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鱼不怎么会抓,学编草戒指倒是很快。

  因为这方面他有经验,有些手工饰品店会提供细银条和金条让客人尝试自己打造配饰,阿瑟是这种店的常客,毕竟他的眼光挑剔又龟毛,少有能让他一眼相中的产品。

  银条和野草茎的区别只在于,前者需要借助工具,后者只需要用到手。

  等江质眠回去叉鱼,时针转过五点,他和涵成一块儿上岸的时候,阿瑟已经编了一大堆样式不同的戒指、手环。

  他甚至还编了一个很小但是网眼很密的草篮,只能装三个鸡蛋的大小,把这些花草饰品放了进去。

  因为干的活不费力,又是在树荫下做的,先前抓鱼溅到的水也早已干去——他现在看起来姿态非常悠闲,而且干净,仿佛是来参观节目拍摄的粉丝游客。

  与之相对的,顶着大太阳晒了两个来小时的江质眠和涵成脸都发红,江质眠拍戏的时候上山下海的,倒也还好。涵成一直走的那是妥妥的偶像路线,没吃过什么苦,出发前涂的防晒霜也被水冲干净了,这会儿颧骨都有些晒脱了皮。

  在江质眠的帮助下,后来他也陆陆续续叉到了不少鱼,虽然没有江质眠那么夸张,也有了半背篓左右。

  做的贡献是实打实的,涵成心里有底气,自然也有不满。

  尽管人气摆在那里,待遇自然会不同,但这又不是节目组的安排,凭什么让阿瑟跟玩儿似的啊?

  不过是江影帝发的话,在玩儿的是国内第一乐团绕梁的灵魂主唱,他的滋生的些许怨言当然不能出口,严严实实地堵在心头。

  面上还能维持大咧咧的笑容凑过去,狠竖一个拇指,夸道:“厉害啊瑟哥!你都能去开店了!”

  阿瑟平静点头,一点也不谦虚地承受了这份夸奖。江质眠挑起眉毛看向他,问。

  “看来也不用我教啊,是吧?”

  这时候坐着乘凉的阿瑟才提着他的小花篮站起来,挺灿烂地笑了一下:“影帝亲自教,会不会的我都得享受粉丝福利啊。”

  江质眠对着他的笑脸,眼神停驻片刻,含笑摇了摇头。

  江影帝叉鱼技术已然封神,先前在镜头前拍的板并不是说大话,他一个人叉了几乎两满篓的鱼。

  此刻阿瑟留在岸上的背篓还是空的,他俯身,宽大的手掌抓起自己其中一个背篓,发力时腕部微微隆起青筋,将背篓里的鱼倒了一半进涵成的篓子里。

  这下涵成的背篓满了,他把手上这半篓鱼递给阿瑟,把剩下一背篓鱼套进那个空背篓里,一起背到了背上。

  涵成眼睛都看直了,不小心说了心里话:“哥,我现在把你所有电影看完、倒背如流,能得到这个待遇吗?”

  阿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居然还说:“怎么了?你半背篓我半背篓,很平等啊!”

  涵成腹诽,给我半背篓那是我好好干活了!你做了什么?不就是玩玩花玩玩草吗?和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联啊?

  他心里转了几转,闹腾着开口:“我不管,我好累,今晚我要大吃一顿!”

  这话听着一点问题没有,但实际很有些微妙。一方面点出了自己的贡献,累了;另一方面表明任务还没做完,他们还差一顿饭呢。

  江质眠看着他们都背好背篓,闻言没说别的,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下山换食材,今天还挨了鱼的揍。你是头号功臣。”

  头号功臣这一帽子扣下来,涵成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么多鱼究竟哪儿来的,镜头可都记录着呢。

  但江质眠的表情很真诚,黑色的眼睛对着人的时候显出尊重与笃定,涵成摸了摸鼻尖,竟一时忘了去看阿瑟听到自己话的反应。对方一马当先上山,他就跟着走了。

  江质眠确实不是演的,他就是这种人。分配了任务让嘉成他们安心摘野菜等着做饭,自己就一定会把抓鱼的工作做好。能开口让阿瑟休息,也必然有把晚餐食材准备好的决心。

  这对他来说不难,毕竟是国民度top 1,上山下山途中老乡们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可比其他两位多多了。

  混脸熟也能用鱼换出一顿饭来。

  阿瑟背着自己的半篓鱼走在最后,因为东西不重,又有人开道,这会儿走山路顺畅多了。

  打头的江质眠偶尔回一下脑袋,瞥后面一眼又收回视线。涵成在他的动作里渐渐清醒起来,娱乐场中个个都是人精,他那番话里有话阿瑟九成是听得懂的。

  江质眠在他心里已然是对粉丝、同伴友好的可靠大哥形象,他以为对方回头是照顾自己,看看阿瑟有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影响节目录制。

  这么一思索,就有点后悔起来,也忍不住回头。

  结果阿瑟表情平和,提着小花篮,背着鱼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像什么都没发生,也像什么都没发觉。

  ……小白花似的。

  真的假的啊?涵成又忍不住想,镜头全程直拍,就算后期剪辑也不能无中生有。这一下午从山上开道到抓鱼阿瑟全程划水,能剪出的亮点勉强只有那一篮子“手工艺品”。他不怕节目播出后上热搜挨骂吗?

  还是火到已经不怕被骂了?

  妈的,真羡慕!

  少了沉浸于自己思维的涵成找话题,回去的路途比较安静。到了吊脚楼前,嘉成他们已经摘好野菜,一人搬张椅子在一楼空地上,扇着扇子乘凉了。

  看到他们回来,集体表现出热烈欢迎。嘉成上来接他们背上的鱼,吓了一跳:“这么多呢?”

