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戴祈宵下巴靠在司白肩膀上，无力的手指还在轻轻点着他的背安慰。
“真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司白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费了很大力，以现在的身躯将戴祈宵搬到树干下面，好让他靠着休息。
戴祈宵不断汲取着空气充斥肺部，但是鼻腔中一股逼人的血腥气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咳咳！”
“为什么会这样？！”司白的手在戴祈宵脸上不停抹拭着，想帮他止住流出来的血，可惜却反而给他擦得满脸都是。
“好了。”戴祈宵扯出来一个淡淡的笑：“都快给我抹成花猫了。”
他握住司白满是鲜血的手，摁在自己胸口：“都说了休息一会儿就好，别忙活了，等会儿还得继续赶路。”
“真的、真的没事吗？”司白急得快哭出来了，他从迷茫中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戴祈宵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但是这个人却突然受伤，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实在担心。
戴祈宵缓解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见司白的样子，不禁想到半个小时前，为了找他时发生的事情……
在经历了白雾中的事件后，戴祈宵明白强制执行的剧情中，小白肯定不会好受，所以接下来的一分一秒他都等不起。
还有一天就要结束，戴祈宵干脆地放弃了稳中求胜，他也没有再计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有多少概率自己可以脱身，第一次贸然激进。
与井迪分别后，戴祈宵回忆着从进入关卡开始见到的村民面孔，其中几个与村长和小白接近最多的NPC被戴祈宵直接闯入家中拎了出来质问，威逼利诱，手段不用其极。
系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警告他的。
具体说了什么戴祈宵早就忘记了，或者说根本没在听。只依稀记得，似乎是说他这样做违反了关卡秩序，会影响强制执行的剧情，后果自负。
最后他找上了村长的儿子，那个瘸子。
他一把拎起瘸子的衣领，见面什么也没说就一拳打了上去。后者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玩家竟然敢对NPC下手，震惊几秒后奋起反抗，与戴祈宵扭打在一起。
戴祈宵一脚踢向瘸子那条坏腿，将其压制在地上，拳拳到肉，这期间愣是没说一个字。
直到瘸子开始求饶，问他：“这位客人！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打我？！”
戴祈宵这才冷着脸站起来，一脚踩在他胸口：“刚才找了几个人，他们不太会说话，我想着你作为村长最重视的狗腿子，应该会与他们不一样。”
“我只问一遍，小白在哪儿？”
瘸子眼球震颤着：“我、我不知道你说的小白是谁啊？”
戴祈宵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薄月的儿子，这样说你总认识了吧？”
瘸子被他的表情吓得一颤，喉结滚动一番，指向了一个方向。
【玩家戴祈宵妨碍关卡强制执行，经系统修正bug，即将进行惩罚——】
戴祈宵刚迈出一步，心口猛地一震，精神一阵恍惚后，血腥味窜上喉间，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皱了皱眉，后又当做没事人一样向胖子家走去。
也许是那瘸子后来去告的状，跟戴祈宵一起到门口的，还有几个村民。
对方来势汹汹，戴祈宵也不客气，全往死里打，一边提醒自己这些是已经死去的人，一边面无表情拿着匕首往致命的部位刺去。
第一次把刀刺入人类的身躯，戴祈宵的心脏是慌乱的，甚至太阳穴都在跳，那一刻他听不到身边的声音，但是好像能听见耳膜在鼓动、血液在翻滚，牙齿之间在紧张的碰撞，等这种状况过去，四下只剩下他是站着的。
他没有时间去反应，踹开门冲了进去，把胖子打翻在地，抱着司白离开。
期间系统同样的警告在耳边不知道响了多少次，他都快听不清小白的声音了。进入茂密的林子后戴祈宵才敢稍稍松懈，也就是这一口气吐出来了，来自身体上的不适才排山倒海般反噬上来，像瀑布一样汹涌。
他终于坚持不住倒下来。
如果现在有个医生在的话，应该会给自己判定内伤严重什么的吧，不然为什么血都流不停呢？戴祈宵还在心里与自己嘀咕。
不过光是如此就能把小白抢出来，这也太他妈值了。
