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拿的情报基本都拿到了。

  三个人准备扛着替身娃娃撤退。

  替身娃娃过不了多久, 驱动力就会彻底消散,所以只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着就好。

  高层那边也会由天元出面,告知是自己主动拒绝同化。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顺利到神田诗织都觉得, 自己是不是要去抽奖的地步。

  走出薨星宫,她不免喃喃:“感觉太顺当了,好不可思议。”

  夏油杰看穿她的顾虑, 轻轻笑了下, 腾出一只手来,温柔拍拍她的脑袋。

  “嗯……顺利不好吗?”

  “也不是。”

  她神色仍有些恍惚, 不免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不痛。

  ……哦,差点忘了, 她屏蔽了痛觉。

  她挠挠脑壳:“就是, 原本都做好了一些最坏的心理预期。”

  比如,若是天元不配合的话,就要考虑诉诸于武力。

  逼问出情报之后, 很大概率,下一步就是与咒术界开战。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所有的疑虑都迎刃而解。

  哪怕与天元见了一面, 神田诗织也很难说出天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默许了同化行为,又放弃得如此爽快。

  虽封印了两面宿傩,却也一手造成了如今咒灵横行的景况。

  别扭又矛盾, 杂糅着善恶两面。

  ……

  当天夜晚。

  神田诗织接到了伏黑甚尔的消息。

  【伏黑甚尔】:在?

  她回了个“1”。

  【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准备动手了,大小姐。

  【伏黑甚尔】:[图片]

  伏黑甚尔发来了一张照片。

  她点开一看,发现是陌生的宅院。

  虽然同样是雅致古典的风格,但她去过京都校,知道京都校的建筑, 并不长图上这样。

  被夜色笼罩的宅院有些难辨,她忍不住凑近, 双指滑动放大,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看出这是哪。

  她只好直接问伏黑甚尔:

  【神田诗织】:这是哪儿?好像不是京都校吧。

  伏黑甚尔简短:

  【伏黑甚尔】:禅院家。

  【伏黑甚尔】:那小子人不在京都校。

  意思是,回家省亲了是吧?

  不过仔细想想,比起人生地不熟的京都校,作为伏黑甚尔曾经老巢的禅院家,或许对他而言难度更低一点。

  她摸摸下巴,随手拿来一袋薯片,咬住口,拿牙齿拆开。

  很悠闲地打字。

  【神田诗织】:不错,再接再厉,及时汇报。

  另一边。

  禅院家。

  伏黑甚尔双腿岔开蹲在屋檐上,看神田诗织再没发来消息,便随意将手机往裤兜里一揣。

  自然弯曲的背部线条渐渐绷直了。

  像终于小憩完,慢慢舒展开矫健身躯的猎豹一般,背脊块块肌肉隆起,被零星月色勾勒出一点幽深沟壑。

  伏黑甚尔站起身。

  按着肩膀慢慢活动两下。

  从屋檐一跃而下。

  轻巧无声。

  ……

  禅院直哉是被拍醒的。

  刚醒时,神智还有些模糊。他睁着眼,看见清冷疏淡的天空。

  夜色中,一双绿瞳幽幽亮着光。

  禅院直哉愣了会儿,认出来人,讶然,“甚尔?”

  伏黑甚尔懒得应。

  见禅院直哉醒了,伏黑甚尔扯唇,眸光凉凉瞥过禅院直哉。

  ……她说的,是打哪一边来着?

  伏黑甚尔有点记不清了。

  也懒得想。

  有更快的解决方式。

  他咯嘣咯嘣活动指节,抬手,左右开弓,啪啪两声,很不客气地就送了他左右面颊各自两个巴掌。

  禅院直哉被打得脸也偏了。

  瞳孔震颤,懵住。

  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

  金色碎发下,端正绮丽的面容渐渐浮现一左一右,两个十分对称的巴掌印。

  “……”

  禅院直哉摸上自己的脸。

  他侧回头。

  瞳孔像冷血的蛇类一样竖成尖仁,眯着眼,又气又急,嗓音阴毒: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男人懒得理。

