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出手机对面那人的情绪不对,哪哪儿都别扭,和他认识的陈风不似是一个人。

  “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他叮嘱着,从楼道里走出来,“我随时都在。”

  陈风没有说话,只是垂在身旁的手指死死地掐在一起,指尖陷进皮肤,苏沂修的身影消失在小区的门口,黑夜静谧,可他分明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别走。

  他想着,却再也看不到人影,只剩下夏夜的微风,在他的脸上勾画出一行干涸的泪痕。

  该如何和他说呢?出了国,还有机会再见吗?

  他摘下了戒指,将小小的银圈与未完成的画作放在一起,装进了抽屉。

  明明挂了那么多的平安牌,怎么一个显灵的都没有呢。

  封建迷信,都是假的。

  楼上的学生在早晨七点半下了楼,今天是高考的日子,无数学子寒窗苦读十年,只等这一刻改变自己的命运。

  六年前的考场上,陈风信心满满地交上了答卷,而六年后的今天,他拿着一张张诊断报告,却看不见自己的前路。

  苏沂修从昨天晚上开始右眼皮就老跳,他被陈风那通莫名的电话扰得心神不宁,预感他一定出了事,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

  要放在一个月前,他大抵是不会过问的,但如今不同,他已经与陈风说了明白,以后要一起过日子的人,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困难,他定是要帮一把。

  平常八点多到店的人今天早早便坐在了工作台前,苏双州心道稀奇,苏沂修今日看起来略显急躁,动作手法都不如往常干净利落,她看了一会就看不下去,拍拍苏沂修的肩膀让他停下。

  “怎么回事今天?不在状态。”

  “......没有,”他嘴上否定,手上却将工具放下,向后一躺靠在了椅子上,明显是有什么烦心事。

  “跟男朋友吵架了?”

  “嗯......不算吵架。”

  “那是什么情况?”

  苏沂修今日早来一个小时就是为了能快点赶完今天的进度,然后回去找陈风,可欲速不达,他无心工作,脑子里乱成了浆糊。

  “他有事情瞒着我。”

  苏双州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笑着说:

  “谁还没点隐私了,人家也不能什么事都告诉你吧。”

  话是这么说,可苏沂修就是不放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墨迹了大半天还没以前两个小时的进度快,身在曹营心在汉,此刻店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终于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被苏双州扫地出门。

  “你别干了,先去解决你那个小男朋友。”

  他得了许可,拿了外套便走,毫不客气。

  夏日沿海城市的雨说下便下,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变了天,出地铁站时衣服几乎已经湿透,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阳光就又照在了身上,等走到陈风的家门前时,衣服已经半干。

  “咚。”

  敲门声。

  陈风握着画笔的手猝不及防地一颤,本就不流利的线条又多出一道违和的曲线。

  他腿疼得厉害,时不时还会抽抽,胃里也疼,火烧一般,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糟蹋着他的身体,他躺在床上疼得睡不着,只好画几笔分散分散注意力。

  手机上的相册正打开着苏沂修的照片,纸面上是五个人的基本轮廓,他与苏沂修蹲在前排,陈青扶着爷爷奶奶站在两人身后。

  这是一张全家福,更准确些说,一张想象中的全家福。

  陈风将那张画用书本压住,慌忙地藏了起来,塞进书架的最深处。

  陈青刚去纹身店收拾东西,门外的人是谁,他不用看也知道。

  他想装作自己不在家,想着让苏沂修走吧,再等等,再过一阵,可总会有这一天的,所有真相都会被摆在眼前。

  那就今天吧。

  他去洗手间又擦了把脸,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他脸色发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毫无精气可言。

  他向来对自己的容貌自信,此刻却不敢顶着这么一张脸去见人,更何况是苏沂修,他手忙脚乱地将房间里所有的窗帘和遮光帘都拉上,“刷”“刷”地几声响,屋内一瞬间由白天陷入夜晚。

  陈风握住门把手,心跳蓦然加速,虽然次次如此,但从前是欢喜和期盼,唯独这次是紧张和害怕。

  “嗒。”

  门被打开了。

  他迅速握住苏沂修的手腕将人拽了进来,一把关上了门。

  楼道里的光亮透进来一瞬,随着“砰”地一声响,被紧闭的房门阻挡在外。

  “怎么这么黑?”

  苏沂修疑惑着,却迅速捉住了陈风的手,那手不带一丝温热,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随后两只手都被他裹进了掌心,温热游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陈风拽着苏沂修的手,将他扑倒在了沙发上,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柔软的沙发垫陷出一个坑来,不等那人说话,陈风即刻吻了上来,苏沂修睁大了眼睛,进门后的每一秒都偏离预期,他慌乱地想要坐起身,却一次次被陈风重新压倒在沙发上。

  他不知这人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汹涌的说不清的情绪从愈加猛烈的亲吻中冲击着他的神经,苏沂修双手抚上陈风的背,轻轻的拍打着安抚,他逐渐配合着陈风的亲吻,双臂将他紧紧圈在怀里,炽热的呼吸消磨着理智,他发了狠,翻身将人压在沙发上。

  很快,这场突然的亲热被陈风打断。

  掌下的躯体猛地一颤,随即蜷缩在了一起,苏沂修按开了灯,这才发现陈风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陈风?陈风?”

  他喊着名字,陈风却不睁开眼睛,眉头死死地皱在一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沂修从没见过他这样,当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人去医院看看。

  他想将人打横抱起,陈风却死死抓着沙发的边缘不松手,低声说着:

  “别动......”

  “你现在状况不对,我们让医生看看,好不好?”

  他态度强硬,试图掰开陈风攥着沙发的手指。

  “别动,疼......”

  陈风不知是说给谁,只是嘴里轻飘飘吐出这么几个字,尾音颤抖,似是忍到了极点。

  他将手放在胃部按揉,可是手掌冰凉,疼痛不减反增。苏沂修也不敢动了,无措地坐到了沙发上,用自己的手帮陈风按摩着腹部。

  他掏出手机要打120,还未拨通便被陈风一把夺走。

  “别打......我没事......”

  “你给我揉揉就好了......真的......”

  苏沂修心里焦急,可看着陈风的状况慢慢好转,也就照做。

  “我给你倒杯热水好不好?”

  他说着便要站起身,陈风却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不喝......你别走......”

  “好,不走,我不走......”

  他只好再次坐下来,陈风从沙发上坐起身,寻了个好位置,缩进了苏沂修的怀里。

  “我腿疼......你给我捏捏吧......”

  他说着,脑袋靠进那人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苏沂修的温度。

  “苏沂修......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

  “没有,”他看着陈风的眼睛,“你只是病了。”

  “那我病了,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人都会病的,很正常。”

  “那如果......治不好的那种呢?”

  作者有话说:

  为了在年前更完,今天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