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冥府之路>第1章 海神娶亲(一)

  001

  在没发生那些怪事之前,浮光镇还是处风光无限的好地方。

  有人称笑,说此处有神仙住过,是受神仙庇护的。鱼亦成龙,福星高照。

  而不过几年,这话后有果,海里真来了位“神仙”。为渔船保驾护航倒不假,却偏偏提出个诡谲的要求来。

  要镇子上的富商沈家每三年于花节农历二月初二于海上献祭膝下后代。也偏偏是沈家遭罪,如若不从,便引洪灾,踏平浮光镇。

  后来,世人玩笑说这里是仙人所居,如今定然也不算数。来做生意的商人越少,可送出去的女儿却不减。

  没几年,沈家大夫人怀了胎。特地找人做了金丝襁褓,上面还是沈夫人亲自绣上的,给娃娃的名字,昩。

  算命收了银子,掐指说:“定是挽救沈家于水火之人。”

  沈老爷高兴,想这次定会是个精明勇敢的女孩,于是又赏了算命先生几袋银子。

  然而那夜生出的,却是个男孩。更怪的是自那以后镇子里怪事频频,闹得人心惶惶。

  要是说最为怪异,有三。

  这第一件,便是这孩童出生之际。本还安然无恙的大夫人,甚至是前一秒将孩儿抱在怀中轻吻,下一秒突发大出血,来不及诊治便猝然归西。

  就是多年的接生婆也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也说不出个事来。

  这第二件,便要说到这孩童的奶妈。孩童诞生之际,虽是夜,可明明是晴朗无云。而她每每念起,都要说那是一个雨夜,空前暴雨,她从未见过,至今记忆深刻。

  第三件,便又是接生婆。孩童生出来,她便道在窗外瞧见一个黄毛白眼的怪物。沈老爷不信,也怕她引起恐慌,就道是她看错了。

  日子长了,接生婆自己也信,也许真是看错。可镇中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接生婆就疯了,逮着人就抓着不放,疯癫地喊着说有黄毛白眼怪物要吃她。

  她像个疯子,不,她已经疯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没人信她。

  更诡异的是,不过三天,接生婆就吊死在了镇子十里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是镇子里的砍柴人下山发现的,据他所说,发现的时候眼睛还睁着,面目狰狞,尽管是白天,也要吓死人。

  没人能想到那树高大,她一个佝偻身躯的老妇人又是如何爬上去的,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事发生后,众人就确定了。这娃娃哪里是什么吉祥物,分明就是个天煞孤星,是个该死的祸害。

  “扔了吧!这不吉利的家伙可不能将整个镇子给祸害了呀!”

  “是啊是啊,赶紧扔了吧。”

  “为民除害的事,用不着怕。”

  “这要是妖怪,定然还会跑回来的!”

  “那怎么办?烧了吧!妖怪都怕火…”

  “要不砍死?”

  “不成不成,我觉得还是烧死比较好。”

  ……

  镇子里的人提议,你一言我一语,一招比一招狠辣。

  路途的和尚来此化缘,瞧一群大人冲着一个吃奶娃娃又嚷又呵的。

  上前便是一顿佛门说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镇里人将事与和尚讲过,若是娃娃被带到佛门圣地,兴许也能度化,解了这身上的脏东西。

  可和尚也是个蹩脚和尚,听了却连连摆手,化缘也不提了,端着碗当即就离开了镇子。

  镇上的人要这祸害去死,可谁也下不去手。倒不是怜悯,只是生怕手上若是不小心沾上什么脏东西,只怕也落得个惨下场。

  到最后,还是沈老爷牙一咬,当即就答应了。让他亲自下手杀生,他定然不敢。于是大雨中驾着马车到离镇子远些的深林里,那里多野兽,没什么人。

  他狠下心,把襁褓中的孩子扔在雨中,自生自灭。那夜雨大,甚至瞧不清来时路,他按下帽檐,五官也隐在阴暗中。

  这地方四周阴暗,阴风阵阵,也可怕。沈老爷没敢多呆,扔了便走了。只剩着襁褓里的娃娃哭着,越哭,不久从土里钻出鬼影来,干腐的尸体循着声音渐渐逼近。

  十八年后,到了献祭的日子,沈家落寞,却再找不出适龄的女儿来。

  这时沈老爷才道出真相,当初对那天煞孤星并未痛下杀手。这会儿就又有人嚷道:“如今那弃子算着有十八。当是够年龄。”

  不过之后是否还有命活下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话虽这么说,先不提此次若是献祭男儿,海神是否怪罪。更重要的事,任谁提起那扫把星都心中发颤,谁也不敢去上山去寻。

  可若是没有献祭之人,他们也早晚只有死路一条。

  镇里找了胆子大的人上山去找,协同此事。三日后,也终有了结果。

  黑夜笼罩大地,阴森至极,林子里弥漫的白雾遮挡着视线,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笛子唢呐的奏乐响着,声音回荡在幽暗的地方,使得原本就令人恐惧的地方更添了几分阴森。

