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祈年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前半夜他小心翼翼照顾着这位爷，生怕他又做噩梦了，硬撑着没敢睡。
直到后半夜终于撑不住了才眯了几小时，结果他自己反倒做了个噩梦。
无非也就是梦到宋允和遭受危险而他又不在身边，于是沈支队长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宋允和安全。
此时的宋允和还躲在卫生间里隐藏自己某些情绪，沈祈年在外边喊了他半天他都没吭声，吓得沈队以为他晕在里面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扯得厕所门哐哐响：“宋允和！你人呢，醒醒，别睡啊！我马上进——”
吱呀——
门开了。
宋允和一脸看智障的眼神看过去，随即垂着眸从他身边走过，沈祈年赶紧拉住他：“你没事吧？怎么在里面那么久？”
宋允和瞪了他一眼，反问：“你没事吧？”
“你没事那你干嘛不说话啊！”沈祈年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他红红的脸颊。
沈支队长先是愣了一秒，紧接着视线落到宋允和下半身，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害！你早说嘛，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男人很正常的。”
宋允和：“…………你真的滚。”
客厅，沈祈年正守在他那全自动咖啡机面前等一杯卡布奇诺，不粘锅里煎着蛋，烤面包机已经加热好了土司片，正发出叮的声音来提醒主人。
这位主人穿着最简单的紧身短袖，却衬出他精壮饱满的手臂肌肉线条，v领设计更是彻底露出他男性荷尔蒙十足的喉结和清晰明显的锁骨。
再加上他身上那家庭感十足的围裙，从宋允和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就像是小说里那种霸总在家亲自做早饭的既视感……
不过宋允和现在根本没心情去欣赏，他满脑子都是沈祈年同志跟他的约法三章。
“第一，从现在开始只要出门都必须有我陪同，不得擅自行动。第二，与案件相关的任何事都必须先报备，绝不允许个人英雄主义。第三，必要时我会检查你的手机，包括但不限于短信电话以及各种社交软件。”
有这霸王条款在身，宋允和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他一把推开面前的三明治，准备去拿那杯咖啡，结果下一秒就捞了个空。
“第四，在伤口没好之前，咖啡烟酒等任何有损身体行为的东西统统列入管制区域，一旦发现，罚三千字检查。”沈支队长拿着那杯咖啡居高临下说道。
自从大学开始就被捧着端着的宋大医生在此刻才感受到被压迫人民的辛苦。
秉着身体是革命本钱的理念，宋允和恶狠狠咬了口三明治，决定先吃饱饭再起义。
嗯，还挺好吃。宋医生如是想着。
·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魏知译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宋允和老远就看见杜子铭在朝他招手，他从车上下来，奇怪地问：“他们怎么来了？”
沈祈年答：“非要跟着来看你，拦不住。”
其实是沈祈年让他们来的。
他害怕范军的事情再次上演，宋允和又是个脆皮，别人一推他就得跟着倒的那种。医院这地方人多手杂，他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他甚至还想过给宋允和套上防弹衣，但这个方案被魏知译迅速否决了：“老大，咱们这儿是嘉南市，不是哥谭市。你弄这么身行头回头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沈祈年一想有道理，遂弃之。
不过该有的保镖，不是，保护还是要有的。
虽然刚来嘉南没多久，但魏知译，李青，杜子铭这几个都是他直系下属，知根知底又都认识宋允和，交给他们还是放心的。
沈祈年亲自陪着宋允和去挂号、拿药、换药，直到护士过来拦住他说家属不能入内，他才在门口老实等着。
“老大，你让我查的杜恩琴的资料我查到了。”
趁宋允和换药期间，魏知译凑到沈祈年身边，小声道：“这是个缅甸人啊，43岁，是缅甸翡翠供应商，从信息上看，她干的都是合法途径的合法生意。”
“不过，”魏知译话锋一转，“我问了问隔壁禁毒队兄弟，三姐这个名字在他们那儿可算是老熟人。上个月在远山县抓到的一群聚众吸毒的，上家就是这个三姐。”
“不过她做事心狠手辣，从不亲自出面，都是马仔们拿她的名号去交易，除了亲信外，基本上知道她样子的人都被处理了，所以目前还没抓到过她，连照片都没有。”
“至于她和向瑜的关系，从现有资料来看，她俩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一个在正明村生活，另一个在正明村贩毒吧。”
