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屁的姻缘。”
听王喜庆胡扯完,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怼回去。
我铁打的好好的,这喜庆家的儿子王小喜我也挺喜欢,人小鬼大的,有事没事还能同我唠唠嗑。
这下好了,小孩一听他爹说他要天天跟着我,以后我找不到媳妇,他就没干妈,没干妈等于拿不到糖果跟红包,王小喜当真信了。
小屁孩立马抱住他爹大腿说:“爹,那你赶紧带我走吧,然后跟各位前来的干妈们解释下我不是干爹亲儿子。”
王小喜说罢,又颠颠跑我这边来,两只手也不嫌脏,抱住我大腿仰着那黝黑又乖巧的小脸,眼巴巴道:“干爹,我不介意多几个干妈。”
童言无忌,众人顿时被这话逗乐了。
我蹲下身子故意将黑炭抹在小屁孩鼻尖上,哭笑不得道:“你小子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几份糖果就把你收买了,今儿个干爹给你买一罐去,你可别念着你未来干妈了。”
小家伙一听,松了手开心地绕着方桌转圈圈,直欢呼:“干爹最好了。”
王喜庆怕他转晕磕着,上前一把拦住,捏住他的鼻子问:“臭儿子,你没良心啊,你爹就不好了。”
于是,王小喜小朋友的鼻尖原本一小点的墨迹又大了圈。
亲爹看到后不仅没擦掉,还故意在王小喜的小脸上左右各抹了三道杠,像家里养的能抓老鼠的狸花猫。
看王喜庆跟王小喜父子两人相处画面,说实话我还挺羡慕的。
思及此,我又想起张姨给我说亲之事,但愿这次能有个好结果。
39
姻缘之事到底急不得,当务之急还是将断剑恢复了。
我废寝忘食了三天,感觉老祖宗在为难我。
当初答应爽快,后来仔细观摩了那把断剑才发觉与我季家颇有渊源,从剑柄以及剑刃上锻打的纹路明显是爷爷留下的。
我太熟悉他的风格了,从小到大被迫欣赏多遍。
只是到了我这一代,从我爹被他爹,也就是我爷爷逼着铸剑开始,经常会在锻打的纹路上自作主张,化繁为简。
而我,大部分是师承我爹的。
儿时为了能快点完成爷爷留下的铸剑功课,我爹疼我,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我打掩护。
当然,十次之中九次被抓,而后我俩都被爷爷按在火炉旁罚站,观摩他打铁。
剩下一次,或许是他可怜我,放我去玩了。
40
时隔多年,我再次从他人手中接到爷爷铸的剑,宛若是他提前多年留给我的功课。
这人怕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才会在弥留之际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手艺弄丢。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年寒冬,爷爷因连日铸剑,最终积劳成疾,没能熬过去,在他最爱的火炉旁逝去。
那是我亲自扶着他去的。
他说在临走前还想再看一眼他的伙伴。
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心底挂念的是什么。
这人铸了一辈子的剑,成过名,也受过罪。
年轻时心高气傲只想铸把绝世好剑,一剑成名。
后来这个愿望在横川之战实现了,他的名字也经常跟大将军鄞师放在一起。
少年成名,原本这对于年轻的铸剑师来说是一件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怀璧其罪在历朝历代都能印证。
爷爷这身精炼的铸剑手艺便成了官家与江湖人争夺的“璧”,而他自大将军鄞师逝去,将军剑跟着被埋进衣冠冢后时常受到来自各方的胁迫。
这剑是铸也不是,不铸也不是。
后来爷爷离开了常年待着的珏州,隐姓埋名,回归到普通铸剑师的身份,但对铸剑的热爱从未变过。
他依旧乐衷于铸剑,研究锻造纹路,只是再也不在剑柄上刻下季家的标识。
「阿鸣,咱们铸剑师这一行辛苦归辛苦,但要对得起自己良心,不要学你爹偷工减料,那纹路、剑刃都是有定数的,切莫敷衍,辜负剑主的心。」
这是爷爷临终前留下的叮嘱。
我原先对铸剑一直抱着得过且过状态,毕竟旁人也看不出我的剑有何不同,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剑上的纹路本该是如何打造才精湛,稍不细致就会出错,有时心情好了会仔细钻研,有时心情不好了我就随心所欲,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留着自家欣赏。
