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质眠亲口说出了密码。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最终会说出来。也许是落在鬓边的吻太热,近在咫尺的呼吸要将人的心神淹没,他到底俯首称臣,愿意拿一巴掌换一句“爱”。

  在密码被吐露的那一刻,阿瑟分明感受到脊背窜过一道电流,通体畅快到几乎汗毛竖起——差不多一整个月,他对江质眠腻腻歪歪、扮乖做小,实在有违天性。而这阵子以来无论他怎么忽冷忽热戳江质眠的肺管子,对方似乎也能保持平和与镇定。

  现在这般不甘又无可奈何,愤怒又渴求的姿态太难得,完美达到了他的预期。阿瑟的报复心理得到极大满足,不愿意再被压着,翻身把江质眠按在了下面。

  他原本打算骗到密码就跑,那江质眠的表情一定更好看。但当他俯身自上而下望过去,在掌控所有的姿态下,忽然改变了主意。

  毕竟不管是最开始江质眠强迫他,还是后来逢场作戏的“互帮互助”,都是对方单方面地压制着他,好像对待一个弱者。阿瑟屡落体力和技巧的下风,心里积累了不少挫败。

  我已经很会了。他想,不过就是搞男人。

  于是阿瑟没有立刻跑掉,而是亲下去。大约是逢场作戏太久,他也忘记了,证明自己能力的“搞男人”活动,其实不一定非要接吻。

  江质眠没有挣扎,也没有掀他下来。仿佛是在短暂的几秒钟对视里看出了阿瑟的思虑,他睁着眼睛,边接吻边近距离地观察身上人的表情,接着一点点放松了预备发力的身体。

  接吻,前戏,江质眠的衣服脱掉了,阿瑟的睡裤也拉了下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直到重头戏开场为止。

  五分钟过去,阿瑟扶着江质眠的腰,锁骨上聚了一小汪汗。眉毛紧皱,暴躁地大喊:“为什么进不去啊!”

  江质眠额头抵在交叉握住的双手上,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因为你除了套自带的润滑,其他什么都没用。”

  阿瑟埋怨地瞪着他的后脑勺:“我和别人做都不需要用别的。”

  那是因为你找的都是女人。

  江质眠没有开口,阿瑟自知理亏,无理取闹地喊一句后就伸手去抓落在地板上已经撕开的避孕套包装袋。这个套原本放在茶几下的抽屉里,谁知道江质眠是怎么想的,总之它孤零零地摆在那儿。

  现在拆完了,也没有多的,箭在弦上,只能拿起来挤挤将就用。然而之前撕的时候爽快,透明的润滑溅满了他们的小腹、大腿,包装袋里实在不剩什么,勉勉强强滴下两条黏糊的长丝。

  “靠。”

  杯水车薪,毫无用处。阿瑟忍得难受,还有点疼,沾着汗水的睫毛一垂,瞥见包装上注明的文字是法文,生产商是法国品牌,便念出厂商名字,郁闷至极地一通大骂。

  “抠门精、烂品牌,廉价货!润滑油都舍不得多放,生怕人上不了床!”

  折合人民币单价350元/盒,实在称不上便宜。江质眠第一次听到他说法语,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又好气又好笑,江质眠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总算撑起身体,赤脚站到地板将人一推,阿瑟就坐到了沙发上。

  “等着。”他言简意赅:“在这继续骂。”

  阿瑟目送着他进了卧室,大概能猜到是做什么去了。他视线往旁边瞥了瞥江质眠留下来的衣服,没有再骂人,但也没有直接走掉,靠在沙发上没动。

  敞着门的卧室传来水声,他清了清嗓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漂亮大家伙,发表重要宣言似的,语气压得蛮郑重。

  “他在看不起我,知道吧?等下让他长长见识。”

  江质眠没让他等多久,十分钟没到就出来了。经过了专业工具处理,身体状态天差地别,阿瑟终于顺顺利利地跨过关卡,能够肆意发挥自己的性爱荷尔蒙。

  他做的时候确实与平时都不同,无论是显得迷蒙的眼神,充血发红的胸膛,又或是舔虎牙的小动作。他变得很热,由内而外的热,冷淡的五官因欲望而艳丽,像只完全开了屏的孔雀,用撞击、抚摸和喘息回应落在身上的注视。

  小腹紧绷时腹肌的轮廓非常明显,腰部发力收缩会聚出一个小小的腰窝。江质眠的手就搭在上面,间或摸一摸他饱满的屁股。

  面对面的姿势,时间很长,结束后阿瑟无缝度过了疲倦期一跃而起,提上睡裤抓着江质眠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就朝大门跑。

  连江质眠都没反应过来,敞着精悍的大腿在沙发上躺了两秒钟才猛地起身。

  ——阿瑟根本什么都没处理,身上全是味道,拥抱时离他嘴唇最近的脖颈遍布他留下的吻痕。

  他要这么跑出去见人!

  “江质眠!”开锁声响起,阿瑟小旋风一样卷出大门,从外面递来嚣张的嗓音:“再见了啊!”

