,当然,我现在对你没感觉。”

  童野听着许榴的话,觉得奇怪极了,正常情况下,被撞破了朋友面对自个自慰不该是这种表情吧,他第一次觉得许榴有点不对劲。

  “那你对你以前的前男友还有感情吗?”童野问。

  “没了,不然为什么是前男友?”许榴笑了笑。

  童野少见许榴笑,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神,整个人飘飘然。

  许榴看出来了,又问:“小屁孩,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就是见色起意。”

  “可能是吧,我不清楚。”许榴坦荡,童野也大大方方地说,“因为我也不清楚爱情是什么,而且哥你长得好,我和哥也根本熟悉不到哪里去,我没那么了解哥,说深情真的好假啊。”

  许榴微微诧异,不再说话,童野和他道了晚安,这场撞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什么争吵也没有发生,次日他俩还能没事人一样谈话,只不过时不时说些轻微越界的话,对于许榴的关心越来越如鱼得水,用童野的话来说,这是在追求他。

  许榴说不好要不要答应,他对于这事没欲望了,他其实对活下去也没有欲望,暂时没寻着生活有什么乐趣,但又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因为不想辜负母亲的期待,他在尝试培养对未来的憧憬,不过并不打算把这憧憬放在童野身上。

  童野太年轻了,和当年的陈解咎一样年纪,而自己已经二十五了,等出狱就二十八,到时陈家留他不得,他也无意靠陈家帮扶,只能自寻饭碗,但这案底无疑会让他在寻职这件事颇为费劲,许榴看得很开,他想着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虽然无甚趣味,但也好过以前提心吊胆。

  半年后童野出狱,信誓旦旦之后每周都会来看他给他带些东西,说既然许榴家人不来看许榴,那就自己代替,可自从那日童野出狱,半个月都没再见青年身影了,后来某一日许榴听到狱警喊他,说童野控诉他在狱期间猥亵。

  许榴愣了神,被带去谈话时从门缝听到些不干不净的语句,那些高大的男人说着——

  “你没听说吗?那些视频都是真的,根本不是AI换头。”

  “啊?不能吧?”

  “骗你作甚?我听小李讲的,说这人入狱根本不是为争家产,是看上了他亲弟弟,陈家的名副其实的少爷,求而不得才弄了个囚禁,陈董事长气的够呛,这才发话往重了判,不然你觉得这事怎么判三年?”

  “不对啊……那这意思是这人是个变态?看着不像啊?”

  “怎么不像?谁家正经人长那样?这不有人来控诉他了,骚得……”

  许榴闭上眼,隔绝门外的闲言碎语,面对询问,坦诚道:“我没骚扰过他,是他骚扰我。”

  “他骚扰你?他为什么骚扰你?你说他一个男的为什么要骚扰男的?”

  “那我不也是男人,我为什么要骚扰他?”许榴反问。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进来?视频已经……”

  许榴打断:“可笑,你亲眼看见我和陈解咎搞了吗?那视频你是拍摄人吗?听了点风言风语就自以为掌握大局了,大管教员也不过如此。”

  房间里安静了,空气仿佛凝固,对面一时语塞,而后森然一笑,说:“长了张巧嘴,只是可惜了,你要辩也得看你有没有机会辩,童野打算起诉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撑多久。”

  许榴被带回了,期间他反复回忆过去的事,而后记起了童野尚在时的点滴微末,如果他记忆无误,那童野就是因为多次盗窃屡教不改进来的,这样贫穷的人怎么可能会请得起律师打得起官司,更何况童野这样做也得不到利,就算打赢了,自己一个弃子,身上又有多少钱?

  除非,童野是被指使的,谁?他闭着眼都能猜到,除了陈卫枰别无他人。

  陈卫枰究竟要把他逼到怎样才肯罢休?他已经在狱中了陈卫枰还不打算放过他?为什么?就因为陈卫枰怀疑自己的血脉?那为什么不做个亲子鉴定?

  许榴真是头疼,但他发现自己却意外的冷静,即使是面对这样不明朗的情况 ,他晚饭也吃得挺有滋味的,他且静静看着。

  没过多久,他被通知经过调查后童野反应的情况的属实,并且童野一直控诉自此之后心理出现极大问题,要求重判。许榴被拉扯着又开了一遍庭,他请不起律师,孤立无援的他也没有渠道去请,他只能在庭上尽可能详尽地描述情况去否定欲加之罪,但一切只是徒劳,对方律师提供的材料里,有许多视频,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当庭放出来。

  “这是对造的一段性爱视频,从中不难看出他有某些同性特殊癖好,所以在狱中饥渴难耐对我方当事人下手是极有可能的,本人认为这可以作为正当材料对审判予以辅助。”

  许榴咬了咬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逻辑正常地去对话:“你如何证明这视频里就是我?如今各种技术突飞猛进,你获得他的渠道是什么?”

  “许先生,您到了现在的情况还要嘴硬颠倒是非吗?这视频里是不是你你最清楚……因为这视频是陈家少爷放出来的。”

  许榴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律师看向审判官,陈述道:“陈少爷即深港传媒的陈解咎少爷,一年前许榴非法拘禁案件的受害人,当年许榴就是因为对陈解咎图谋不轨才锒铛入狱,所以陈少爷在不久前向我们提供了这段视频。如今陈解咎在国外留学不便出庭作证,本人可保证说的话句句属实。”

  许榴深吸一口气,呼吸乱了:“陈解咎不会有我的视频,你疯了,为了陷害我你颠倒黑白!”

  “你入狱前在深港担任新闻部总监,走之前,电脑里的东西没删干净呢,好巧不巧,陈解咎实习是顶的您的位置,工位都没变。”律师嗤笑,“疯的是您,许先生,您方才已经承认了,这就是你的视频。”

  被套话了。

  许榴眼前发黑,不知为何腿脚酸软得很,头也开始泛起阵阵刺痛,没忍住,咳了一声。

  但他还是抓住最后一次机会,不愿意被牵着鼻子走:“这件事和今天要审的事,咳……没有必然联系,你要判我,就必须拿出实际证据……咳咳!”

  “怎么没有呢?您是个热衷于同性性游戏的变态,又有囚禁强制的前科,而童野和你无冤无仇,陷害你他得不到任何好处。”律师淡淡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许榴终于撑不住,昏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