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最后一切都好。

  甚尔活了下来,天内活了下来,我也活了下来。

  五条悟不出意外地和我继续冷战。

  杰来过一次,问我是不是所有都知道了。

  我说也就比你们多知道一点。

  我拍拍病床,给他让了点位置,他在边上坐下,听我絮絮叨叨了一堆,最后搞清楚了一件事。

  “天内的死亡,是在另一个人的计划当中?”

  我说对呀。

  然后我问他,如果当时天内就那样被甚尔一枪爆头了,盘星教拍手称快,你会怎么想?

  他沉默了很久,说自己大概会动摇吧?

  我说:“那我给你加一点料。某天,你看见了一件足以震惊你的事情。就像在禅院家没有咒术的人是废物,相对的,在民间就会有人觉得,有咒术的人是怪物。

  禅院家对待无咒术者,辱骂、欺凌、打击,普通人对待有咒力的人,可能会尊敬,但是也会害怕、质疑,最终伤害。”

  “杰,小的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吗?因为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所以成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涂鸦、殴打、威胁、玩笑……这都是「排异」。人是爱好排异的生物,他们的立场取决于他们所处的位置。”

  “如果你遇到这种足以抨击你的理念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

  会叛逃吗?仅仅如此,不会叛逃的。

  我当时就意识到,真正让夏油杰失防的,是友人的死亡。

  我敲着病床的扶栏,没一会儿硝子走了过来,道:“天内理子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捂住耳朵:“不知道啦,让杰和悟去处理吧。反正一开始也是他们想要救下的——”

  “五月……”硝子叫着我的名字,我抬头看着她。

  她说:“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我斟酌着道:“硝子,辛苦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随后叹了一口气,对杰道:“过去,回你床上躺着去,男女授受不亲。”

  杰应了一声,在旁边的病床上躺下。

  甚尔没怎么受伤,我因为被他打得半死,定位之后脱力直接昏了过去,他把我送到硝子身边后便离开了。

  听说当时悟气得要死,甚尔就嘚瑟地道:“我可是她拼命要保下来的人哦,还想杀吗?”

  悟咬咬牙,瞪着他直到他彻底离开。

  所以后来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来看过我们了,只有悟没有——哦,之前杰在另一间病房来着,估计是他探望的时候不想看见我。

  而我也因此有了一个安静的修养期。

  修养期过后,我思来想去,最终敲开了硝子的门。

  她将我迎进去,给了我一杯巧克力冰沙,我们俩对坐着,从我作为五月的时候开始讲。

  我之前就说过,硝子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在见到我们所有人的时候清楚地认识到了我们的本质,后续无数次在我们战争爆发之前迅速溜走,以免波及自身。

  她是个剔透的人,以旁观者的心态始终注视着整个棋局,比谁都清楚境况。

  我们在她这里,没有秘密。

  五月的十八岁和禅院五月的十六年,我花了两个小时讲完,冰沙也吃完了,硝子点起一根烟,烟味呛人,我果然还是不喜欢,捂着鼻子往沙发里缩了缩,提醒她:“我还是个病人。”

  她瞥了我一眼:“我对自己的反转术式能力还是很清楚的。”

  但是她还是按灭了烟。

  “那么,在你心里,五十川樱到底算不算一个人?”

  我想了很久,真的是很久,和五条悟冷战第十九天,我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觉得她是。”

  五十川樱,当然是个人。

  只在我的生命里存活了两个月。但是因为某些特殊性而像是贯穿了我整个人生。

  她满足我对人类的所有喜好,高个子,蓝眼睛,稍微有点冷,但是很温柔,会安慰人,也会指责人,做得一手好甜品,努力上进,热爱生活,还驰名双标。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嘛?

  我说她会是个好人。

  我因为喜欢她所以想要她活下来,还是单纯地希望她活下来?

  她被做出来的原本目的只是为了杀死我诶?这样的人偶,也会想要她活下来?

  她活下来的话,这个世界对付我的手法就会越来越多,这样我还想要她活下来?