  掏出手机,拍照,发给雇主。

  禅院直哉见自己的丢脸模样被拍,愈发暴怒,一字一顿:“删了。”

  若非眼前人是自小便憧憬的禅院甚尔,他早已把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犯未来禅院家主的宵小之徒大卸八块,再丢进咒灵房里去喂那些脏东西。

  但既然是禅院甚尔。

  他便压着性子,再给一次机会。

  男人理都不理,充耳不闻。

  一手摸出烟,叼着,一手按着手机,似乎在回消息。

  禅院直哉眼神愈发阴冷。

  看死人一样,淬了冰。

  他憎恨骂道:“垃圾。”

  旋即发动术式,冲了上来。

  投射咒法对于眼力绝佳的天与暴君来说,很简单就能压制。

  伏黑甚尔没费多大劲儿,就把禅院直哉按在地上锤昏迷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加上伏黑甚尔特地挑了个僻静角落,一时也未惊动他人。

  任务完成,他咬着烟,准备收工回家。

  禅院家的来往仆人俱都穿着白衣,脚步悄无声息,低着头,穿行如风。偌大一个宅子,黑夜里竟如同死气沉沉的白色灵堂。

  伏黑甚尔先前一路翻进来,也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

  说是禅院家的扇老爷,在外袚除咒灵时不幸遇难。

  老实说,伏黑甚尔连禅院扇的脸都已经记不得了。

  他也懒得去想,晦气。

  但禅院家的乐子,伏黑甚尔还是愿意去看看的。

  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他慢悠悠闲逛到禅院扇的灵堂,咬着烟看了一会。

  灵堂空无一人,上首摆着黑白遗照。

  伏黑甚尔眯着眼,狼瞳微闪,勉强将其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对上。

  哦。

  原来是把他丢进咒灵房的家伙啊。

  禅院家的咒灵房,一用来训练,二用来惩戒,三……

  也会拿来销毁尸体。

  伏黑甚尔盯着那张黑白照片上的脸。

  过了会。

  抬手,在庄严肃穆的灵堂中点燃了烟。

  明晃晃的火焰燃起,打火机的影子在墙上照出摇曳影子。伏黑甚尔很不客气地吐了口烟,勾唇嗤笑。

  天与暴君想要隐匿气息,极少有人能发现。

  抽完烟,伏黑甚尔出了灵堂,正打算离去,路过主厅时,却听闻有神田诗织的名字传出。

  他脚步顿住,抄着兜,想了想,还是靠近了些。

  没站一会,忽然眼皮一撩,直直望向一个方向。

  好像也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黑暗处,渐渐显出一个瘦弱的人影。

  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脸。

  温润风流的脸,细细长长的眉,下垂眼,皮肤透着不见光的苍白。

  额头上有一道非常显眼的缝合线。

  那男人淡笑:“偷听并非绅士所为。”

  伏黑甚尔刻薄轻嗤。

  他不记得禅院家有这号人物。

  倒是方才一路走来,听闻家仆们说,今夜有加茂家的人到访。

  他挑眉:“加茂?”

  那人淡笑不语。

  伏黑甚尔耐心售罄,懒得与哑巴打哑谜。

  他从口中吐出丑宝。丑宝张嘴,他便抽出天逆鉾。

  寒光在那人脸上落下一道长影。

  ……

  没打起来。

  伏黑甚尔秉承的是给多少钱、出多少力的一借一贷职业原则。

  没钱还要他倒贴再倒贴的活儿,当然是脚底抹油开溜。

  成功脱身,伏黑甚尔重新把丑宝卷成一团,吞下。

  临离开前,他听见主厅里的声音。

  似是在说诅咒与实验。

  也有神田诗织的名字在内。

  伏黑甚尔摸出根烟,想了想,又拿出手机。

  拨通电话。

  “喂?”少女懒洋洋的声音,好像还在嚼着什么东西,脆脆的,咔嚓咔嚓。

  伏黑甚尔说:“五十万,换一条关于你的重要情报。”

  “?”

  手机那端,呼吸声忽顿。

  少女犹疑的声音响了起来:“关于我的?”