沈祈年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沉默半晌才开口：“范军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儿子昨晚回来了，一看就跟他不熟，挤半天没挤出一滴眼泪。”魏知译嗤笑一声，“估计自己也知道他爹不是什么好货色，什么也没问就领走了。”
“那个祷告室呢？”
“让技侦去两回了，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很。”
魏知译好奇问道：“老大，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让我查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我怎么感觉这跟我们现在跟的案子没什么关系啊？”
沈祈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宋允和从病房出来，跟装了窃听器一样：“魏知译，不该问的别问。”
魏知译被噎了一口，毫不客气反击：“我是警察你是警察，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眼见着两人又要开始斗嘴，沈祈年眼疾手快拦腰带走宋允和：“行了，我带他上楼一趟，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会儿。”
在沈祈年的拜托下，宋允和轻松从叶老那儿拿走了一盒进口处方药。
那药的副作用更小，比宋允和之前吃的那种效果好得多，但也贵得多，几乎是按颗来算钱的。
不过按照沈队的话来说，就是：“钱哪有你身体重要，再说了这点钱能算什么？你放心吃，钱管够。”
下楼的时候沈祈年精神高度集中，生怕又遇上哪个不要命的对宋允和出手。
他全程贴在宋允和身后走，左手牢牢挂在宋允和腰上，挡住他大半个身子，右手看似随意插兜实则一直保持战斗状态。
身后还跟了几个同样高壮的男人，乍一眼还以为是哪里来讨债的黑帮。
毫无疑问，这么隆重的出行待遇让宋允和收到各种各样的注目礼，他恨不得把头埋到洞里去：“我说沈队，差不多得了啊，你还想让我再出名一点是吧？”
沈祈年没心思跟他搭话，医院大厅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别乱动。”
一直垂着头的宋允和毫不掩饰地翻了个惊天白眼，他刻意忽略腰上温热的触感：“这医院里还有我熟人呢，你不嫌丢人我还——”
“哎小哥！”
话音还没说完，沈祈年就看见某个穿着白大褂，俩黑眼圈比眼珠子还大一看就是刚下夜班的医生站在面前：“是我呀刘医生，之前在急诊科给你开过药的。哎哟你这胳膊又怎么了啊！这一个多月你受伤几回了啊，刑警队的人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都这样了还没让你休息呢！”
沈祈年：“……咳。”
宋允和这才抬起头，弯起左手臂用肘关节捅了捅身后沈祈年，这才挣脱他束缚：“刘医生，又见面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局刑侦队长沈祈年。”
刘医生眼里飞速闪过某种情绪，沈祈年敏锐捕捉到，那种情绪叫做尴尬。
他大方伸出手，像个没事人似的：“你好，刘医生。”
刘医生冲沈祈年嘿嘿一笑回握上去，又瞬间反应过来：“你们也是来拿监控的？”
沈祈年一愣：“监控？”
“是啊，刚刚来了个警察说要医院出事那天的监控。”刘医生奇怪道，“我寻思上次不是给过你们了吗？哎对，就是这位小哥来找我要的。”
他指了指沈祈年身后的魏知译，一脸为难：“那监控早就给你们了，我们这里没备份了呀，我好说歹说那警察还不信，院长现在又不在，我真是没地儿说理去了。”
“哪个警察？叫什么？”沈祈年问。
“他说他是三堂路派出所的，”刘医生想了想，“好像姓阮吧……叫阮什么来着？”
“阮林。”宋允和冷静道。
十分钟后，值班室。
刘医生捧着他保温杯进来，跟个资历深厚的老医生一样：“哎那个，阮警官啊，我去查了下，那监控呢我们确实已经给过市局了，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我让他们拷贝一份给你？”
“不用了，”阮林起身，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我直接去一趟就行了，麻烦了。”
·
沈祈年住宅。
“沈队，我们真不用管？”
李青端着宋医生亲自做好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美景，一边感叹人与人的参差一边想着事情：“这案子明明归我们管，他一个派出所的来要什么监控？而且按照要求，调查走访必须两人一组，他一个人来已经很有问题了啊。”
“而且啊，”杜子铭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捧着笔记本电脑，“这位阮警官，在范军出事那天也在医院。”
他砰一下按了暂停，把屏幕转给魏知译看：“虽然当时是沈队命令派出所来几个兄弟帮忙，但看着向瑜的是他，来医院盯范军的也是他，然后这俩人就相继出事，这也太赶巧了吧。”
