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沉沉，阳光完全藏在云层之后，大雁成群结队无声划过，只是倒映在清澈的江面之上，再无其他。
气氛逐渐僵硬，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所有属下都绷紧一根弦，似乎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宋允和垂眸伫立在人群之中，仿佛若无其事的旁观者。
风拂起他柔顺的头发，他淡薄的唇小幅度勾了勾，神色漠然。
“阿辰族长，我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当韭菜的。如果你需要的是一个头脑不清醒的瘾君子，那我当然可以收下这支烟。但是——”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王寒松，微微扬起下巴：“我是我舅舅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某种意义来说他还是我的监护人，现在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这种事，你还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一句话，把最终决定权交到了王寒松手里。
而后者只是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表露出同意与否。
王寒松当然不可能允许宋允和吸/毒，这是那些最底层最愚蠢的猪仔用来麻痹自己的消遣，而宋允和是他选出来的继承人，是将来要踩在黑白两道头上的独裁者，他绝不允许这种低级错误发生。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秀气消瘦的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合作这么久，阿辰族长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合作伙伴的脾气。
只见先生稍稍低头，嘴角似有若无上扬，双手背在身后，看不清手上那枚戒指。
——他没有想要处理掉这个青年的意思。
于是他收回那支烟，给了自己一个模糊不明的台阶：“先生的安排从没有出错过。”
宋允和也不想再继续扯下去，他点点头：“那就劳烦阿辰族长，讲讲这条线的具体合作流程吧。”
“不急，宋先生。”阿辰咧嘴一笑，眼角细纹像烟花一样炸开，“今天正好有个丫头要过来，等她到了，咱们直接实际操作。”
宋允和跟着扯了扯嘴角，眼里完全没有温度：“是吗？”
阿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招呼宋允和一行人往寨子里走。
“当然，祭品自身的条件和家庭背景的不同会决定她们去往哪个档次的村子。”阿辰族长侃侃而谈。
“简单来说，就是年龄小家里不怎么管的，比如孤儿留守儿，优先去条件相对没那么落后的村镇，上了点年纪又长得一般，家里还比较上心的，优先去最偏远的村子。”
“这年龄小长得好，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妮子的话……”阿辰盯着宋允和，面部肌肉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在一起，“当然是先到咱们寨里过一过，再直接送去缅甸或者泰国……那边产业发达，还能卖个好价钱……”
后背被族长蜡黄的手时不时触碰，宋允和皱眉拉开距离，不自觉往王寒松那边靠了靠。
这流程还真是滴水不露。他心想。
家里越是在意的孩子就越要卖到最荒凉的村庄里，家里没人管的留守儿就算放在乡镇也不会有人找来。总之，卖出的孩子几乎都不可能被找到。
而像温言和阮兰茹那种自主逃出的情况，通常都是在承受了长达几年的折磨之后，才想方设法自己跑出来的。
可下场都不太好。
今天要被送来的姑娘……
宋允和蹙眉沉思，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和王寒松贴着肩膀。
这人对于自己外甥久违的亲近相当满意，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在这一刻得到极大满足。
王寒松亲昵摸了摸他后脑勺，随后把手放在他瘦弱肩膀，打断族长的喋喋不休：“行了，慢慢来。我外甥刚接触这一块，说太多他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本以为这举动会让宋允和对他抱有感激，没想到这位只是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连头都没转一下：“你压着我伤口了，疼。”
王寒松：“……”
·
知心心理咨询室。
门前，陈乔深吸一口气，脑海不断回响沈祈年的嘱咐。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咨询室人多眼杂，又到处都是摄像头，张觉不会轻易动手。”
半小时前，沈祈年病房内。
除沈祈年外，所有人都严肃立正站好，等待着他的安排。
“他多半会趁着治疗结束之后再行动，所以这个时间点至关重要。”
阮林把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放到陈乔手上：“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追踪器，需要陈小姐你找准时机把它放在张觉身上。”
陈乔有点担忧，五官缩在一起：“可是这样做的话，小凡会不会——”
