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怎么样了?”冬绥躺在病床上,双眼涣散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他动了动手指,碰了碰一旁的夏安。
齐越给他后脑勺来的那一下造成颅内出血以及颅内压力的增高,进而影响了部分视觉,导致冬绥出现了短暂性失明以及部分视野下降甚至缺失的症状。
所幸出血量不大,进行积极治疗后康复情况也不错,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复明。
“问他干什么?”夏安心不在焉地削着苹果,将削好的苹果放到一旁的盘子里。
冬绥从病床上坐起来,他眼前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与轮廓,因此能大致辨别出夏安的方向:“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他实在害怕夏安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没有。”夏安干脆利落地回答,伸手探上前摸了摸冬绥半睁开的眼睛:“以后是不是要配眼镜了。”
说着,他语气又低落了下来,像一只夹着尾巴的哈巴狗:“对不起。”
冬绥不是很懂:“啊?”
“齐越是因为我才对你下手的。”他仿佛也对昨晚的事情难以启齿,却又自责不已,只能恨恨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妈的,早该让齐越那个畜生心服口服,不然也不会整这么多幺蛾子。”
“......”冬绥说:“我也有问题,没有戒心,随随便便就被程媛糊弄过去了。”
“那好吧,就是你的问题。”
冬绥睁大了眼睛,心想这人怎么还偷奸耍滑,一不留神又被夏安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传递着振奋人心的温度。
“还好你没事。”他说。
冬绥忽地感觉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穗儿啊,你瞅瞅这都多少天了啊。怎么一声不吭地走,又一声不吭地回来,白瞎了我们这么多天的担心了。”程豪一脸怨怼地对一旁收拾东西的冬绥直抱怨,气他这么多天的不告而别。嘴上这么说着,程豪还是扭过头细细打量着冬绥,仿佛真要找出来什么不对劲似的。
还真让他给找到了,程豪在他眼睛前面拨弄了一番,新奇地说:“穗儿,你啥时候配了副眼镜啊?”
冬绥别过脸,不情愿让他碰。他扶了扶镜框,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几......几天前。”
脑后受伤带来的后果便是视力下降,冬绥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视力确实大不如前。以前总是清晰的世界变得异常模糊,像隔了层毛玻璃看人似的,就连看人都需要走到近前才能看到,隔远了只能看见一堆花花绿绿的人影。
于是在上学前的几个小时,夏安亲自带他去眼镜店配了副眼镜。
夏安亲自将那副玫瑰金边框的镜腿折开架到他耳后,戴完之后又打趣他:“有电视上看到的那书生味了。”
戴上眼镜之后的世界与以前并无分别,但又好像不太一样。冬绥捏着眼镜的镜腿,还有些怕它掉下来。
坐在前排的陈蓓和体委也好奇地转过头来瞧。陈蓓见冬绥目光闪躲,脸色羞红,也忍不住取笑他:“许久不见,还跟我们见外起来了。”
窗外又飘洒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雪白的光影打在冬绥如瓷如釉般白皙的脸上,将人衬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样。
陈蓓看着看着,也脸红了起来,下意识地躲避起冬绥的目光。她低下头,觉得心跳的好快。
程豪看出两人之间的什么猫腻,便毫不留情地放肆嘲笑:“看来穗儿配眼镜,陈蓓是最大受益者啊。”
陈蓓被人说中心事,不由恼羞成怒,一双杏眼圆睁,怒瞪着程豪:“你别瞎说!”
“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也就穗儿觉得你俩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程豪话还没说完,就被体委狠狠敲了个暴栗。他捂着被敲疼的脑袋,委屈巴巴地撇嘴:“你打我干什么?”
体委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说:“欠打。”
程豪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上课铃一响,丁湖踩着铃声准时走进教室,程豪便是有天大的冤屈也只能吞进肚子里自个儿消化了。
丁湖讲完了一节课,目光又扫视了一圈,语气严厉:“马上就要期末考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将作为你们分班考的依据,成绩排名靠前的优先进入A班,成绩排名偏差的也不要灰心,以后还有很多次机会。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冬绥一手撑着脸,偏头看向窗外。雪落如织,苍茫的雪色已经覆盖了整片大地,他心想,确实很久没有看见过下得这么大的雪了。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
马上就要跟夏安分开了......
