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看天色已是子时,团团告知翟意,现在确实是子时三刻, 也就是说从距离公子喝完她的血到现在起码过了一个时辰,而公子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抱膝生着闷气不理人。
看似不理翟意, 仿佛在置气她违抗命令, 实则是公子自己生闷气, 气自己又没挺过去,没出息的喝了翟意的血。
翟意坐在另一边的树旁, 熟练的上着金疮药。
团团:【女主都委屈的哭红了眼啊?】
翟意笑了下:“她那是自己气红了眼。”
团团不解:【女主之前救下原身也是为了压制毒性发作,怎么现在女主喝一姐你的血后看起来那么委屈和不甘啊?】
翟意看着手腕的伤口,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她体内的毒发作之时如千刀万剐, 那种疼痛会让人逐渐失去理智,原身的血液可以百毒不侵, 面对这样的诱惑谁又能真正抵抗的住。”
“女主的意志力算是不错的了, 小时候靠着针灸压制毒发, 后来依靠净血丹来抵抗毒发, 后期又利用九龙瑞香的药性来压制, 而这些方法只是能起到一点作用, 痛苦依旧存在, 剩下的全靠女主的意志力和想活下去的信念来抵御。”
“她这一生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几页故事, 结局清晰明了, 但过程复杂多变,痛苦艰难都是由他们自己去体验, 去感受的,”翟意撕掉衣摆一角,准备包扎一下,“此时此刻,能帮一把帮一把吧。”
手中的衣带被抽走,那人指尖冰凉,将衣带覆在翟意的手腕上,一圈一圈的缠绕,小心翼翼的举动像是怕弄疼了她似的。
“要落疤了。”
公子声音又低又哑,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明明哭红了眼还有种不服输的倔强。
翟意淡然:“不差这一个。”
原身遭受过的折磨太多,全身上下都是伤疤。
公子似是想起什么,眼睫微颤:“你如今恢复记忆,可还记得伤你之人是谁?”
翟意说:“死了。”
公子冷然:“死了算他有福气,若是落在我手上,定让他生不如死。”
她抬眸,与翟意对上视线,眼神一慌,微微偏头,“我也不是说要为你报仇,只是……只是你现在是我的人,我的人被欺负成这样,我作为你的主子,理应为你出头。”
欲盖弥彰。
翟意眉头微蹙,抽手,看着包扎好的手腕,“谢谢公子。”
“公子,更深露重,我们回去吧。”
公子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微微失神,她五指缓缓收拢,掌心虚空的感觉像是心脏塌了一块。
她咬了咬嘴唇,忽略掉心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起身道:“走吧。”
翟意走在前面,公子跟在身后。
两人一步接一步的走着,丛林茂密,月色斑驳陆离,前面的路一块清晰一块恍惚。
公子看着翟意的后背,渐渐出了神,连翟意突然停下她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撞了上去。
翟意走着走着,刚巧发现了几株野外调料,她停下弯腰采摘的功夫,后面跟着的人直接趴在她的背上来。
两人陷入一阵尴尬又诡异的僵直。
公子率先起身,慌张道:“你,你怎么突然停下?”
翟意转身,晃了晃手中的植物:“采点调料。”
公子看着翟意手中的植物和地上长得乱糟糟的植物有些相似,纳闷道:“你是怎么分辨它们的?”
翟意摘下一片叶子递过去:“尝尝。”
公子咬了一小口,眉头蹙起:“好涩啊。”
翟意淡声:“这不就分辨出来了。”
“直接尝啊?”公子惊叹翟意识别的方法,“若是遇到有毒的植物,你这么直接尝不就中毒了吗?”
翟意说:“公子不是知道属下百毒不侵嘛。”
公子:“……”
差点忘了这事儿。
公子见翟意继续采摘,歪头问:“黎幽族人都是百毒不侵吗?”
翟意摇头:“并非。”
公子想了想:“所以你应该算是黎幽族的至宝吧?”
翟意回想起原身的处境,苦笑一声:“算是吧。”
公子看她神情,不像是开心的模样,“我说错了?”
翟意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公子说的是。”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若是说错了,你直接说就行,不必介意我的身份。”
公子担心翟意介怀自己主子的身份,不敢抒发自己的意见。
翟意说:“属下在黎幽族时,过得还可以,吃喝不愁,身边总会有人守着。”
公子闻言,笑道:“这么看,你在黎幽族过得不错嘛。”
她似是想起什么,脚踢了一下石子,喃喃自语:“过得比我好多了。”
翟意听到她的呢喃,垂眸不语。
“上次听你和二号聊天,二号问你要不要报灭族之仇,你是真的不想报仇吗?”公子问道。
翟意点头:“嗯。”
“你倒是看的开,”公子嘴角微勾,“这样也好,不被灭顶的仇恨拖累和折磨,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挺好的。”
她见过太多人为了复仇牺牲了太多,不仅牺牲自己的一切,还要拉扯无辜之人的性命来为自己的复仇铺路,实在可悲又可恨。
公子又问:“这种灭族之仇你不愿报仇,那若是有人故意挑事,找你麻烦,你也不理会吗?”
“不会。”
“为何?”
翟意偏头:“情况不同,处理不同。”
“灭族之仇,因果缘由太复杂,所以我不复仇。”
“但故意挑事找麻烦的人,属下会给他们一些教训。”
两人刚好走出密林,月光倾泻而下,落在公子透彻的眸中。
她似是开心极了,歪头笑着:“说得好,不愧是我的人。”
翟意心神微动,眼中的情绪似溪水淌淌,划过微妙的怀旧。
有时候,翟意真的觉得眼前之人与郁兰亭过分相像。
仿佛……
“公子,一号,”二号走上来,“你们回来了?”