  江质眠迅速套上裤子,没管赤着的上身,甚至来不及关门,穿着拖鞋直接追了出去。

  因为电梯显示往下走,他干脆跑了楼梯。同一条楼梯的上层,阿瑟双臂压着扶手,探头看着他身影消失后发出了放肆的大笑。

  然后他打电话电话给秦姐,确认她已经派车等在楼下,便不紧不慢地回到电梯前,把之前摁下去的电梯重新按上来,下到二层,从另一侧楼梯走下楼。

  避开江质眠,他保持着高度愉悦的心情找到熟悉的保姆车,拉开车门。

  车平稳地开了出去,阿瑟通过车后镜和驾驶位上的兰桡四目相对。

  他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你想干什么?”他毫不客气地开口撵人:“车停下,叫小林过来,你给我滚蛋。”

  兰桡深呼吸,却莫名被呛了一下,语气就变了:“又不是第一次使唤我,现在怎么不乐意?”

  把到了嘴边的话讲完,他立刻问:“你身上什么味道?”

  阿瑟根本不理他,冷笑:“我是怕你开车跟我同归于尽,你死了就死了,我这条命可没你便宜。”

  兰桡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嘲讽,连隐隐愤怒的表情都消失了,再度问:“你身上什么味儿?”

  阿瑟烦了,干脆把领口往下一拉,痕迹更加明显。

  “你说呢?你跟林晨曦柏拉图是吧?”

  兰桡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他强迫你?还是这是帮你公关的代价?”

  阿瑟突然连着一个月不见人,知道大致情况的只有秦姐和石头。其他人只是被秦姐语意不清地提醒过,兰桡知道他在江质眠这,但不知道具体情况,显然在脑中发散了太多。

  前半句勉强能算真相,后半句就离谱了,以至于阿瑟震惊到没马上说话。

  兰桡的表情黯淡下来,哑声说:“……如果我说网上的事不是我做的,我从头到尾没插过手,你信么?”

  阿瑟逐渐回神:“我当然知道,他们也知道,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现在还待在绕梁?”

  “哦,差点忘了你准备走。”他漫不经心道:“解约合同签了没,违约金赔我。”

  兰桡忽然把车停在路边,熄火,转头看向他:“秦姐和我谈过了。”

  阿瑟无动于衷。

  兰桡继续道:“我们谈的不是合同,是你。”

  阿瑟扬了扬眉毛。

  “我们写的歌,无论是我、皇甫还是石头,从来没在你这里得过一句好话。专辑的所有事项你都有一票否决权,我们三个从来没真正决定过哪一首专辑要唱的歌。”

  “每次舞台表演结束,即使我们非常成功,你不会对我们说夸奖,失败的时候却会骂得很狠。你好像一直看不起我们,我渐渐离你越来越远,也离绕梁越来越远。”

  “也许林肖只是借口。”兰桡闭了闭眼睛,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我被你和绕梁忘了。”

  阿瑟盯着他,目光变得阴沉沉,说:“哦。”

  可兰桡又说:“对不起,我错了。”

  他神情平和而诚恳,一瞬间仿佛回到那些事都还没发生的时候,阿瑟负责闪光,他负责扛起绕梁的所有零碎琐事。

  “秦姐给了我那本手稿,当初我把它送给你,以为你会随便放在哪里,或者干脆扔了。但是三年了,它还是被保存的好好的,直到我做错事你才丢给秦姐。”

  “我重新翻开它,才忽然发现我们每首专辑都从里面抽了一首歌。这只是我乱七八糟写的初稿,我自己都忘了,你还记得。把它们修补成全新的样子推到歌迷面前。”

  “——我现在才明白,你是爱我们的。”

  阿瑟缓缓靠在了椅背上,斜倚着,浓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了一半眼睛。他手颈都有红痕,上衣潮湿褶皱。整个人散发黏腻、慵懒和倦怠的气息,仿佛压根没听兰桡说话。

  兰桡说:“我已经和林肖说清楚了,你愿意让我留下来吗,我会将功补过。”

  阿瑟动了动唇角:“我管你去死。”

  兰桡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刚想说话,就见阿瑟看了眼窗外后忽然直起身体,几乎是扑过来。

  “快开车!!”

  兰桡愣住,看阿瑟都急得伸手亲自压手刹了,才挡开他利索地启动车子。同时,后视镜里旁边车道落后些的位置极速驶来一辆敞篷812,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能模糊分辨出轮廓。

  保姆车迅速起步,兰桡不抱希望地说:“……瑟,你知道那是辆跑车吧?”

  “还要你讲?”阿瑟身体压在驾驶位的座椅上,支棱的黑发戳着他的耳朵,表情高傲且理直气壮:“就这么点小要求你都办不到,还想求我原谅?给我甩掉他。”

  兰桡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在被后面的法拉利咬死前一打转向,偏离原本的路线开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阿瑟松手倒回后座,道路上法拉利812选择直行,驾驶座上兰桡还在认认真真拿保姆车钻小巷,他抬起胳膊压住脸,无声地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