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很长,纪临累得睡着了。

  睡着了也不老实,头慢慢歪下去,划过宋景淮的肩膀,倒在是宋景淮的腿上,身体仍保持蜷曲姿势。

  可能喝了太多的酒,漂亮的脸蛋漫开不正常的红,长睫毛轻轻抖动,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宋景淮蹙眉,从背靠上扯过一条毯子,搭在纪临身上。

  时隔五年,纪临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模样。

  头发更长一点,锁骨的轮廓更加柔和,全身的刺都褪去,像个乖巧恬静的小孩。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向日葵呢,寻不到一点痕迹了。

  像一朵负隅顽抗的破败玫瑰,只剩下枯萎的刺。会在张导面前端茶倒水,毕恭毕敬,也会在李总面前张牙舞爪,誓死不从。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到自家总裁入神的模样,大气不敢喘。

  大新闻哪!集团上下谁不知道,宋总有洁癖,三米之内生人勿近,如今对一个醉鬼如此纵容,也不知道这醉鬼什么来头。

  到达目的地后,司机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口。

  借着微薄的灯光,宋景淮看清了外面环境。

  很老旧的小区,墙皮碎得七零八落,单元门上贴满了小广告,门口垃圾桶油污四溢。

  有个居民路过,扔了一袋子垃圾,苍蝇飞虫嗡地四散飞开。

  宋景淮无法想象纪临住在这种地方。

  当年的纪小少爷,会因为衣服沾了一点污渍就扔掉,会因为餐馆出现一只蚊虫不再光顾,会因为家门口的垃圾桶挡了路叫来三个保洁。

  曾经娇气的人儿,完完全全换了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方向驶来一辆汽车,远光灯刺眼,纪临的眼皮动了动,要睁不睁。

  “走了,回去睡。”宋景淮说。

  “&*#%%¥@”

  纪临咕噜什么,宋景淮听不清。他用毯子把纪临裹起来,抱起纪临上了楼。

  朦胧之中,纪临感觉靠过来一个火炉,不由自主地抱紧,头使劲往火炉里钻。

  两人身体贴合,明明很暧昧的姿势——如果纪临没有吐到宋景淮身上的话。

  宋景淮从纪临的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打开灯,把头脑混沌的酒鬼扔到床上。

  纪临身上一空,下意识去抓被子,四肢像八爪鱼一样蜷起,裤子被撑开,腰线露出来,臀部轮廓无处遁形。

  两瓣,很饱满,像一捏就爆汁的水蜜桃。

  宋景淮移开视线,看到了摆在床头柜上的一对人偶,神色一怔。

  左边那个娃娃,锁骨窝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是他当年找人订做的一对玩偶,明明不要了的东西,不知为何到了纪临手里。

  宋景淮走到窗前,打开窗子。酒气逐渐飘远,晚风也微醺。

  他就着晚风点了一支烟。

  这所房子,意料之内,和小区外面一样破。

  陈陋的两室一厅,木地板有些脱皮,厨房被熏得半黄,洗漱间里有一瓶儿童霜,好像纪临有个妹妹。

  身后“咚”地一声,宋景淮转过身,床上的人踢掉了被子。他走回床头,把被子重新盖在纪临身上。

  被摆弄的人儿嘤咛不断,眼睛却闭得更紧,手却抓住他的手腕。

  几缕碎发散落额间,红润的唇微微张开,似在欲拒还迎。

  灯光明亮,锁骨窝里的小痣红到妖冶,宋景淮这才注意到,小痣周边深深浅浅一排齿印。

  察觉到纪临的嘴唇动了,深沉的眸光暗了暗,犹豫片刻,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听到纪临咕哝:“不喝...…别摸我...…”

  声线有些喑哑,是那种拉着尾音撒娇的感觉,听上去委屈得厉害,挠得人心痒。

  说着还蹭着被子扭了扭,半拉腰肢露出来,映着月光,那里红色掌印交错纵横,明显不是一个人掐出来的。

  宋景淮的脸登时黑了。

  走出卧室,宋景淮拨通了王总助的号码。

  “之前张清远的戏,关于纪临,怎么和对方沟通的?”

  他还记得刚接起纪临电话时,纪临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醉话,什么得罪了大佬,被封杀了,没有戏拍,养不起妹妹,所有人都来踩一脚,诸如此类。

  王总助是被吵醒的,声音有些浑浊,“宋总,就按您说的,只要不出演片方的任何角色,您就会以私人名义注资五千万。我们还签了保密协议,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您出手。”

  宋景淮默了一瞬,“纪临告诉我,他被封杀了。”

  “呃...这不正是您的意思吗?”