  不时还阴风阵阵,抬着花轿的四个伙计腿不停地哆嗦。

  是怕花轿外头的,还是怕花轿里头的,那谁又能说得准。

  终于,花轿冲出了迷雾,可算是看清了轮廓。四个伙计止住了脚步,在一个破烂的寺庙外放下的花轿。

  又一阵阴风吹过,发出呼啸的声音。一只肥大的老鼠从庙宇前破烂不堪的门的一侧窜了过去。

  四个伙计撒腿就跑,惨白着脸一顿乱叫。

  直到声音渐远,最后再次安静。

  风吹得那轿子上的红帘帐的一角不时地向上掀起。

  轿子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手,白皙如玉。推开了帘帐,沈眜走出轿子,一袭红衣胜血,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唯这眉拧着不肯松。

  刚出了轿子,头上半盖着的红盖头就被风给吹得无影无踪。

  抬头望去,牌匾上缠满了干枯的藤蔓,牌匾就靠着这些植物的支撑才没有掉下来,半吊在空中。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一脚踹开了那破旧不堪的门。

  “哐当”一声,门倒了,灰尘四漫。

  庙宇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多的是棺材在两边摆着。

  他的眼睛迅速地扫视了几番,抬脚踏入门槛。沈昩依稀感觉到鬼影穿梭于杂草之中,鬼魂的呜咽声时而幽幽回响在耳边。

  前头便是庙堂,片刻犹豫,还是推开了那扇门。正前方是一尊金像,不过久经风霜,已经被尘土给完全盖住,一点儿看不出金子的光芒来。

  耗子声和满庙堂随处可见的蜘蛛网,这庙堂已经荒废了许久。

  沈昩巡视一周,除了外头吹进来的风刮着庙堂中的帘帐轻轻飘着。

  而此时,风声忽然大了起来。沈昩谨慎握剑回头,只盯着门口。一对狭长的凤眸轻轻眯着,他不敢放松,看着门外光影渐渐多了人形,是鬼影!

  鬼影趴在门上、窗纸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如此平静之余,又好像下一秒一群鬼影就要将眼前遮挡撕破,直冲进来。

  沈昩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来,滴上自己的鲜血,直封印了过去。符咒贴在门上,散发圣光,屋外的鬼影全部被震开,终于又恢复了安宁。

  风声也小了些,一切恢复正常。

  沈昩倚靠着破旧的柱子席地而坐,一把长剑就放在自己身旁随手可拿的位置。

  夜里,那尊金像却显得格外诡异,那一双狰狞的眼睛仿佛正盯着沈昩不放。

  好丑的雕像。

  他想着,随手发出暗器,直接刺着帘帐给一同拽下来,向雕像而入。终于将雕像的面容给完全遮盖住,如此倒看的顺眼。

  月光洒了进来,屋里竟激起淡淡雾气,不一会儿,沈昩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中倚着柱子竟然睡着了。

  安静之下,死一般的寂静。他的皮肤是极白的,像白玉一般。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添了不少英气。

  几缕头发顺着垂下落在胸口上,不知哪里刮来的风,吹着他衣服的薄纱微微飘着,那人也毫不知情。

  风吹着,将门上作封印的符咒也给吹开,乘着风在屋中来回飞扬。

  屋内的迷雾越来越重,直到连人都看不清。沈昩意识模糊,全然不知怎么回事,眼皮沉重也睁不开。只依稀记得脸庞上有莫名的触感,之后,记忆实在模糊,记不得了。

  再往后,他全然记不清了。

  第二日,日光杲杲,庙堂里通明,全然没有昨夜那般诡谲的气氛。

  沈昩醒了,是被刺眼的阳光给照醒的。他一手遮着些阳光,缓而起身,身上多了些酸痛感。尔时却发觉自己原本身上穿着的红嫁衣外衫已经成了碎片,散在他的周围。

  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也是凌乱不堪,就是衣带的系法也是反着来的。

  他脑中疼痛,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多想。他重新整了整衣服,莫不是自己昨夜梦了游自己解了衣服。

  抬眼时,他赫然一愣。那座雕像,帘帐早已不见,露出那双狰狞的眼睛。

  沈昩心有疑惑,回眸再看一眼那雕像,仍觉得怪异,最终叹息还是握着剑离开了。

  年秋,外头飘了雨。

  外头早已电闪雷鸣,沈昩找来一大张破布。将自己的东西好赖规整,放在破布上,打算离开时一并包着带走。

  前些日子他师父说走就走了,说要去瞧瞧一座名为白亭山的大山。至于详细的什么,他并未多说,只让沈昩在后头留着将这里的东西给一并收拾安置好。

  沈昩没话说,便留了下来。毕竟他师父方青云行无影去无踪,沈昩早就习惯了。

  却不曾想三日前浮光镇的人找上门来。

  他的命是沈家给的,还回去便还回去,他没什么吝啬的。

  只是幸好这次还留着命,他还能出去找师父。

  他打开陈旧的柜门,最底层的里角已经生了蜘蛛网。里面放着一个长扁盒子,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刚拿出来,上面就留下几个清晰的指头印。他草草用衣袖将上面灰尘擦净,又用手在盒面剥了两下。