戴祈宵这么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嘴角又溢出鲜血，把司白吓坏了。
以前总是温暖自己的那双手，现在覆在自己手背上，温度却越来越凉，司白怕极了，就差一点点他们就能出去了，他不想让戴祈宵死在这里，他不甘心啊。
“……戴祈宵，我不走了好不好？你走吧。”
司白挣扎了很久，说出口来这句话，眼泪也随之滑落，“啪嗒、啪嗒”掉在戴祈宵手上，在血液里晕开一朵花。
如果离开这里和戴祈宵的命只能选一个的话，那还是后者好了。他们本来就是不相关的两个个体，戴祈宵没必要为此把命搭上。
“你在说什么啊，笨蛋。”戴祈宵疲惫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底有笑意：“我不会死的，你不相信我吗？”
司白连连摇头，“但是……”
“没有但是。”戴祈宵笑：“我说话算数。”
司白没有再说话，一头扎进了戴祈宵怀里，贴在他胸口，那是距离他的心脏最近的位置。
天渐渐黑了下来，温度也越来越低，湖畔边已经有玩家生起了火堆。
“戴祈宵怎么还没回来？都快零点了……”戈晓菲不免有些担心。
“与其担心他，不如想想身份跟他一样的玩家该怎么办，时间越来越少，他却不见踪影……”林凌在篝火旁烤着手道。
伍小八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半晌说道：“要不我们再等等吧，毕竟没到最后呢。”
林凌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火焰噼啪作响，摇曳不止，在玩家都开始疲累、松懈下来时，不远处的灌木后传来了不一的脚步声。
郑斌靠在外围，第一个听出动静，“唰”地站起来，开启防备状态，同时也提醒了里面的玩家，霎时间，所有人警惕起来。
“沙沙、沙沙”，脚步的挪动声越来越清晰，似乎还有一点拖动的声响。
“不会……不是人吧？”有人窃窃地说。
“拜托，这鬼关卡里面的怎么会是人啊！”
“怎么就不是人了？不要造谣传谣啊！这个世界没有鬼的。”
黑暗中，一个声音浑厚传来，紧接着，走出来一堆高大的……草。
“啊啊啊啊灌木丛成精了！！！”
“卧槽什么鬼！”
“我刀呢？？？”
“草”：“……”
“哼哼~”
一声轻笑传来，玩家才发现“草”背后还拖着个人。
“戴祈宵？！”井迪第一个发现并认出来，惊喜道。
“我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认识迷彩服了吗？这是为了在野外更好隐藏自己的装束啊。”那堆高大的“草”出言抱怨道。
他将身上的衣服剥去，露出来人的脸庞，他蓄着胡子，眉毛很浓郁，下垂的眼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井迪跑上前去接过一只手臂搭在男人身上的戴祈宵，发现他走路有些轻飘飘的，刚才听到的拖动声可能是他。
抓着戴祈宵另一只手的是司白，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撑起剩下一半戴祈宵的重量。
“你也来啦，小白。”井迪冲他笑了一下。
司白怯生生地抬起头，说了一句“晚上好”。
“卧槽。”井迪的脚歪了一下，连带着戴祈宵也差点摔了。
“你听见了吗？”井迪有些恍惚，不停地摇着戴祈宵的胳膊。
“嘶——听见了听见了，你能先把我放下吗？”井迪扭头，才发现戴祈宵脸上的血都蹭在自己衣服上了。
他惊道：“你怎么回事啊？毁容了？！”
戴祈宵：“别瞎说，只是被血糊了一脸而已——咳咳！”
又是一口血呛出来，井迪吓得连忙把人扶着坐下：“不是、你怎么了？”
“估计是内伤，外表没什么大创口。”脱去隐蔽服饰的男人走过来，看着戴祈宵说道。
“他是？”井迪问出了玩家们的疑惑。
戴祈宵没什么力气，就瘫在地上回答：“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张警官，是和我们的发起人小司先生一起的，负责寻人案件，我们这里几位‘刑警’隶属他的部下。”
“他是……可以下山的人。”
最后一句话让大家心中了然，这个张警官是NPC，但不是村民那一边的，并且，他可以下山的话，“侦探”身份的玩家就有救了。
只要把证据交给张警官，并且让他下山。
林凌也反应过来了这一点，把手机给了伍小八，后者跑上前去：“太好了！张警官，这是我们采集的关于这些村民的罪证，你把它带下山去吧！”
“姑娘你先别激动，我需要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知道的越详细越好。”张警官后退了一步，先接过了伍小八手里的手机。
伍小八有些无措地看向戴祈宵，后者说道：“大家都配合张警官吧，相信他没问题的，这也是采集证据的一种。”
听到戴祈宵这么说，伍小八放下心来，带着张警官往玩家的方向走去。
戴祈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情很好。