公子看了眼马车:“楚明绪怎么样了?”
二号说:“毒清了,箭拔了,巧巧姑娘给楚公子喂了药,整个人好多了,气血都恢复平常了。”
公子叹气:“那就好。”
二号目光凶狠,问:“公子,如今地藏宫死咬不放,处处针对,要不要派人去给他们点教训?”
自打离开昌州,他们已经遭遇三次地藏宫的围堵劫杀,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明明是他们违约偷袭在先,只不过被公子事先察觉,看破他们的阴谋,如今公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地藏宫便直接撕破脸,派了好些杀手前来围剿公子,实在可恨。
公子看着天边微亮,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不用让我们出手,传信给三号,将枫叶山庄灭门惨案的线索交给冠鹤局的傅砚辞,此人虽性格有些乖僻邪戮但为人刚正不阿,好逸恶劳,睚眦必报,枫叶山庄曾有恩于他,傅砚辞得知枫叶山庄一夜被灭,一直在找凶手下落,也曾来过咱们璇玑阁寻求帮助,如今我们查到了线索,自然要帮助傅局长将歹徒抓捕归案。”
江湖事江湖毕,也预防江湖上过分混乱的厮杀斗殴,朝廷与江湖共同协作,特设“冠鹤局”来管理江湖上的刑事案件,凡事被冠鹤局参与的江湖刑事,皆是震惊天下人的大事,就比如前段时间枫叶山庄一夜被灭门。
二号点头:“好,我立刻传信给三号。”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竹罐,随着二号吹起口哨,只见竹罐中爬出一只蜜蜂,二号拿着针在蜜蜂的翅膀上篆刻,又吹了几声口哨,蜜蜂便振翅飞走了。
璇玑阁的“传信蜂”。
有毒且认人。
只有璇玑阁特质的药粉才可以解毒和让蜜蜂认出此人是“自己人”,便不会随便攻击。
二号看着传信蜂飞走,舒了口气:“我看地藏宫哪还有心情来追杀我们,到时候怕是自身难保了。”
他看着公子身上的衣服招满了泥土,“公子,要不要换件衣服?”
公子看了眼身上,眉头微蹙:“去准备。”
“是。”
二号回马车上拿衣服,公子走到溪水边洗了洗手。
巧巧这时走下马车,来到公子身边,行礼道:“多谢璇玑公子救我哥哥。”
公子站起来,甩了甩手上水滴:“我说过,一报还一报,若不是楚明绪先救我,此时中箭的人就是我了。”
“不管如何,巧巧还是很感激璇玑公子的解药,巧巧无以为报,若是璇玑公子以后有用得到巧巧的地方,尽快说,巧巧定赴汤蹈火。”
公子说:“巧云公主,此话言重了”
巧巧震惊的看着她:“什…什么?”
“巧云公主不必惊慌,我知你身份也是因为楚明绪跟我说的,你们的身份我不会告知旁人,”公子看着马车,眼眸幽深,“如今楚明绪的伤也好了很多,我们不同路,便就此分开吧。”
“我们都是去江州的,怎么会不同路?一起做伴同行,可以互相帮助的呀?”巧巧无助的看了眼翟意。
公子移步,挡在翟意面前,蹙眉:“巧云公主,你出生皇室,不会一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吧?”
“我不想把话说的太过分,还请巧云公主体恤。”
巧巧抿唇,小脸闪过一丝羞愧,呐呐道:“好吧,我们走。”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谢璇玑公子救了我哥哥。”
她冲公子鞠躬,态度真诚,“真的谢谢你。”
公子眉头紧皱,眼神略有缓和:“江湖危险重重,你们还是尽早回家吧。”
巧巧双手交缠,垂眸:“多谢璇玑公子提醒,我会考虑的。”
“璇玑公子再见,”她看向翟意,“翟意姐姐再见。”
公子默然不语。
翟意颔首:“再见。”
公子猛地回头,瞪了一眼她,仿佛再说:谁让你说再见的?
翟意:“……”
这臭脾气。
巧巧三步一回头的往马车走,几人收拾了一下,随从背着还昏迷的楚明绪离开了溪水边。
二号整理好马车,走过来:“公子,马车收拾好了,干净的衣服在里面,您进去换一下吧,我和一号守着马车。”
“嗯。”
二号见公子走进马车换衣服,他终于有空能问一下今天碰到所有让他疑惑又诧异的事情。
“楚公子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翟意淡淡道:“他们也去江州,碰巧路过。”
二号又问:“我打完野鸡回来,为什么听到巧巧姑娘说喜欢你什么的?”
“她还以为你是男子,所以跟你告白?”
翟意叹气:“误会解除了,公子跟他们说了我是女子。”
二号颔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太多,我总觉得公子对楚公子和巧巧姑娘有很大的敌意,你感觉到了吗?”
翟意听到车厢的呼吸由轻变重,抿唇不吭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二号为何这么想?
二号看懂了翟意的眼神,说出自己的猜测:“想来是公子不喜欢与外人同行,咱们也不知道楚公子他们的身份背景,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警惕外人,以防不测。”
翟意赞同的点点头。
“但巧巧姑娘看起来那么娇俏可爱,为人那么亲和善良,为什么公子会那么讨厌她呢?”
二号“啊”一声,故意小声道:“是不是因为公子觉得自己没有她娇俏可爱,没有她温柔亲和,所以嫉妒人家呢?”
翟意:“……”
死期将至。
车厢猛地飞出一团衣服,狠狠地砸在二号头上,随着而来的就是一声充满怒火的暴呵。
“滚——”
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