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一个人吃完了早饭,左等右等也不见魏婴回来,只好拿着个空碗他就出了门,干脆自己去找。
后厨没有,卧房也没有。
他随便抓了个门生问问,结果那门生也不知道。江澄一边走一边找他,路过那绿头鹦鹉的时候,还顺嘴问了一句。
“傻鸟,看见你主子了吗?”
那鹦鹉又尖声叫起来:“江澄——江澄——我爱你——”
江澄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自己是疯了才会问一只鸟魏婴在哪里,可他没走出几步,那鸟又使劲儿地拍着翅膀在他身后喊。
“江澄——喜欢莲藕——要喝汤——”
江澄的脚步一顿,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多嘴多舌的鹦鹉。尽管心里一遍遍的说着怎么可能,自己别是疯了吧,可等他走到莲塘边,魏婴还真的在里面。
他站得高,所以才能在一堆碧绿的莲叶里看到魏婴的头,时隐时现,弓着腰似乎在做什么。
江澄看着他,慢慢蹲在了莲塘边儿。魏婴没看见他,但他能看见魏婴,魏婴的裤腿儿挽得很高,手里拿着只形状独特的刀具,正在莲塘的淤泥里面挖藕。
这莲花池的水挺深,要是魏婴再往里面走几步,裤子翻得再高也没用,池里的水能轻松没过裆部。
江澄一直没出声,他看着魏婴脸上被刚刚的动作溅上去的淤泥,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想找个手帕之类的丢给他,却看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只碗。
拿着碗,蹲在水边儿。
江澄忍不住自嘲:哈,江晚吟你这个样子可以说是非常可怜了。
魏婴用那弯刀在泥浆里掏了又掏,勾上来的藕他都不满意。他一边挖着藕,一边在嘴里念念叨叨。
“不是太粗,就是太细,有些还小,还有些长得太丑。你们怎么就这么烦?就不能长得平头整脸点儿,给我个痛快吗?”
魏婴嘟嘟囔囔的,殊不知他嘴里的牢骚都被江澄听了个清清楚楚。
“唉,这个又这么丑!你说你,江澄能看上你吗?他那么娇气一人,还挑得很,我要是把你煲成汤,他不把汤罐子直接扣在我头上?你长得丑就算了,还要连累我!”
魏婴明明说着埋汰他的话,江澄却莫名想笑,他慢慢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在水边坐了下来,等着魏婴一会儿发现他时的表情。
他本来想走,可又忍不住想知道魏婴嘴里还能说出什么对他的评价,就干脆坐在那儿听。
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人听另一个人唠唠叨叨了好一阵儿,魏婴总算挖出条令他十分满意的藕,激动得几乎就要上嘴去亲了。
魏婴一边叫着“藕爷爷我这就拿你回去孝敬祖宗”,一边提着裤子准备上岸。
可他刚走到岸边,就看到江澄正对着他笑,吓得直接坐回了藕池,沾了一屁股的泥不说,连刚刚挖出来的藕爷爷也丢进了手边的淤泥里。
“我操!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澄眼中的笑意加深了,道:“我这么娇气,又挑得很。当然是才来了一小会儿,不然哪里坐得住呢?”
魏婴一下子红了脸,说坏话让人听见原本就可以说是相当尴尬了,何况这人在他心中还地位非同寻常……
他一急,带着一身的泥浆就要往岸上冲,用尽全力的解释着:“不是!不是!我之前是夸你呢!你听我解释!”
江澄一见他满身的泥,急忙往后挪了挪,大声喝道:“你别过来!”
“啊!”