因为司恩宣的死亡，还有村落中没有其他非村民方的NPC，让他差点忽略掉关卡一开始说的，让他们寻求前一批登山客的帮助。
而这些帮助中，就包括了司恩宣叫进来的警察。
两刻前，戴祈宵昏昏沉沉地抱着司白小憩，感觉这样会好受一些。
但是怀里的人却突然警觉起来，让他觉的异常。
“有人。”司白高度警惕着望向周围，看见一堆草垛动了起来，紧接着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人吗？”
戴祈宵睁开了眼睛，认出来了那身吉利服：“是警察吗？”
“对，总算碰到外面的人了。”草垛站了起来，露出一张脸：“我方几个小鬼头也进去了，都没有传回消息，你们有遇到其他人吗？”
戴祈宵安抚着小白，让他放松，然后回答道：“里面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还有剩下的人现在都在湖边，您可以去找他们。”
张靖走过来上下看了戴祈宵和司白几眼，问：“那你们呢？”
戴祈宵：“等我好些，会过去会和的。”
张靖蹲下来：“问的就是你们的情况，你，和这个孩子，怎么到处都是血？需要帮忙吗？”
司白瞪大了眼：“需要！请您帮帮他！”
“当然。”张靖上下打量了司白一眼，接而去检查戴祈宵。
“无明显外伤，但是流血不止，可能是内伤吧，这个出血量，我得带你下山看看。”
说着，就架起戴祈宵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抬。
“不行，我还不能下山，至少今明两天不行。”戴祈宵吃力道。
张靖严肃道：“你都这样了开什么玩笑！”
戴祈宵无奈道：“我不会死的，你别吓着孩子。”
刚哄好的。
张靖蹙眉：“我是警察，我能基本判断——”
戴祈宵睁眼说瞎话：“我是医生。”
张靖：“……行吧，那、那我先带你过去跟其他人会和？”
戴祈宵点点头：“也行，麻烦您了。”
张靖：“不会，我应该的。”
去湖边的路上，张靖讲道：“是司恩宣报的案，他订了婚的女朋友失踪了，怀疑是在山上丢的，叫薄月，这是他标志出来几座山的最后一座。”
司白的身形微顿，听他继续讲着。
戴祈宵看了一眼，说：“没有找错，就是这里，只是……他们可能回不去了。”
张靖沉默了一阵，明白了戴祈宵的意思。
“这个孩子，和司恩宣很像啊。”
言外之意，二人都懂，没有继续说破，一路走到了湖边。
井迪留了下来，待在戴祈宵身边，对司白更是好奇，时不时偷瞄一眼。
“我说你看够了没有。”戴祈宵冷冰冰飘来一句：“你是为了照顾我留下，还是对我的男朋友感兴趣啊。”
“啊不不不没有没有！”井迪连忙撇清关系，“我只是觉得突然，他有点怪怪的。”
“我只是恢复了记忆而已，不用担心。”司白在旁突然开口。
“哎哟我——”井迪压下惊讶，愣愣点头道：“啊，好的。”
“话说回来，你怎么伤这么重？”他又把注意放回戴祈宵身上。
这个出血量着实有些吓人了，井迪看了几眼后掏出一包纸巾：“要擦擦吗？”
戴祈宵伸手接过：“谢谢。”
他招呼小白来到身边，给他把手擦干净，再自己脸上随便糊了几下。
井迪看不下去，又抽出一张纸：“行行行你别动了，我来吧。”
他边擦边叹息：“我要是有这么一张脸，珍惜还来不及呢……”
戴祈宵低笑一声，解释起来：“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违反规则嘛，系统总得要回点面子。”
井迪想起来之前系统说的强行执行剧情，又看了眼被戴祈宵带过来的司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着戴祈宵掩盖不住的虚弱神情，他觉得，应该不只是看起来吓人。
不过司白在这里，戴祈宵想隐瞒，他也不戳破。
——
“就是这样了张警官，您能把这些消息都带下山吧？”
张靖在本子上记录着在这座无名山上发生的惨案，闻言抬头看着伍小八期待的眼神说：“可以，但是我有个问题啊。”
玩家生怕这最后一个承载着他们希望的NPC有问题，立刻点头：“请讲。”
张靖点点他们，又指向戴祈宵的方向：“他也是，你们也是，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下山？明知道上面很危险吧。”
玩家沉默了，他们总不能和这个NPC说实话吧。
“你们有事瞒着我。”张靖态度肯定。
戈晓菲上前解释：“抱歉，我们真的不能说，但我们能保证，只要您把证据带下山，我们就能活下去。”
张靖还是持半信半疑态度，目前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继续。
“我知道了，我会把证据带下山，不过我还得再三确认你们的安全，那些村民万一追出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突然把他们问住。是啊，村民如果跑出来，导致没有让所有人得到惩罚，那么作为特殊玩家“刑警”的玩家任务是不是就算失败呢？
“我们有自保能力。”林凌肯定道：“张警官不用担心。”
