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瑜依旧沉睡着，房内除了监测仪的嘀嘀声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喧嚣。宋允和打开电视，目光挨着扫过房间所有地方，任何死角都没放过。
新闻上还在播放荣成湾码头的消息，宋允和默默听完，直到主持人转换了下一个话题，他才轻轻敲了两下桌角。
“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
他眼睛盯着电视没回头，似乎在跟空气说话。
身后病床上向瑜缓缓睁开眼睛：“……我听见了。”
声音并不沙哑，眼眸中也没有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朦胧——
她早就醒了。
而对此，宋允和也并没有很惊讶。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眼眸里没有情绪，说话的声音也完全被电视新闻掩盖：“这么一闹，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安全了。”
病床上向瑜眼眶瞬间红了，心里担忧的巨石终于落下，砸得她呼吸困难。
“……谢谢。”她哽咽道，“我听说你受了伤，抱歉。”
“和你没关系，”宋允和站在窗边点了支烟，“出了点意外，不过还好计划顺利进行了。”
烟雾顺着风飘出窗口，薄荷烟草回荡在宋允和口腔，他深深吸了一口：“我帮你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该你拿出你的诚意了，证据到底在哪里？”
主卧中，遮光窗帘完全挡住落地窗外的景色，沈祈年脸埋在柔软枕头里，宽肩长臂横过大半张床，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手臂隐约动了动，似乎在下意识寻找枕边人的踪影。
“……宋允和？”他微微睁眼，脑子缓慢重启，三分钟后才晃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
脏衣服已经被宋允和扔到洗衣机里了，他也没重新去找件衣服穿上，就这么裸/着上半身出了房间。
出房间之前沈队先进卧室的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了下。
啪——
镜边灯的璀璨瞬间照在沈队那张精致建模脸上，他用清水胡乱拍了几下脸，又顺带用湿润的手撩起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眉眼。
水珠顺着他发丝滑落到脖颈处，又流经明显的锁骨，最后到达他精壮的六块腹肌之处……
嗯，很帅。
沈队满意点点头，又重新对着镜子找到绝佳完美的微笑弧度，这才带着三分不经意四分睡意朦胧的假装清爽地走出房门——
宋允和不在家。
“……”
沈祈年面无表情回房间找了件短袖套上。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又是这股熟悉的忙音，每次听到这句话就没什么好事，沈祈年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不过这次他比较沉得住气，因为他看见了餐桌上宋医生留下的爱心早餐。
一份全麦黑椒鸡胸肉三明治和一碗蔬菜沙拉，饭后水果是切好成片的香蕉和一小把蓝莓。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宋允和围着围裙给自己做早餐的样子，一股名为幸福的情绪如同泄闸洪水喷涌而出。
双开门冰箱上还贴着宋医生手写的爱心留言：我去一趟工作室，一会儿就回来。
沈祈年盯着那张留言看了几分钟才想起，宋允和的手机在半个多月前就被三姐扔了，这段时间自己天天和他在一起竟然也忘了手机这回事。
于是他二话不说下单了个自己同款手机，然后切成相机对着餐桌就是咔咔一顿拍。
嗯，宋医生洗的蓝莓，很甜。
沈祈年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嗡嗡——
魏知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祈年正在享受早餐，看他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魏副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大，你被谁夺舍了？”
“怎么，我就不能过点慢节奏生活？再说了，你有人给做早餐吗？”
“……”魏知译沉默两秒，随后以多年从警经验察觉到不对，“什么意思，谁给你做早餐了？”
“呃……”
一不小心炫耀过头了。
“一大早打过来有什么事吗？”沈祈年换了个话题。
那边也没心思多扯，语气瞬间沉下来：“你让我去查的温言的尸检报告，我拿到了。”
“叶蓉最初出具的报告上确实有毒品吸入史，而且温言的手臂上有多个针孔，怀疑是毒品注射。”
沈祈年眉头皱得很紧：“她的上家能查到吗？”
“问了禁毒队，没有任何她主动购买毒品的资料。”
宋允和猜对了，这又是一个被三姐用毒品控制的少女。
“也就是说内鬼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当初是谁去拿的尸检报告？”
魏知译深吸一口气：“……根据监控显示，是宋允和。”
哐当——
沈祈年手中玻璃杯瞬间掉落，与餐桌碰撞出清脆响声。
与这喧闹同步动作的，是远在医院的宋允和。
他心烦意乱拉上窗户，力道不算轻，窗户正好回弹在边框上，发出短暂吵闹。指间是萦绕的烟草味，他凝视着床上向瑜，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说阮林来过？”
“嗯，两天前的凌晨。”向瑜还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他是特意来检查我有没有醒的。”
“他发现了？”
“怎么可能，他不是专业医生，应付他很容易。”向瑜嘴角勾了勾，“而且门口有警察守着，他不敢待太久。”
宋允和双手抱胸，目不转睛盯着她脸：“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向瑜睨着眼看回去，“宋医生，是你没在约好的时间过来，这可没理由怀疑到我头上吧？”
“……我两天前刚出院，”宋允和叹了口气，“沈祈年整天看着我，我没法溜出来。”
向瑜挑眉，没对此做出评价。
