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49章 雷默

“砰”的一声,一垄一掌拍在了茶几上,哗啦啦几声茶几裂开塌了下来,满脸怒容的瞪着柳喜,额头青筋爆出,大有瞬间出招,一招毙命的既视感。

柳喜现在反倒出奇的镇定,就像被猫玩了半天的老鼠,索性不跑了,躺平了,你爱咋咋地。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我主导的。”柳喜平静的说道,“你可以认为是我在推卸,但我真没有这本事,这也是我对大当家心服口服的地方,有些事,还真是我干不来的,所以我爹留下这么大的摊子,到最后没让我当这话事人。”

“你说的大当家是谁?”

“雷默。”柳喜脱口而出。

“他为什么要陷害罗丞相?”

柳喜苦笑,“你这叫我怎么回答?既然你都调查得这般清楚了,非要让我说出来有意思吗?”

“好吧。”一垄竟然妥协了,“那我就简单直接了,你们为何从大凉州找来那些人干这些贼事。”

“你们想想。”柳喜见一垄没接茬便自顾自摇着头叹了口气,“要不说这事就绝了呢?直到去年这时候,我还对大当家的一万个不服气呢,柳帮是我爹一手创立的,凭什么传给他雷默?算哪棵葱啊?现在才知道真正厉害的那些人都是在背后用脑子的人,我呀,真的也就是个莽汉。”

一垄摸了一下剑,看着柳喜道:“别扯别的,说正事。”

夏子末和北桑坐在这陪着,看着他们,像一个磨刀霍霍的屠夫正对着一只挨宰的羔羊。十分的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柳喜也不惊慌,据说人临死的时候反而是最不害怕的时候。

“雷默说了,小伙子是稀缺的,要把他们拽在我们手上,特别是大凉州的小伙子,要不然他们全跑去加入罗家军了。”

“怎么笼络他们的呀?”

柳喜鄙夷的一笑,“用得着笼络吗?只要管住他们的粮袋子,他们只能跟着你跑,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么多张嘴等着呢。我们柳帮有什么优势啊?大米多呀。”

“可是你们也不会白送的,所以就逼他们干这些下三烂的事,还顺便栽赃罗家军?”一垄气道。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粮食。”

“大凉州本是夏国最富裕之地,哪来的这么多的吃不上饭的,你们是如何笃定可以去挖到罗家军墙角的?”

柳喜双手一摊,“这就不是柳帮的事了,你得问大凉州的人,不过你们不是刚从大凉州回来嘛,想必心里有点数了。”

“姚力?”北桑突然道,“他们左手放贷,右手再以田抵债把田兼并掉,由此百姓失了地,便就失去了一切,劳力自然剩出来了,这时候谁手中有粮食谁就是爹,就会跟着谁走。”

夏子末也一切豁然开朗起来,接着道:“关键的是,他们由此不光断了罗家军的财路,还掐住了罗家军的兵源,想当初,父皇把最富饶的大凉州分封给罗新弘,本来这里的税赋和兵源都是罗新弘独享的,如今之势,竟是硬生生的来了个釜底抽薪,两翼皆断,剩下来的,只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你看,这事一分析还真就是这么个理,你们说高不高?”柳喜大笑起来,对着一垄道:“怎么样?我可什么都说了,全盘托出,你要是还有想问的,我知无不答,不过,不管你信不信,这些都不是我主导的,我有过要求,就是别把我交出去,要是那样,我反而什么都不会说,因为届时我必死无疑。”

“你怎么知道我要叫你出去。”一垄问道。

柳喜哼哼冷笑,“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来之前想必已做了调查了吧?你刚才一上来就直入粮店被劫的主题我就知道你有眉目了,抓我只不过想印证你的猜想而已。这事要说难查也不难,只要抓住粮店被劫的线头,顺着搂,总归能缕出头绪的,当时我就反对他们劫粮店,太狠太急也太明目张胆了,可是吧,有时候人一旦做顺了,就会胆子越来越大,顾不着那么多了。”

“没错,我逮到了廖三,去了大凉州的七里庄,光是他们庄就有二十几人入了你们帮,我趁着他们陆陆续续回家送粮票的当口守株待兔,一个个活捉了。所以,你现在只要配合——”

正在这时,忽闻绵密的嗖嗖声,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十数支长箭钉在了门外和木墙上,夏子末和北桑刚起身躲到墙角,便有几支箭破窗而入。

一垄一手提剑格挡,一手猛的把柳喜拎到一侧。

夏子末从窗角偷偷往外看,见河对面还有石桥上均站满了人,个个手持弓箭,为首一人身穿一袭青衣,身材精干,只听他喊道:“把我们二当家的放出来,即刻给你们一条生路。”

“那人就是雷默?”一垄问。

柳喜点了点头,“他这个人很少露面,看来他知道这次事情不会小。”

一垄二话不说,一脚踹倒茶几,打开门,把茶几扛在前面,右手举剑对着柳喜,“跟我出去。”