  王总助说完就反应过来了。那位叫纪临的小演员,非但没有得罪宋总,反而跟宋总关系匪浅!宋总大半夜给他打电话,明显是在质问他!

  王总助觉得自己好生冤枉。宋总平日就像个冷面阎王,直来直去,谁知道会为了一个小演员拐了十八道心思!

  但他丝毫不敢疏忽,“对不起宋总!是我理解失误,我立刻补救!”

  挂断电话后,男人掸了掸烟头的灰,细碎的火星散落下来,化成灰烬扑簌落下。

  手机被随意扔在桌上,屏幕渐渐变暗。

  刚回国那几天,王总助帮他办理手机业务,告诉他名下还有一个手机号,大概五年没有用过,余额还有一千多,问他要不要办理销号。

  他立刻就想到纪临曾买给他“随叫随到”的苹果6。

  那年离开之前,纪临所有送给他的东西都没有带走。

  手机号没有余额就会被销号,却没想到纪临给他充过那么多钱,以至于五年之后,月租套餐都没有扣完。

  可能是回到故土让他变得感性了不少,也有可能现在的手机是双卡双待,而他多少有点完美强迫症,就让王总助用那个号重新申了张卡,塞进了现在的手机。

  他以为这个号码会一直成为摆设,就像他们曾经不得善终的恋情。

  他承认,他被那晚张导要求纪临那句“随叫随到”冲昏了头脑,更被孙瑾之那句“程少爷成团时曾去探过班”刺得心脏发疼。

  然后亲手筑城的理智高墙顷刻坍塌,如同山体滑坡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不懂娱乐圈的弯弯绕绕,想让纪临和张导离得远些,有的是办法和手段,他却选择了直接砸钱。

  如果重来一次呢,宋景淮想,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

  就像当年的纪临,张口闭口斯辰哥,却仍恬不知耻地招惹他。

  烟灰缸七零八落一堆烟头,时针指到凌晨两点,纪临家的客厅,急促的电话声打破夜的宁静。

  是韩晋。

  宋景淮皱了下眉,点了接听。对方声音很着急。

  “宋景淮?有人看见你把纪临带走了?真的假的?”

  宋景淮:“嗯。”

  还是他主动去接的。

  韩晋没想到对方承认得这么干脆,很不满意大声道:“你不是说不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怎么又来了?来了还不让我招待你,是不是哥们儿!”

  宋景淮言简意赅,“路过。”

  “行吧......”

  韩晋拿好友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说:“兄弟,我打电话是要提醒你,你别被纪临的外表欺骗了,那家伙真不是个善茬。

  你不知道,他进圈三年就还清了纪家上亿负债,谁知道背地里跟过多少人。

  我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你要实在想跟他做呢,至少先给他做套全检,也放心不是?”

  没记错的话,这是韩晋第二次用不堪入目的词汇描述纪临。

  漂亮又没有背景的人,向来是猎物一样的存在,就像落单的梅花鹿,等待它的,只有群狼环伺。

  猩红的烟头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男人低沉的嗓音顺着电流传过来:“没必要做检查,我不可能碰他。”

  挂断电话后,韩晋长舒一口气,对身边的孙瑾之说:“听见了吧,景淮看不上他。”

  孙瑾之含糊地嗯了一声。

  今晚他在京市录节目,凌晨那会儿朋友给他发来一张照片,纪临被宋景淮揽在怀里,上了宋景淮的宾利车。

  那两个人应该互不相识,宋景淮更不是随便的人。

  但他就是不放心。他想,肯定是因为纪临长得太好看。

  有时候,好看就是一种很致命的武器。

  韩晋打了个哈欠,说:“你直接问景淮不是更方便?大半夜跑过来找我,也不嫌麻烦。”

  宴会还没散场,他正在酒桌上打盹呢,就被匆匆赶来的孙瑾之拍桌子叫起来了。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孙瑾之只是拜托他打个电话。

  “我直接问他,会很冒犯。”孙瑾之抿抿唇,眸光掩饰不住低落。

  “也是,你们的关系还不太明确,确实不好查岗。”

  韩晋跟他碰了下杯,又抿下一口酒。“不过你放心,景淮真的很可靠。在M国那么多年,追他的人从时报广场排到百老汇,也没见他对谁动过心。他肯和你传绯闻,又投资你的戏,必定对你有想法,你啊,就放宽心,安心等着他跟你告白好了!”

  孙瑾之就笑了,拿起酒瓶给韩晋满上,“今晚是我冒失,还好有晋哥帮忙,要不然弟弟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