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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眼花了,还是神志不清了。
深更半夜见到人影算正常吗?
人影还是一对,一白一黑。
这是熬了三天终于累到黑白无常都看不下去,要来接我走吗?
我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钱拿到手还没花出去,老婆还没娶到,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掉啊!
手中正在打磨的剑差最后一道工序就大功告成,然而此时突然“哐当”一下没拿稳,砸脚上了,疼得我脚趾一缩,头脑才顿时清醒过来。
死人是不会觉得疼的,我这么疼,肯定还没死。
被这么一砸,视线又清晰起来,仔细辨认了番,站在拐角的那两个人影应该是人,不是鬼。
这么一想,心底顿时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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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月色下,黑衣男子站得比较隐晦,被垂下的柳枝遮了半张脸,看不真切。
倒是他身侧那位白衣男子大半个身子都沐浴在月光之下,看得相对真切些。
不过由于距离较远,我也就看了个大概,想来这人样貌应当属于上乘,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随意散落却不显得凌乱,他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负于身后,远远瞧去风姿卓越,颇有大户人家的风范。
我确定对方在看我,却不知为何看我。
但我这人不会轻易认怂,站得笔直大大方方任对方看。
隔空相视了几秒,白衣男子微微侧身朝身旁说了句什么,黑衣男颔首低头一副恭敬模样。
这又是哪户人家的少爷啊。
我心想。
不过这都与我无关。
不是我仇富,而是对于那种富家子弟我向来是不屑的,丽州太多这种富家的纨绔了,不干好事,仗着家底殷实到处欺压穷苦之人,明显跟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是两条路。
细胳膊拧不过大腿,能躲还是躲着点。
前面说了,我务实嘛。
人生在世,能糊涂还是糊涂点得好,隔壁私塾老先生说这叫“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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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腰将剑拾起,其实已经打磨差不多了。
月光之下,剑刃泛着冷白的光,崭新如故,与先前那锈迹斑驳的断剑简直判若两剑。
不愧是我!
我在心里自鸣得意。
谁知视线突然一黑,抬头望去,黑衣男不知何时立于摊位前。
离得近了些,我才发现黑衣男样貌实在年轻,眉眼稚嫩,带着几分少年英气,如同邻家的弟弟般,也不知是否及冠。
奇怪的是,这人目光直直落在我手中的剑柄上,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紧接着这人又直勾勾地盯着我。
若不是男人,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看上小爷我了。
当然,如此紧要关头我断然是不能松懈。
“你……你想做什么?”我连忙将剑背于身后,警惕地望着对方。
这剑可值我大半个家当,万万不能有半分损失。
“这剑……”黑衣男还未说完便被我打断。
“这剑不卖!”我立马道。
“……”黑衣男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话也不说了,径直转身朝他家公子走去。
我将剑放入剑鞘,紧紧抱住剑躲在圆柱后方悄咪咪地望着那两人。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那富家公子似乎察觉到视线朝我看了眼。
看就看到吧,眼睛长着可不就是看的。
我没躲,不懂他们起什么幺蛾子,莫不是想打这把剑的主意?!
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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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低沉的嗓音如同饮了一杯浸泡于月色的酒,清冷淡漠。
被扰了睡眠,晏淮心底本就有气,好看的眉头微皱,多了几分不耐,只是在听到若影汇报时,轻挑了下眉眼,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诧异。
“确定!”若影斩钉截铁道:“就是关二爷的‘止心’,属下曾与他交过几次手,不会认错。”
晏淮自然不会怀疑若影的记忆力,打小开始就没有若影过目能忘的东西。
晏淮本皱着的眉头松开,嘴角噙着一丝玩味。
他属实没想到不过半夜出来一趟的功夫,竟会得知他那个“舅舅”好巧不巧也在丽州。
这不打声招呼可不是他作风。
“行了,你去问问那人弄完没,下半夜本少不许再听到任何一声动静。否则……”话未说完,晏淮便袖口一甩潇洒离去。
若影站在身后,对他家公子的脾气早已习惯了,拱手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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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那敢情好。
看来他们主意应该不是剑。
我松了口气,弯腰准备收拾收拾回家补觉,谁知再起身,那黑衣男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立于摊位前,将我吓一跳。
“你!你干嘛啊!能不能有点动静,大半夜的是想吓死谁呢!”我拍拍胸脯,不愿承认当真被吓到了。
跟晏淮待久了,若影丝毫不知愧疚为何物,面无表情道:“我家公子入夜易不寐,还请小师傅打铁声音小些得好。”
若影虽不知羞愧是何,但懂得劳烦别人就得给报酬的规矩,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两放置木板前。
我瞪着木板上的白银,心神晃荡,原本想回击他一句:你家公子睡不着管我屁事!
直到对方如此大方得掏出银两。
这出手阔绰的架势果然是富家子弟!
我寻思我最近是撞上财神爷了吗?怎么各个都在给我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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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天知道我下了多大定力才没被钱财冲昏头脑,迷了神志。
且不说我本就准备打烊了,谈不上扰声一说,就算我没打烊,对方因我而夜不能寐,我也该负一定责任,怎么还好意思要别人钱财。
“我不要,你拿回去。”我指了指混乱的桌面,“收拾干净我便收摊了。”
若影第一次送钱没送出去,无措了一秒,却没将银子塞进兜里反而往前推了推,意思不言而喻。
“小师傅,另有个事想向你打听一番。”
若是打听费的话,那我能接受。
“你说。”我笑眯眯道。
“你方才那把剑的剑主可曾说过几时来你这将它取回?”
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我脑子瞬间闪过各种你追我赶的江湖恩怨情仇,眉头顿时紧锁,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我不可能出卖金主的!
许是我打量的目光过于明显,对方察觉到意图,出声解释:“你别误会,这把剑的剑主是我家公子旧识,今日恰逢在此认出此剑,寻思对方也在丽州,想同他们打声招呼罢了。”
我没吭声,只觉得好老套的借口,几百年前江湖人寻仇家都是这番说词。
见眼前的铸剑师似乎不信,若影难得又细细解释了一番:“我曾有幸与该剑剑主交手两次,得知其剑名为‘止心’,就在剑柄下方一寸之处,若不信你可以看看。”
闻言,我扭头拿起剑背着对方快速瞧了眼。
果真如此。
剑柄之下一寸之地刻了个细小的“止心”二字,若非细细观察,断然是看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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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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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午时。”我道。
“谢谢!”话音刚落,只见眼前有一阵强风吹过。
待我看清后,眼前哪里还有人影,只有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月光的投射下雪白一片,刺眼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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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人活一世,不都得为这几两碎银奔波。
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那就不要白不要。
我乐呵呵地将银子装进兜里,胡乱收拾了下,哼着小曲踏月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