“你可真是个狠人。”柳喜嘴上说着,身子却不动,“看来你不了解雷默,你是走不掉的,如果我不出去,咱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果然,一垄刚扛着茶几走出门半步,外面的长箭如同雨点般射来,同时十数人持长剑从石桥上冲下来,围在小屋门的十尺半径内。如此一来,即便一垄一人要想冲出去都已几不可能了。

一垄退回屋内,把门关好,“蹲下”,朝柳喜吼了一声,自己也蹲了下来。

夏子末一股怨气从心底泛起,丧气的干脆往墙角的地上一坐,恼怒的一拳头砸到墙上,自己怎么总这么倒霉。

北桑难堪的说了声对不起,都怪他不好。夏子末虽怒火攻心,还不至于糊涂,“不能怪你,只能说我运气太差了,如果真要怪的话——”他眼光如刀般恶狠狠的瞥了一眼一垄,实在无法形容对这个人的厌恶,连骂他都显得多余,当然,也未必敢骂出来,只是低声咕哝了句“鲁莽匹夫”,说完转过身朝向一边不再看他,心里面已是忐忑不安,毕竟这么小的屋子,要是被他暴揍,那可是连闪躲腾挪的地儿也没有。

“我数到十,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把二当家放出来。”雷默嗓音并不洪亮,但很有穿透力,“一,二,三——”

“不好,完了——完了。”柳喜大叫道,“他要火攻。”

他话刚说完,外面便已传来嗖嗖的箭声,下冰雹般插入门板上,跟随而来的,是熊熊的火光。

北桑瞄了一下窗外,一支箭直射进来,幸亏让得快,直朝身后的柳喜射去,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一垄一手拎起,另一手持剑格挡开接连射进来的几箭。

箭头上都挂着浸了油的麻布,插在木头上啪啪炸响,这老木头房子碰上一点火,很快燃烧起来,窗户纸还没碰到火,便已被烤成一片黑,一点火星,就迅速的从一个小窟窿变成大窟窿,透过窗户,那些人站在石桥上,肆无忌惮,亡命之徒般狂笑。

火苗从窗户外不停的往屋里蹿。弓箭也没有歇着,透过窗户往里面射进来,一垄忙不迭的上前一支支踩灭。

夏子末已经感觉到了闷热,窒息。“北桑,咱们看看能不能出去。”说着打开门,慢慢探出半个头,大喊道:“喂,我们出来啦。”慢慢起身,举起双手,往门外挪动。

箭停了下来,欣喜若狂的喊北桑一起走,话还没说完,几支长箭划破空际急射而来,夏子末吓得没了魂,慌忙后退中用力过猛,把屁股后面的北桑撞了个后仰倒。

一垄立即上前重新关上了门,喊了声“蠢货。”

柳喜笑道:“三皇子,照这火势,咱们连半炷香的时间也撑不了,这样的话咱们的生意只能到阴间去做了。”

夏子末沮丧又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烦躁得不想说话。

柳喜突然弯着腰挪步到夏子末跟前,在耳边低语了好一会。

夏子末摇了摇头,“你刚才看到了,我也出不去。”

“你还有机会,我是不成了,这辈子算是输了,没有帮我老爹看住柳帮。”他叹了口气,眼中泛着泪光,缓缓道:“迟早的,做生意嘛,永远玩不过吃俸禄的人。可是人呀,常常不死心,不到败绝的那一刻,不愿承认自己不行。”

他一说完就走到门边,打开门。

一垄立即拦住了他,长剑抵他后心,“不许走,你得跟我待在一起。”

“跟你走是什么结局我们都很清楚,我不是小孩,好歹在京城也混了这么多年,你们这些人的玩法我可是比谁都清楚。我现在出去,或许对大家都有万中求一的机会,你要杀便杀吧,不必警告我。”说完他突然往前狂奔,一垄一时错愕之下竟没来不及截住他。

门外有人喊着“停,二当家出来了。”站在外面的几个人冲了过来,拉起柳喜往桥上跑。

“那里面的人咋弄?”有人问。

雷默脸色阴沉,手指轻轻一挥,箭雨带着火光顿时齐刷刷的射将过去,木屋上掀起一阵熊熊大火。

夏子末正感到此命休矣。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骚动声,有人在喊“快跑”。

从窗户一角斜眼看去,只见罗川平正带着上百名府兵从远处冲过来。这边柳帮的人纷纷四散而逃。

此时的雷默,却是不慌不忙,嘴角上扬,眉头紧皱,甚至咬了一下嘴唇,他招呼了一下柳喜,走到他身边,欲低头跟他交代什么,一手放在他后颈上,另一只手却猛然掏出匕首,连捅几下,冷峻的面孔竟看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

柳喜摸了摸正在冒血的肚子,抬头看着雷默,“你——终究——还是——”没说完便跌倒在地,眼神空洞无神。

几人从木屋里出来,一阵大喊不好,直冲向雷默,而雷默已闪入一旁的小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