可惜魏婴已经听不到他的这声拒绝了,他满身的泥浆,浑身很沉,心一急脚下更是不稳,竟然直接就把大喊着“不要”的江澄扑在了草地上。
他扑在江澄身上之后,整个人都趴在江澄的身上,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心猿意马地想着这身体不肥不瘦,抱着很是衬手,他要多做几顿饭好好保持。
当魏婴正沉浸在江澄颈间十分清新的莲香中无法自拔时,就听到身下人传来一声带着颤抖的抽气声。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是如何在散发着诡异臭味的淤泥里翻滚作乐,顿时心底一凉。
完了。
十个藕爷爷也挽救不了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澄都不想靠近魏婴,那天魏婴的纵身一跃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算得上是一句“一朝被魏扑十年不吃藕”了。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性的忘记了江澄说过的那句话,魏婴也确实按照他说的把鸟送走。
莲花坞的叽喳声顿时少了许多,只剩下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野鸟,或者在莲塘上空飞旋的并不会说话的白鹭。
日后的某一天里江澄坐在屋中批着账目,魏婴就端着碗凉好了的莲子羹进来,江澄一看见他,下意识就搁下笔,手在捂住鼻子之前停在了半空。
江澄放下手,看了他一会儿道:“……谢谢啊。”
魏婴也道:“……不客气。”
他把莲子羹放下,然后就站在江澄身边看着他翻阅账目,看了一会儿,江澄忍不住抬头看看他:“还有什么事?”
魏婴苦着脸道:“我能坐你脚边儿吗……”
“……你坐吧。”
江澄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点儿愧疚。其实也不用坐在脚边那么惨,搬个凳子坐也是可以的……
不过在这一点上魏婴和他相当心有灵犀,不一会儿果然就搬了个板凳坐下了。不但能挨着江澄的小腿坐,顺便还能把头搁在江澄膝上,他突然觉得日子有点美。
不知怎么的,魏婴突然想起膝下承欢一类的词来,没头没脑地抬头问了一句:“江澄,我这样子像不像你儿子?”
江澄执笔的手微微一抖,道:“……那我会把你塞回去。”
“那像孙子也行。”
“那也塞。”
魏婴这回又苦了脸,正在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把话圆回去,却听到江澄搁下笔,在他头顶上低声的笑。
江澄看着他笑,他就趴在江澄的膝头上抬头向上看。
他笑得特别好看。
魏婴看着他的笑脸,突然记起上一次他见到这样的笑容,至少是十三年前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蹲在这里,装怂卖傻这么久,时不时还要难过一小把,可能就是为了等这一个笑容吧。
江澄死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对他笑过,他这些年来独身一人,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回想起来,又何尝不是一个遗憾。
虽然自己可能也根本没有让他开心过……
但是,但是……现在又有一个江澄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好好弥补了?
把那些过去都忘了吧。
让我们重新来过。
他伸手去捏了捏江澄的手,江澄也礼尚往来地捏了他两下。
江澄可能已经忘了。他们小时候每次吵架,互相闷着不说话,晚上钻进被窝的时候,就会有人小心的捏捏对方的手,有时还会刻意等到对方睡着了再捏,像是生怕另一个人发现似的。
然而事实上,要捏的人有时装睡就真的睡着了,等着被捏的人还要等上大半晚,最后气得把另一个人摇醒,摇醒了人之后又不说理由,只是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那时候魏婴困得迷迷糊糊,凑过去抱住江澄啃两口,就当是用牙捏过了,江澄心满意足地等到了魏婴的率先认输,翻个身就睡了。
魏婴保持着那个姿势在江澄的腿上趴了大半个下午,直到江澄最后腿酸的受不了,他自己的腰也麻了,二人才难分难舍地分开来。
他又去找了个正常高度的椅子搬进来,坐在江澄身边,把自己端进来的那碗莲子羹拿在手里。
他本来打算给江澄喂,可江澄老是不要,一来二去的,他眼睛在江澄和账目上来回扫,再一低头的时候就发现莲子羹已经被他自己吃完了。
魏婴脸上有点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贪起嘴来了,估计是心情比较好吧。
他起身欲走:“……没的真快,我再给你盛一碗来。”
江澄头也没抬,顺手就勾住了魏婴的腰带,道:“没事,你留着。”
做事的人没什么想法,可被做那事的魏婴瞬间腰就酥了大片,服帖的顺着江澄的手就坐回了椅子上,甚至还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想放开。
江澄屈起手指在他掌心挠挠,并不严肃的警告道:“别动你的歪心思。”
魏婴对答如流的连声答应,可手上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江澄也没怎么恼他,大概说了几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也就不了了之了。
几乎剩下的小半个下午他都玩着江澄的手指,差不多快要爽飞了。他得意过头,一时嘴快就来了句:“哎江澄,你说咱俩现在这样,算不算当初说的‘你做家主,我做你的下属’啊?”