  不想她活下来的理由很多,想她活下来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

  我对硝子说,我真的想让她活下来。

  她会活得很好的,至少比我好。

  和五条悟冷战的第二十天,交流会前夕,我向五条悟道歉了。

  提着一个预定的小樽芝士蛋糕,在他门口敲了两下,他便过来开门,看见是我,立即就要关门。

  我说别关,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不听,执意要关门,神色恹恹的,还有点冷冰冰。

  我连忙伸手抓住门板,心想他不可能无视我的手直接关下去。结果没两秒钟就被打脸,这个人关门的动作迟疑都没迟疑,眼看我的手和门缝要来个亲密尖锐的接触了,吓得我立即将手抽了回来。

  门「啪」地一声在我面前合上了。

  啊,这真的是。

  我敲敲门:“悟,给你买了蛋糕,别气了,我错了。”

  里头没动静,我诚心诚意地反省:“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加以改正。我知道你当时是为了我好,我不该和你吵架,你是对的。”

  “五十川樱是个人偶。”我说,“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看看她可以做到哪一步。后来我不是反将回去了嘛?她的构建数据是这个世界构建的,天元说除了她和天内理子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再与他同化。所以我这算是救了你的小理子,我可是功臣诶——”

  “悟——悟——你在听吗?悟。对不起,我错了,你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啦。站在外面很丢人诶……”

  不是很丢人,是特别丢人。

  一群人围在走廊上看热闹似的看着我。为什么,都说了这一天是交流会前夕,京都校的已经来学校住了啊!我是选了这一天来作为我道歉的日子的。因为订的蛋糕正好今天到。但是我完全忘了这一天是交流会前夕!

  所以我就花式在两所学校的人面前表演了什么叫做在线卑微求原谅。在未来自媒体畅行的时代,我这都可以直接上沙雕视频。

  门还是没开,这个人铁了心不和我说话了。

  我只好和他打商量:“虽然我在外面道歉很难看,但是悟你作为另一个主角这样闭门不出就好像深闺怨妇,也会很尴尬的好不好?

  我们打个商量,各退一步,你开个门,我跪个搓衣板可以吗?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悟——”

  等了五秒钟,里头没声音,沟通失败。

  我叹了口气,转而去敲杰的房门。他很快来开门了,满脸掩饰不住的笑容,显然刚才听墙角听得很快乐。

  我对他说:“嗨,杰,早上好。”

  然后不等他回答,直接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

  他将门关上,问:“你干嘛?”

  我直奔他的阳台,往边上五条悟的房间看了看。还好,还好,这个距离跳过去还是可以的。

  我一边爬上护栏,一边对他道:“借你房间一用。放心,事成之后,我必封你为我的开国丞相!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我把悟贵妃哄好了……”

  他扭过头去无声狂笑,而我已经轻巧地落在了悟的阳台上,扫了他一眼,说了句想笑就笑,然后去扒拉推拉门。

  扒拉两下,没开。

  显而易见,他把门锁上了。

  我越发觉得他是个深闺怨妇,一言不合就冷战。做个理智的成年人好吗?

  哦,我忘了,这还是个DK呢。

  “小悟乖乖,把门开开……”我改编歌词,“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你不开我就只好暴力打开了,今晚你只能和杰凑一张床——”

  “说得那么难听干什么?”杰抗议。

  我说闭嘴。

  我感觉我像一只大灰狼,里面是个小白兔。不知道是格林兄弟还是安徒生。

  反正我觉得他们三位大概也没见过这么矮的大灰狼和这么高的小白兔,主次关系完全颠倒。

  啊,这个痛苦的世界。

  我毕竟不可能真的暴力开门,敲了两下没动静,我只好道:“蛋糕给你放阳台了。虽然我有错,但是蛋糕是无罪的,对吧?”

  我把蛋糕放在地上,两步从阳台上翻了下去,杰倚在阳台上问:“就放弃了?”

  我说:“这叫战略性撤退。”

  他闷笑两声,我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去找外援。

  外援躺在病床上和硝子聊天,我进门前敲了敲门,得到同意之后才进去,道:“天内,能不能帮我个忙?”

  天内道:“什么?”

  我说帮我打个掩护,我要去哄一哄某只闹别扭的猫。

  她一头雾水:“猫?”

  我说对,就是那个身长一米八,银发蓝瞳,胸比我还大的鸡掰猫。

  她二话不说同意了。我们在小餐厅吃过饭后,迎面遇上了京都校的一行人。

  直哉还是那副欠揍模样,只是看到我的时候目光深沉了许多,我把这理解为长大了终于知道要对家主敬重了。

  “见到家主不打个招呼吗?”我笑嘻嘻地道,“直哉……”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家、主、好。”

  我:“诶,好好好,直哉好。”

  随即对着边上的加茂道:“有关在禅院家的一切,多谢加茂先生了。”

  加茂彬彬有礼地道:“举手之劳而已。”

  我已经没在这里看见上河了。那个同样被世界意识放大了杀意的女孩,早在去年十二月就被打上了「叛逃」的标签,施以死刑。

  死刑啊。这些高层真是喜欢给人下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