  过了两秒。

  伏黑甚尔的手机上来了短信。

  五十万的到账提醒。

  伏黑甚尔满意了。

  他懒懒用肩膀将手机夹到耳旁,陈述了一遍自己听到的东西。

  受限于时间,他听得其实也不全,只听见高层说要拿神田诗织身上的诅咒做实验。

  伏黑甚尔轻描淡写,但经历过二三周目的神田诗织一下就明白了那群烂橘子想干的事。

  好想把他们全锤进地里。

  她愤愤撇嘴。

  伏黑甚尔将手机换到另一边:“不过加茂倒是有个人,眼力不错。”

  神田诗织不解:“什么眼力?”

  “他发现了我。”伏黑甚尔辨别一下方向,继续往前走。

  能察觉天与暴君的人。

  好像很强。

  她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

  伏黑甚尔想了想。

  他这人,不擅长记除了金主与目标之外的面孔。此刻一回忆,唯一留有印象的,还得是那道——

  “缝合线。”

  伏黑甚尔说。

  “……”

  神田诗织不嚼薯片了。

  她张张嘴,手一抖,薯片差点掉下来。

  过了会。

  急忙结结巴巴询问:“什么样的缝合线?你、你画一下我看看。”

  伏黑甚尔:?

  奇怪的要求。

  但毕竟是付了钱的金主,他耐着性子左右看看,在附近随意捡了根树枝,往地上画起来。

  画完,拍照发给神田诗织。

  神田诗织很快收到。

  她小心点开。

  ……一模一样。

  就是那道缝合线。

  好小子,原来你藏在加茂家!

  她想了一会儿,没想通。吮了下沾着碎屑的手指,跳下床赤着脚,来回在地毯上踱步,烦恼无比。

  伏黑甚尔说那是个男人,是加茂家的人。

  她三周目见的却毫无疑问是个女生。

  所以,不知道什么原因,羂索在这中间又换过一次壳子。

  再结合伏黑甚尔的说法。

  加茂与禅院商议研究她身上诅咒的事,羂索作为今夜加茂的拜访人员之一,应当也参与在内。

  神田诗织揉揉脑壳,啪嗒一下,一屁股墩坐在了地毯上,感觉cpu有点烧。

  这么一想,大BOSS从头至尾一直都在,且始终在针对她。

  只是她手头信息实在太少,经历了三个周目才抓住他的尾巴。

  ……但是这样一来,不就显得她很笨了吗!

  她憋屈捏起拳头,低头,不大高兴地锤了一下地毯。

  ……

  禅院家。

  主厅。

  羂索身着一袭洁白狩衣,拢着手,慢悠悠晃回座位。

  禅院甚一见他形容风流,姿态不正,木屐也未穿好,不免板着脸,斥他在怠慢禅院家。

  羂索笑笑。

  加茂家主打起圆场。

  羂索“哎呀哎呀”叹气,活像那种包容无理小孩的妈妈,无奈地慢慢穿好木屐。

  旁侧的加茂家主低声问他:

  “研究计划败露,被六眼察觉。那小子跟咒灵操使逼得紧,如今我们该如何自处?”

  羂索看着他。

  语气没什么波澜地附和:“是啊,怎么办呢。”

  禅院甚一看他这副没什么劲儿的态度,登时按耐不住脾气,勃然大怒:

  “当初分明是你提出的这个计划,如今难道想要独自一人抽身事外吗!”

  羂索眼神微沉,脸上的笑淡了,不轻不重地扫过去,叫禅院甚一背脊莫名蹿上点凉。

  羂索看了一会,才缓缓露出个笑。

  他轻描淡写:“当初你们一个个说的冠冕堂皇,为了咒术界,为了将来的光明,没有一个反对我。如今事情败露,却想将责任推于我一人,也未免太过薄情了吧?”

  禅院甚一哑然。

  羂索说完,便闭着眼,不再出声。

  主厅里渐渐吵了起来。

  他无所谓地听着,慢慢睁开一点眼,困恹恹地打个哈欠,看向窗外。

  月色正好。

  看来这具身体也不能用了。

  得赶紧物色新身体。

  明明用着还算顺手,可惜了。

  他凝视着如霜月华,有点遗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