自老爷子逝去后,我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每次当我独自淬火、锻造时,看见铁锤击打剑身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听到一声声敦实又熟悉的声音,我恍惚间觉得爷爷仿佛还在身旁,只是再抬头看去,木桌旁却空荡荡的,并无他人。
但爷爷给我的教导却一直铭记于心。
他若在,一定会絮絮叨叨让我不要偷懒,用心锻造,不要辜负剑主,更不要辜负你自己打磨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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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把断剑的名字,也不清楚剑主是谁。
但既然是老爷子愿意铸造,说明也是与季家有缘之人。
隔着这把古老破旧又带着锈迹的剑,我甚是能想象出老爷子当时铸剑的模样,定然专注有神,如同对待心肝宝贝似的,倾尽全力,而后满意地看看自己杰作,再拂袖而去,不留下功名。
为了能让断剑的花纹续上,我试了不少材质的铁,又反复淬火锻捶打,分析出老爷子当初是如何打法,又是锻了多少层才有如今纹路。
老爷子的锻造技术几乎都教授于我,只是我技艺不精湛,不能一下子区分是哪种,只能凭着记忆将相似的都试一遍,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或者冥冥之中有缘,还真让我找到了。
老爷子这把剑大概是费了不少劲,就那如同松针般的细致的花纹没有上万层断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淬火之后续上,为保持纹路一致必须要反复捶打。
几乎不眠不休了三天,最多趁着夜间休憩一小时,等打更的更夫路过敲钟时又醒来继续,整个街道寂静无声,只能听见铿锵有力的锤打声在整个街市回荡。
你问我大晚上自己一人怕不怕?
自是怕的。
只是爹娘跟爷爷都不在了,这世间就剩我自己,怕又能如何呢?
每当这时,我特希望也能跟王喜庆那样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生活也有那么些奔头。
一想到我这么努力也是在赚老婆本,再怕也值了。
42
子夜,整座丽州仿佛陷入沉睡。
和府内主卧的染灯却未曾熄灭,隔着那层薄窗隐隐能印衬出人影轮廓。
晏淮躺在软榻上,头疼地按着太阳穴,不知是还未适应丽州的水土,还是他过于敏感,四周杂声太多,使他无法安心入睡。
“几天了?”晏淮问。
习武之人,耳力向来灵敏,连着两天他都能听见一道极有节律的敲击声,偏偏和府四周寻了一圈也看不见人。
他以为是临时性的,谁知能一整天不带停歇。
“三天了。”若影回。
“去查。”话从唇齿中蹦出,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晏淮脸色僵硬,额头青筋凸起,显然已经忍到极限。
他有起床气,更有睡眠障碍,谁惹他休息几乎等同于要他命,一旦计较起来绝不手软。
这梁子不管如何都先结下了。
“是!”
若影拱手回了声,“咻”地一下便从窗檐飞了出去。
晏淮:“……”
有正门不走这臭毛病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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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影轻功了得,寻声从屋顶飞过,很快寻到发出声源之地,发现是一家铁匠铺子,大晚上在打铁呢。
找到缘由,若影即刻回去禀报。
“打铁?”晏淮好看的眉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愠怒,“既然扰了我,倒是要去看看那人是何方人士,这般不惜命。”
说罢,晏淮拂袖而起,随意套上一件外衫便出了门。
由于这人方才是就寝状态,那头乌黑茂密的长发径直垂落,没有用玉冠束起。
他随着若影来到那敲个不停的铁匠铺子,两人站在路口茶馆门口往他那瞧。
整个街道寂静无声,只有铿锵有力的锤铁声格外清晰。
晏淮寻思就是这个声音扰了他三天美梦,不讨点什么回来不甘心。
晏淮正想着如何报复铁匠师傅,谁知那人似有察觉般朝他这边看了眼。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
“哐当”一声,铁匠手里的东西恍然间没拿稳掉落在地。
晏淮以为对方是见他心虚,心底嗤笑了声,寻思还挺有眼力见,知道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