  打开盒子,里面是个小巧的木剑。

  沈昩记得,那是他小时候师父给他雕刻的。

  虽为简陋,却也精巧。

  记得那时,师父早出晚归。沈昩便问他每日忙些什么,自己也不愿一人在家。

  师父瞧着小娃娃嘻嘻笑两声,又一本正经道:“师父帮人抓鬼,是救人去的。”

  沈昩就道:“我以后也要像师父一样行侠仗义。”

  那会儿也正好师父心血来潮,当即就答应给他雕了这么一个小木剑,让他挥着玩。

  见沈昩拿着高兴,捧着手里的小木剑如若珍宝,眼中发着光。师父的脸色突然平静,异常正经的口吻道:“行侠仗义一事可先不提,但有件事,你得先做到。”

  小娃娃外头看着他,认真听着。

  “逆天改命。”

  外面雨声凛冽,沈昩的意识才从回忆中抽出来。他望去外面,也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淡声道:“下雨了啊。”

  真叫人心烦。

  忽而想到寺庙里的事,他仍觉得怪怪的,抬手之间竟发现手上原本戴着的指环不见了,不必多想,定是落在了寺庙里。

  趁着雨小,他披上了蓑衣便跑了出去。

  月下,少年一身墨紫衣衫,梳着一头利索的高马尾,束发的一条紫色发带随风飘着,颇有英姿飒爽之气。

  四处幽然黑暗,下了雨似乎显得更恐怖了些。

  沈昩推开门,那老旧的门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忽而下了道闪电,沈昩一个哆嗦,抬眼就与那狰狞的雕像对上了眼。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又扯下一块帘帐扣在了雕像头上。“你要呼吸吗?”

  雕像:“……”

  这会儿,外头雨声阵阵,突然掺杂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沈昩警然,轻功躲上了房梁里,偷摸探着头小心观察。

  没一会儿,这门又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他娘的这鬼天气,说下就下。”进门的人拧着脸,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实在湿得难受,干脆把身上的长衫给脱了。

  这声音哼哧哼哧大口喘气,大嗓子不一会儿又开口道:“独眼,找点东西点火去。”

  沈昩悄悄往外看,来的人有四个人,膀大腰粗的壮汉。被称为独眼的那个人还真是瞎了只眼睛,沈昩亲眼见他摘下了眼罩,那只瞎眼应该是被火烧的。

  血肉自然挛缩,可怕着哩。

  这会儿坐在地上的一个光头嚷着,“瞎子,别拿你那只瞎眼冲着我们。挡好了!”

  “哦。”听罢,被称为独眼的人赶紧背对过他们,想必他在这几人里头的地位是最低的,还是个招人使唤,吃力不讨好的家伙。

  剩下的那个不做声,一直揣着怀。后来点了火,为了烤干衣服,他脱下了衣服。抱出怀里的一个木箱子。

  木箱里的珍珠项链和金银财宝是这小箱子装都装不下的。即使不彻底打开,里头的财宝往外挤,压根合不上。

  光头男看着两眼放光,迫不及待伸手去碰。“老大,这镇子有点东西啊,这么多宝贝!”

  被称为老大的,应该就是那个大嗓子男人。他嗤笑了声,笑话光头。“这就宝贝了?你丫是没见过真宝贝,我打听好了,这不远处镇子里有个姓沈的商贩,干的是大生意。这次肯定能大捞一笔。”

  光头听着咧嘴笑,“哑巴,你也没见过宝贝吧!”说着,光头拍了拍刚才揣着宝箱的家伙,那人头发长,盖着眼睛。他人如其名,不会说话,只会点头。

  光头男哈哈大笑,眼看着眼前的火堆小了。光头收了笑,指着独眼嚷嚷道:“瞎子,添火了添火了!”

  “哎,好。”他倒是听话,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沈昩躲好了,暗笑声,原来是一群强盗啊。

  大嗓子扔下自己腰间的佩刀,坐在了火堆旁。大刀嗙的一声,闻声后独眼偷偷瞧了一眼,那刀上的血已经干了,惨不忍睹。

  大嗓子看见独眼偷偷看来,哼笑了声。“跟着弟兄几个,到时候心情好了,赏你几块铜板。若是让老子不高兴了,这东西就是你的阎王。”说着,他指了指大刀。

  独眼连连点头,不敢再去看刀。

  外头风雨交加,突然一阵阴风吹来,门哐当一下就开了。屋里头的火堆也被灭了,四周漆黑一片。

  风声呼呼作响,光头男僵硬在原地,莫名心里升了恐惧。“这……大哥,这庙里怎么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