张靖看着林凌坚决的表情，虽然还是有诸多疑问没有问出口，但还是点了头。
见状，不少玩家松了口气。
张靖：“我这里还有些物资，不多，希望能帮到你们。”说着，他把背后的包裹卸下来放在地上：“时间不等人，我现在就下山，把情况汇报上去后就带人来接你们，一切小心。”
“是！”
戴祈宵望见张靖往山下的方向开始出发，心里一桩事也算结束：“接下来只要等到明天。”
井迪推搡着他：“哎哎哎你先别睡，林凌过来了。”
“嗯？”戴祈宵又睁开了眼睛，他现在是真的很累啊。
“戴祈宵。”林凌走过来，距离他一米开外：“我想跟你谈谈。”
戴祈宵支起一条腿，将手臂搭在膝盖上，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儿：“想谈什么？”
林凌犹豫了一下，看了司白一眼：“单独谈谈。”
戴祈宵的眼神一凛，但在黑夜的下掩饰的很好。
司白抬眼看了林凌一眼，似乎是在确认这个人会不会对戴祈宵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林凌被司白看得有些背后发毛，哪怕是黑夜，好像也能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猩红。
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让她有恐惧的感觉？
井迪拍拍司白的肩膀：“好啦，大家都是玩家，林凌不会对戴祈宵做什么的，你跟我先去一下那边吧，我给你拿东西吃。”
司白收回目光，在井迪的保证下跟随他离开。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确定不会听到声音后，林凌蹲下来，与戴祈宵平视。
“刚才张警官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村民如果没有乖乖待在村落里，而是跑了出来躲过一劫该怎么办？”
戴祈宵面带微笑：“确实是个扣人心弦的问题，我想你来找我，是有关于这一点的想法吧？”
林凌也不甘示弱地笑回去：“是啊，系统的强制剧情我们也都听到了，再根据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我想，你带来的那个孩子就是关键。”
她上下扫视戴祈宵，平静道：“你阻止了剧情的继续才把他带出来的吧？这副不太体面的样子也是因为你强制打断了剧情。”
戴祈宵没有一点停顿，很爽快地接下：“对，没错。”
林凌似乎被他毫不犹豫的态度打得猝不及防：“你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还坚持带他出来？”她不解问道：“他只是个带不出去的NPC，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面对林凌的质问，戴祈宵还是很淡定：“我不能向你们解释，就像我们有不能告诉张警官的理由一样。”
他抬起眼皮看回去：“这道关卡对于我，和对于你们的意义不一样。”
“你！”林凌瞪着他：“只要把那个NPC送回去，让剧情继续，那些村民就不会出来，你非要把马上就能完成的任务变得复杂吗？”
“我才不管这是你的一己私欲还是什么，你不能让我们把命搭上！”
戴祈宵疑惑地看她：“你们现在的命，不也是我在救吗？”
林凌一噎。
“把你们救出来，再让任务失败，然后你们死亡，对于我有什么好处吗？”戴祈宵身体前倾，凑过去轻声道：“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让你们相信我，再把人头送回去，这才是没有意义吧？”
“还是说……”戴祈宵微微偏过头，声音有些嘲讽：“你认为我是这样一个恶趣味的人呢？”
林凌捂着耳朵跌坐在地，那恶魔一般蛊惑的低语令人面部燥热。
她狠狠瞪了戴祈宵一眼：“……难道你还有什么后招吗？”
戴祈宵靠回树干上，挑眉道：“他们要是出来，不能杀掉吗？”
林凌瞳孔震颤，随后反应过来：“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们会和你变得一样下场。”
“开个玩笑。”戴祈宵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我都这样了，到时候有村民出来那就还是我来阻止他们，这样大家不就相安无事了？”
“好了，你也别担心了，回去安抚大家伙，好好休息，为最后一天做准备。”说罢，戴祈宵伸了个懒腰。
林凌看着戴祈宵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起身离去。
尽管这个人看起来还是极不靠谱，但事已至此，只能选择相信了。
大家都在赌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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