“小凡会安全呆在嘉南的，由省厅的人看管。”阮林打断道。
“就算没把人带回去，王寒松也不会大发雷霆。”沈祈年点头，眼神晦涩难辨，“因为他已经带走了最想要的人。”
“——这个计划有一定风险，你没有义务来冒险，也可以拒绝。你真的考虑好了吗，陈医生。”沈祈年抬头，盯着陈乔的眼睛。
陈乔眼前闪过无数次和宋允和相处的画面，片段如幻灯片般不停飞逝，最终停留他总是淡然的眉眼之间。
他不是坏人，也并不冷漠。
他需要帮助。
“我会完成任务的。”
吱呀——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拘谨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张一凡小朋友是吗？”
工作室大门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由于这次事件迅速在网络上发酵，不少人对沈祈年和宋允和的过往产生兴趣。
尤其是宋允和，之前已经深陷过一次舆论的狂欢，现在找不到他人，一些自媒体和娱乐八卦记者自然就堆在他工作室门口，企图采访他的同事。
街道对面，张觉厌恶地朝人群啐了一口：“一群八卦的蝼蚁。”
时间不多了，今晚之前必须去卧龙峡谷和王寒松汇合。
他看了眼陈乔办公室的方向。妈的，正好是靠近临街的房间，窗户外面就是记者。
没办法了，来不了硬的，只能先想办法把人带出来再说。
拨开人群，刚走进大门，就看见陈乔从办公室出来。
他快步上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证件，往她眼前一摆：“省公安厅，张一凡的心理咨询结束了吗？”
陈乔面不改色：“还有十五分钟结束，但我听说来接她走的是女警，孩子受了不小的心理创伤，目前对男性很排斥。”
“女警在来的路上，她现在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省厅让我先来看着。”
陈乔不着痕迹咽了口唾沫，揣在口袋里的手不停颤抖着。
没关系，周围都是人，阮警官也在附近，不会有问题的。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伸出一只手摊开：“我需要仔细看看你的证件。”
四目相对，陈乔毫不退缩直视他。
几秒后，张觉把证件放到她手上。
机会来了！
陈乔接过，放在口袋里的另一手瞬间捏紧那枚追踪器，然后两手翻开证件，认真看了看，又比对了证件照和本人是否有出入。
整个过程持续大概半分钟。
黏住了！
她最后确认追踪器位置，随后才点点头还回去：“知道了，麻烦你再等十五分钟吧。”
说着就扭头准备回办公室。
可刚走没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张觉略严肃的声音：“等一下。”
陈乔几乎是瞬间冻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被发现了？
她僵着上半身慢慢转过来，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已经在脑海里想好了各种可能突发的情况，连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还好张觉只是催促了一句：“上面很重视这个孩子，希望你这边尽快结束。”
呵，装什么。尽快结束你的狗命才是真的。
陈乔不屑腹诽，表面上扯出职业微笑：“好的。”
咔哒。
刚关上门，顾不上安慰张一凡的情绪，陈乔立马拨了个电话过去。
“可以了。”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挂了电话，随后一边开窗一边对张一凡说：“小凡，你听我说。现在外面记者很多，都想要来采访你，大门已经被堵住了，我们从这个小窗翻出去逃跑好不好？”
确认两人出来的同一时间，早在暗处待命的阮林朝身后一挥手，一行人便直接冲了进去。
“警察办案！”他拿出证件在空中晃了一圈，“所有人配合！”
大厅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一大跳，纷纷停了手里的工作，一脸疑惑地看着阮林，只有角落里的某一人，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杂志挡住半张脸。
阮林余光瞥了一眼，径直走向另一边，大声道：“接群众举报，疑似这附近有在逃嫌犯，现在劳烦大家过来配合调查。”
完了，必须要马上撤退。
张觉眼里透出杀意，悄无声息看了一圈现场情况。
条子把大门那边堵死了，另一边在挨个检查身份证，很快就轮到自己。
他眼神紧紧盯着陈乔进去的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窗外直接通向马路，屋里只有一个女人和孩子，很容易控制，而且，也能成功带走张一凡。
一举两得。
“先生，麻烦身份证。”
张觉抬头看了眼身前的年轻女警，慢吞吞起身，右手伸进口袋——
紧接着，泛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划开，他用军刀硬生生拉开和警察的距离，下一秒直接奔向陈乔房间！
砰！
关门声响起，张觉快速扫视一周，却并没发现陈乔和张一凡的影子。
妈的，被耍了！
张觉咬牙，额头青筋暴起。
但已经来不及去管那些了，现在他只有逃跑一条路可走。
阮林慢悠悠追到办公室门口，按了按耳麦：“他跑了。”
“收到。”
车里，沈祈年坐在副驾驶，看着电脑里移动的红点：“共享给你了，那边见。”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提前半个多小时！
卷六：卧龙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