他不太会察言观色,但他特别会看江澄,这一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因为那双不久前还在对着他笑的眼睛里有一层光华迅速的剥落,双眼的神采也在短短的一瞬之内黯淡了。
可江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如果不是眼神的改变,他可能还会继续滔滔不绝。
江澄只说了一个字:“嗯。”
他没接话,只是继续玩着江澄的手指,把它们兜来转去的把玩着,时不时用自己的手套个圈圈。
可那只手的温度明显比刚才低了些,指尖凉凉的被他握在掌心里,半天都捂不过来。
魏婴装傻道:“江澄江澄,你是不是冷了,我给你拿件衣裳?”
江澄又道:“嗯。”
这回魏婴不傻了,春光灿烂地笑着贴过去,伸手就把江澄整个人圈在了怀里,还贴着他的耳朵嬉皮笑脸道:“这下不冷了吧?”
被人这样熊抱着,江澄也就没有再看了,魏婴一声不吭地抱着他,下巴依旧搁在江澄的肩上。
二人在盛夏中仅隔两件薄衫肌肤相贴,饶是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暑热在天色渐暗中消散了些,他们的身子或是心,还是因这拥抱渐渐地热起来了。
魏婴的手还扣着江澄的手,二人十指相交,仿佛一对如胶似漆的伴侣,一时一刻都不舍得分开似的。
江澄似是想说什么,他转过脸,却在那一瞬间和魏婴的脸挨得很近,仿佛下一刻就会亲上去。
他们四目相接,江澄要说的话也咽回了肚里,魏婴的手指在江澄手背上极慢的摩挲着。
二人的目光互相撞进对方的眼里,却都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什么,被他看着的自己又是个什么神情。
魏婴的双眼很亮,看着江澄突然道:“我能亲你吗?”
这句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双情人在窃窃私语,魏婴问得突然,可在这气氛中一点都不奇怪。
江澄没说话,漆黑的双眼里看不出情绪来,魏婴却像是得了这人的默许,便慢慢地贴上去,轻轻地碰上了他的嘴唇。
这人讲出来的话很硬很凶,嘴唇却很软。
魏婴脑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了,他握着江澄的手比方才紧了些。江澄一开始紧紧地抿着唇,在他的指腹一遍遍的抚摸之下,江澄慢慢放松了些。
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魏婴不敢看他,早就闭上了眼,估计江澄也是一样。
他僵着身体不敢动,生怕多动一下就会让江澄惊醒自己刚刚做的荒唐决定,然后把他推开。
魏婴轻轻用舌尖触碰着那人的唇瓣,缓缓勾勒出唇线的轮廓来。他们的手一直握在一起,十指相扣的连接处有一点细微的潮意,但对比起那种程度的潮湿,他们相贴在一起的嘴唇显然更湿一些。
最后是魏婴主动先分开了这个亲吻,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们的胸膛比平时稍快起伏着,脸颊上或多或少都生出点薄薄的红来。
江澄的嘴唇湿润晶亮,眼角吊着些微红,双眼有些湿,两道眉也微微皱着。
魏婴早就感觉到自己硬了,可他握着江澄的手,两只手相交着放在江澄的腿上,手指碰到的地方似乎也有着相似的反应。
他看着江澄的眼睛,稍一俯身又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一次和之前的吻大相径庭,原本握着江澄手掌的他的手骤然变成了一种欺压。魏婴翻身直接跨坐在江澄腿上,刚刚的平静宛如即将翻滚浪潮的江水,顷刻间便是翻天覆地。
江澄整个人很快就被他按在这座桃木雕花椅里,他不再收敛自己的侵略欲,光是唇舌的纠缠就发出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被他压在身下的江澄似乎稍有挣扎,但他没怎么理会,只是捧着江澄的头颅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