啊!好惆怅啊。一想到十几天都见不到夏安,冬绥心里就一阵闷堵,恨不能将夏安拴在裤腰带上别着带回家去。
转念一想,开学以后就要分班了,他们俩选的同一个选科组合,分到同一个班的概率似乎也很大......
想到这里,冬绥又小雨转晴,一扫之前的阴霾神色,见谁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搞得程豪以为他这一趟吃错了药,给人精神吃出问题来了。
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去给夏安打小报告,说冬绥这段时间精神很不正常。
夏安正站在校门口等冬绥一起回家,闻言笑道:“高中生哪有不疯的呢?”
很合理,这就是广大高中生的日常心态!
程豪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是啊,高中生哪有不疯的呢?夏哥,你总结的太到位了。”
冬绥小跑过来,拍了拍肩上头上落满的雪。夏安撑起伞罩在他头上,说:“怎么不打伞?”
冬绥抬头笑看他:“跑得太急,忘了。”
夏安也忍俊不禁起来,一双眼笑得弯弯的,那点泪痣藏在眼角牵起的纹路里,像是只猫爪挠在心上,看得人心痒痒。
“明天期末考试。”冬绥说,“考完就放假回家了。”
夏安低低应了一声,并不开口,等他继续说。
“你放假去哪啊?”冬绥问他。
“哪也不去。”
“就你一个人?”
夏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要跟我爸一起去w市找我妈。”冬绥自顾自地说,“我妈前几年又离婚了,现在就一个人在w市打拼。我爸说今年过年去陪陪她,免得她一个人呆着难受,我也能去看看她。不然每年就俩大老爷们呆在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我有认识的人,也在w市。”夏安忽然说。
冬绥反应慢半拍,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夏安凑在他耳边,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我陪你过年吗?”
冬绥猛地回头,正对上夏安垂下来的,笑意满盈的目光。
璨似天边星,皎如云间月。
一把黑伞隔绝了喧嚣的世外,安静如斯的一方狭小天地间,冬绥清晰地听见了如鼓点一般躁动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有力,几乎要破开胸膛跳出来,将那颗赤诚之心摆在夏安面前。
冬绥不由自主地避开夏安直勾勾望进来的视线,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说:“我......我想吃汤圆了。”
夏安收回目光,说:“正好家里买了袋速食汤圆,回去给你煮。”
他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张开,似乎是想牵住什么东西,却只动了动便作罢。
地上积了层不薄不厚的雪,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雪夜里更添静谧的氛围。
回家之后,夏安从冰箱里拿了袋速食汤圆拆开,一个个地放进锅里开火煮熟。冬绥看着他沉默而专注的背影,忽然想起一句话。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着想着便不禁笑出声来。夏安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到他面前,纳闷道:“笑什么呢?”
他动作熟练地清洗着灶台,又把围裙解下来挂在一旁。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冬绥不由疑问:“你会做饭吗?”
夏安坐在桌边,垂眸看着他吃汤圆:“会,不过得分人。”
碗里的汤圆一个个圆润饱满,在澄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冬绥咬开一个汤圆,甜腻的口感在唇齿间弥漫开,口舌生香。窗外无声落着大雪,室内一片温馨安宁,冬绥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妈妈还没有离开,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也会在冬日的时候煮上一锅饺子或者汤圆,坐在桌前一起看窗外的大雪。
“我还给我妈做。”夏安撑着腮,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凑近冬绥,一脸神秘:“你知道吗?你跟我妈很像。”
冬绥差点没被一口噎住,他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夏安,很明显不相信。
“真的。也不是说长得像,性格像。”夏安挠了挠头。
冬绥将那口汤圆咽下去,等着他继续说。
“呃......你们都很好,都对我很好,而且,你好温柔,我妈也很温柔。”夏安有些不好意思,他仓促地移开视线,又欲盖弥彰地抬手掩住微红的脸侧,心虚地继续刷手机。
“也不是......反正,你们就是很像,就算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但是在我看来,就是很像。”夏安越说越乱,最后索性彻底闭了嘴,红着脸不说话了。
冬绥笑看着他,也不说话。一张脸红扑扑的,像两只鲜艳欲滴的红苹果,也不知道是因为室内开了空调很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夏安趁机又嘟囔了一句,这句话说完,他就飞快地把冬绥吃完汤圆的碗揽过来,逃也似的飞进了厨房。
冬绥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就和刚才吃的汤圆一样甜,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忍不住咧嘴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