魏知译没吭声，他满脑子都是这段时间宋允和的反常表现，再加上那隔三岔五受伤的频率。
他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向宋允和：“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那表情很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宋允和知道可能瞒不过去了，看了一眼沈祈年，又轻叹一声：“我知道了。”
他走到客厅正中央，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就在这里说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如一场精彩又跌宕起伏的故事会，宋允和把这十八年的过往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从宋风的死亡到与沈祈年相识，从辗转反侧的无数个日夜到终于露出马脚的犯罪分子，这场掩盖嘉南长达十八年的迷雾终于在某个破晓展露出它的危殆。
像是为了照顾听众的情绪，宋允和的语速很慢，甚至还会停下来以此给他们回神的时间。
故事讲完，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主动说话，就连客厅中央的挂钟都失去了拨动的嘀嗒声。
沈祈年什么也听不真切，只能清楚感知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猛烈心跳。
良久，他才听见宋允和说：“这本是我和沈队长的私事，和在座的各位都无关。并且，正如大家所见，这件事情非常危险，受伤见血是常有的事。”
说罢，宋允和半自嘲般展示着他的伤口：“但我和沈队之所以可以坦然去面对，是因为我们的过往深陷其中，我们有必须要战斗的理由。而你们没有。刑侦本就是一项危险的工作，我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让你们陷入到同样的危险中。”
“所以，走出这扇门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沈祈年自然接过话，“以后也许还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但那也仅限于查查资料看看监控，今天宋医生已经给大家解释清楚了，以后就不要再多问了。”
还是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重，他们互相交换眼神，似乎在无声商量着什么。
魏知译率先开口：“我要加入。”
那不是询问，也不是请求，更像是通知。
宋允和反应过来：“不是，告诉你们的原因不是为了让你们加入，只是希望你们能规避一些风险，毕竟这事非同小可——”
“我们规避风险了，那你呢？”魏知译冷声打断，“宋允和，从高中开始你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自己扛，什么也不说，自以为是自我感动，你非要等到出大事了才知道找别人帮忙吗？你再看看你自己，自从牵扯他们了之后你身上还有没受伤的地方吗？！”
魏知译越说情绪越激动，不知不觉说了重话，旁边沈祈年实在看不下去：“魏副，你少说几句——”
“还有你，沈队。”魏知译眼神扫过沈祈年，愤怒中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是吧？你就由着他胡来？这么大事就你俩撑着，你们挺勇啊，对自己很有自信啊！”
沈祈年本来想说不是只有他俩撑着，虽然不知道宋允和为什么没把这部分说出来，但其实背后还有个李局。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宋允和抢先：“行了，你骂我几句得了，还敢说领导的不是了？”
魏知译这才哑了火：“……反正这事你们必须得加我一个，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杜子铭拉着李青站起来，“虽然我俩不像魏副那样和宋医生这么熟，但好歹我们几个也是一个小队的，队长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被拉着的李青表情有瞬间的失真，但又很快被掩盖：“没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沈祈年眼眶顿时有点泛红，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种想哭的冲动：“其实你们真的不用做到这份上……”
“是啊！所以老大你要好吃好喝招待我们了！”
魏知译给了个台阶，挽着宋允和胳膊就往外走：“今晚沈队不请我们吃饭说不过去啊！”
宋允和正盯着手机，闻言慢悠悠把手从魏知译胳膊里抽出来：“正好，我舅舅今天在店里，让我过去吃饭，大家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