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会引起外面警察怀疑，宋允和关了电视走到向瑜床边，几乎是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阮林是敌人还是朋友？”
房间顿时又回归寂静，向瑜直视着宋允和双眸沉默良久：“——不害我的人都可以是我朋友，但是宋医生，我还需要再提醒你，公安系统里一定是有内鬼的，说不定就在你周围，你要小心。”
“不要相信他们，谁都不可以。”
那几句话就像从地狱爬上来的野鬼般凄厉，持续不断地萦绕在宋允和大脑。
阮林去找了向瑜，这件事沈祈年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昨晚没回家，又去干什么了？
外面气温高得不正常，刚过清晨空气中就已经开始闷热。宋允和穿梭在人潮涌动中，后背被烤得发痛，心里却越来越沉。
“——我相信你。”
他想起了当时在医院停车场时，沈祈年昏迷前说的那句话。
相信我，什么意思？
“——不要相信他们，谁都不可以。”
向瑜的声音交织在回忆里，像两道各自平行永不相交的线，汇集在他脑海里。
嘀嘀嘀——
红绿灯的倒计时响起，人群已经都过了马路，只剩他单独站这边。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路牌，这是回沈祈年家里的路。
“可怕的身体记忆……”他喃喃自语着，脸上的表情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没了手机，出行变得尤其不方便，宋允和站在水果摊前一张张数着纸钞：“……30……38……40！”
水果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估计也是好久没见着钞票，乐呵呵收下，把满满一袋水果递过去：“小伙子，需要再给你错点零钱不？”
大爷看了眼宋允和手厚厚一叠红钞票：“没带手机出来吧？这附近可不好打车，只有前面有个公交站台。”
宋允和看了眼时间：“谢谢您，但我不用了，我走回去。”
这是条充满市井气息的小巷，从马路外面一排到绕进巷子里面都是菜市场，等宋允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巷子的时候，他才深深明白那大爷说的这附近不好打车的意思。
十字路口，条条大路通罗马，人口密集，又全部依赖打车软件，搞得宋允和这个没手机的人显得特别无助。
飞过去好几辆出租，要么是有人，要么是别人已经叫好的。
烈日已经升到正上方，眼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刘海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绝望地闭了闭眼，随即顶着烈日往公交车站走去。
可惜祸不单行，人背起来就是喝白开水都拉肚子，没车！
没有车直达沈祈年那个高档小区，他只能先坐到距离他家十分钟的地方下车然后走回去。
并且偏偏这个地方只有一辆车是经过那地方的，但现在已经过去快十分钟，公交车过去一辆又一辆，宋允和都没看见自己要做的那辆车。
宋允和在心底第100次问候在家睡觉的沈祈年，又看了眼旁边那一大堆沈祈年爱吃的东西，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情绪上头的宋医生颇有种大不了我就在这儿坐一天的倔强，索性靠在站台边闭目养神。
这眼睛一闭，心就静了许多，这心一静下来，就能听见平时会忽略的声音——
比如跑车专有的引擎声。
他听见那吵得要命的轰鸣声从街这边穿到街那边，过了几秒又穿回来。
“哟帅哥。”
沈祈年的声音突然响起，宋允和顿时睁眼一看，只见这位少爷潇洒坐在那辆刚提的纯黑f8里。
阳光径直倾斜在敞篷车里，把沈祈年半个身子都照得发亮。墨镜遮住他深邃眉眼，他一手松松挂着方向盘，一边从里面替他开了车门：“怎么一个人站路边睡觉啊，在体验生活？”
諵諷宋允和：“…………”
尽管已经体验过被围观的感觉，但宋允和还是相当不适应，他黑着脸迅速上车：“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刚提完车，回家路上正好看见飞驰而过的某个身影有点眼熟，掉头回来一看諵諷才发现我果然没认错。”
这种时候的沈祈年总是松弛的，没有任何领导者该有的沉稳和气场，宋允和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和电视剧里只会吃喝玩乐的豪门少爷一模一样。
更不爽了。
宋医生默默看了眼头顶太阳，一脸看智障的眼神看向旁边：“三十来度的天开敞蓬，你不热？”
沈祈年：“…………”
装逼装一半的沈队虽然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相当听话地关了敞篷打开空调，毕竟他确实挺热的。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地下停车场回荡沈祈年低沉的声音，他单手提起所有购物袋，肌肉用力时带起的收缩顿时展现：“重不重？身体没好你逞什么能。”
宋允和没好意思说实话，随便打了个哈哈：“回家路上看还不错，就买了。”
沈祈年也没追问，从兜里拿出车钥匙塞给宋允和，后者以为他要自己帮忙锁车门，结果只听轻飘飘一句：“送你的。”
？
宋允和站在原地凝固了十秒：“……什么？”
此时沈祈年已经走出去几步路了，他回头，头顶灯光拉长他影子：“你不是没车开吗？”
宋允和还是没动作。
沈祈年有点不耐烦了：“这车就是给你买的，不然我还买黑色干嘛，我已经有一辆黑色的了。”
宋允和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直到沈祈年揽着他进了电梯，他还有点晕：“这不合适吧……”
沈祈年挑眉：“有什么不合适？我应该的。”
宋允和：“……”
他乖乖跟在沈祈年身后出了电梯：“主要是哪有人一来就送这么贵的东西，咱俩重逢也不过短短个把月，你这样轻信别人——”
咔哒。
关门声和宋允和的戛然而止同时响起，沈祈年拉着宋允和手腕就把他压在玄关处。
还是熟悉的地方，却不是熟悉的氛围。
沈祈年大手虚虚掐住宋允和脖颈，浑身上下散发危险气息：“轻信别人？你是想说你只是个别人，还是想说我轻信你了？”
他压得很近，手指在宋允和薄唇上摩挲，温热手掌从他脖颈向下滑的时候有点痛，那是枪茧的痕迹。
“宋允和。”他叫他的名字，耳边是身下人不受控的喘/息，和略带抗拒的肢体动作。
但沈祈年只是冷冷看着，手上动作不减，眼眸中倒映着宋允和的绯红。
“沈祈年……你先松开……”
“我问过陈乔，你今天没去工作室。”他忽略宋允和微乎其微地抵抗，像是某种惩罚，也像是某种嘉奖。
“——老实交代，你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