  涵成这会儿没再找事儿:“都是江哥的功劳,我怀疑他上辈子是龙王三太子!”

  “大家都有份。”江质眠避过了嘉成来接鱼的手:“我直接背过去吧,不是还要去村里换东西么。”

  刘玲玉走上前:“我们野菜已经摘好了,分我们一篓,大家一起去换吧。”

  江质眠摇头:“你们还得做晚餐……”

  甜园凑上来挨个鼓掌:“我们还担心你们弄不到两条鱼呢!现在我们晚上光吃鱼都能吃饱了!哥就让我们也出出力吧,不出力也没镜头啊!”

  大家都笑了,涵成不自觉地看了眼阿瑟。

  刘玲玉说:“说的很有道理啊,我还想再翻红一下呢,做饭也不费什么力。”

  涵成立马说:“您那哪儿叫翻红啊,您那叫出山给我们点颜色看看!”

  刘玲玉被逗得直笑,嘉成看到阿瑟手上还提了小花篮,不由问。

  “小瑟,你手里是什么?”

  “我不会抓鱼,鱼是江哥友情赞助我的。”阿瑟把花篮捧到胸口,认真地说:“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甜圆被吸引了,仔细一看后发出惊叹:“好漂亮啊!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刘玲玉也问:“什么秘密武器?”

  “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阿瑟笑一笑,特意让脸颊微鼓,显出几分孩子气的臭屁。

  他把花篮上方几个样式明显复杂些的戒指和手环拿出来,递给刘玲玉和甜圆:“美女们今天辛苦了。”

  两位都很受用,嘉成开玩笑:“我们就不辛苦了是吧?”

  没想到阿瑟扭头望向江质眠,明显的求助语气:“哥,你辛苦吗?”

  江质眠和他对视,沉稳地背着满背篓鱼:“不辛苦。”

  嘉成:“……”

  甜圆吐槽:“我都能想象节目播出后屏幕上的弹幕——你舅宠他爸!”

  大家再次表面其乐融融地笑成一团,接着阿瑟背上那半背篓鱼分了出去,给嘉成他们拿着。空的位置放摘的野菜,就浩浩荡荡进村换物资了。

  进入村子前的这么小段路,阿瑟把手里的花篮给了江质眠,江质眠一愣,但下意识接住了。

  之后阿瑟走在他身边,开始摘耳朵上的耳环,精致昂贵的耳环被随意塞进兜里,阿瑟从花篮里扒出了一枚被盖住的手编耳环。

  草编耳环呈月牙型,主体是深绿色的草茎。草茎每隔一小段距离编进一朵花,浅浅的白紫色。耳环最下方,也就是月牙的末端只用很细的茎串了很多花,随风轻轻漾着,看着美丽又脆弱。

  阿瑟把它挂在了耳朵上,耳环恰到好处地契合了耳廓的形状,那串小花正挨在耳垂的位置。

  接着,阿瑟又分别戴上了五枚戒指和一串手环,他拿回了自己的小花篮,提着走在人群最前方。

  回过头来呼吸般自然地给了他们一个wink,挑起唇角。

  众人不明所以,伴着追问声进入村庄。正是做晚餐的时候,户户升起炊烟,大人在灶台忙碌,小孩就在门口疯跑。老人们聚在一块儿,坐在树荫下摊开的凉席上乘凉聊天。

  阿瑟低声说了两句话,并排走的江质眠没听清,随即就听到陌生又悠扬的曲调,被晚风高高抛起。

  他一怔。

  绕梁的主唱。这五个字初听也许没有概念,但各大视频网站音乐区剪辑热榜,诸如“盘点那些演唱会高能场面”“那些被上帝亲吻过的嗓子”“娱乐圈前十特殊音色”等等视频中,绕梁的这位主唱永远有一席之地。

  平常说话听起来只是觉得有磁性,但当他开始唱歌,嗓音被挤压着拉长或缩短,变成特殊的腔调,所有人都会被他吸引,难以形容,只能抽象地说:故事性。

  他的音色有故事性。

  兼具顶流身份的歌手,阿瑟和其他流量不一样的是,他的粉丝很少在演唱会上心疼他。甚至渴望他更爆发,更破音,声嘶力竭。有多少人因为他的脸入坑,然后真的爱上摇滚,歌单从薛之谦换成黑豹。

  但现在他唱的不是摇滚。

  他唱的是民谣,绕梁罕见的抒情风。他没有在做街头表演,就像赶牛的老伯回家路上轻声一吆喝,或是女学生哼着小曲儿从身边经过,是身边熟悉、亲切,又格外吸引人的歌声。

  唱的并不响,还被风吹得零零散散,仍旧吸引了道路两旁所有人的注目。

  连自己这一行人都安静了。

  围着打闹的孩子们变得有点呆呆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后,从阿瑟的脸看到他挂着小花的耳朵,再往下看到他戴满戒指的双手、手上的花串,最后目光又回到他脸上。

  阿瑟感受到这目光的长时间停留,停下歌声。他蹲下,一侧膝盖点地,冲着距离最近的那帮小孩儿晃了晃手里的花篮,招了下手。

  犹豫很久,一个小孩子反方向跑走了,其他的没动,一个年纪看上去最大的、站在孩子们中央位置的女孩盯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阿瑟放缓声音,眉眼像黄昏里稠丽的云一样舒展,从小花篮里摸出一枚戒指,温和地说。

  “送给你,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