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秦王府,天还有两分明,早上的红绸,已经被清理了,大概是李衡吩咐仆人处理的。

  秦王府挺大的,有花,有树,有假山,还有池塘,池塘里没有种花,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水,也不知道有没有鱼。

  我一日未进食,寻着走廊,来到膳房。随便吃了一点,便向管事要了干净的被褥,让人搬去了前世我住的那破屋里。

  仆人看着这破屋,眼珠子瞪得老大,可能在想我一个王妃,居然要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吧!

  惊归惊,惊完了两个仆人拿着扫帚,进屋里打扫,打扫完,天已完全暗了下来。铺完被褥,我就让他们离开了,我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转眼间已到了三日,一如前世,李衡没同我回娘家,只差人送了礼。这也好,可以省了很多事。

  我一大早起来洗漱,走出秦王府时,太阳已爬上了天空,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朝着北方大步行去,轩城还是一样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走了三条街,我来到了家门口,抬头看着头顶的横牌,那大写的‘曹府’我都觉得有些虚幻,就好比黄粱一梦。脸旁有液体滑落,我伸出手飞快的抹掉,家丁对我恭敬行礼。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发觉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穿过前院,我看见我大哥在吩咐仆人做事,我爹坐在椅子上,见到我冷冷地别过脸。我知道我嫁给李衡的事我爹不同意,为此还上了一顿家法。

  我爹生平最疼我,我小时候犯过无数次错误,他从没有打我,因为舍不得,因为怕我疼。

  得知我要嫁给李衡的那一刻,他勃然大怒,抄起竹条就打了我一顿。他恨我,只是装的罢了,我爹耳根子软,打过了之后便好了。

  这些年,我爹面容染了些岁月的痕迹,眼睛周围布了些皱纹,些许鬓发变白,却还是记忆中那副慈祥和善的模样。

  大哥唤我,“小景,回来了。”

  我扭头看他,只见他身穿了件冰洋蓝裱画绫长袍,腰间系着暗夜蓝仙花纹角带,留着飘逸的发丝,明眸皓齿,体型挺拔,文质彬彬。

  “大哥。”

  大哥走过来手搭在我肩膀上,感叹道:“回来就好。”

  他瞥着爹,道:“好好与爹说话”

  我在爹身前跪下,眼眶发热,声音哽咽:“爹,小景对不起您。”

  我对不起我爹,上一世在他病重时,都没能看上一眼,我是个不孝子。

  “当初你就不该同意嫁给李衡,受委屈了吧,自找苦头吃。”

  我不顾我爹别扭的模样,上前抱他他的腰,“爹,小景想您。”

  我爹在我背上拍了拍,埋怨道:“几年前不想爹,死活也要去边关,现在才几天不见就想爹了。”

  这一世虽然才几天,可是却是隔了一世,三年,经历生死,我怎么不想他呢!

  大哥道:“爹其实天天念叨想你,他就是嘴硬。”

  我爹下意识地反驳道:“谁想他了,他都将自个儿的爹丢弃了,谁想他。”

  大哥立马附和 “对,您不想,只是脑子在想。”

  我微微扯了扯嘴唇,然后衣领被一股力道往后拽,“行了,还不起来,你不饿,你爹我都饿了。”

  我站起来,侧目正见我娘端着菜来到院子外,叫道:“小景,回来了,饿了吧?过来吃饭。”

  我走出去,给了我娘一个拥抱,声音依旧有些闷:“娘。”

  我娘反手抱住我,声音也有些哽咽,心疼道“几日不见,就瘦了一大圈。”

  “娘,小景,过来用膳。”

  我坐在我爹一旁,拿起筷子给我爹夹了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爹,您吃。”

  我爹叹了口气,垂头吃饭。我娘给夹了鱼肉,笑着说:“小景吃饭,不用管你爹。”

  我点点头,垂头吃饭,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曹茹云,便问:“娘,茹云呢?”

  我娘说,“王姑娘邀她绣花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吃过饭,我便回了自己的卧室,整理了一些我的衣物,一些我存的银子,准备带回秦王府。

  上辈子李衡恨我,就扣了我的伙食和衣物,我吃的是自己种的菜,穿的是仆人的粗布衣裳。重生一世,我不想重蹈覆辙在秦王府里等死,我想好了,等三个月后,李衡和曹茹云成亲就逃。

  我把包裹整理好,藏在床底下。打开门,就与我大哥打了个照面。

  晴空湛湛,树枝上,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微风拂过,带来凉爽的快意。岁月静好。

  我与大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大哥倒了茶,推到我面前,“小景你喜欢王爷吗?”

  要问我喜不喜欢李衡,我对他所抱有的顶多是兄弟之情,没有所谓爱情。

  “没有。”

  我哥又问:“那你为何会同意嫁给秦王?”

  “为了救他。”

  那时候,李衡功高盖主,偏偏又孤傲凉薄残忍。齐贵妃被杀,李衡让人查到是张贵人下的手,所以回到京城,就在宫中将人杀了 ,并且将张贵人的一儿一女一并斩杀。

  李衡被关进天牢,同一时刻康王发现李衡和西域的密函,其内容是想逼宫上位,证据确凿,李衡被判了死刑。

  李衡是残忍凉薄,但他没有和西域勾结,可以罚但罪不至死。我不忍见李衡死,在殿前跪了两日,才得以见到皇上。

  我向皇上求情,求他放了李衡。皇上态度淡淡不一展现着他的凉薄,我言语激烈,尽是暗讽皇上与李衡别无二致。

  是的,皇上早年命运多舛,导致变得孤僻残忍,心狠手辣,所以在登位后,将一帮曾欺辱过他的兄弟统统以各种理由赐死。李衡至少没将害死齐贵妃的一众杀死。

  皇上怒不可遏,他提着尚方宝剑,怒气冲天地下了台阶。冰冷的利剑抵在我的脖颈侧,我感觉到疼痛,有温热的液体沿着我的脖颈滑落,我不由闭上了眼睛。

  然而,剑却迟迟没有落下,脖颈上的冰冷锐利物体离开,下一刻抵在我的下巴处,迫使我抬头。

  我睁开眼睛,就见皇上的面色缓和了许多,目光带着审视盯着我的脸,像是要把我盯出窟窿。

  他说:“曹景,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生得比朕后宫三千佳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愣了片刻,被当作女子比较,不禁有些羞愤。末了,皇上收了剑道

  “大轩民风开放 ,不少富商大臣娶男妻。王族有一个又何妨。”

  我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是八月的天,我却觉得冷。

  皇上接着道:“曹景,朕饶过李衡,条件是你自愿以男子之身嫁给李衡。你若是答应了,朕便放了李衡一命。”

  我震惊,我对李衡最多抱的是友谊兄弟之情,从没有往那方面想。从皇帝口中说出来这句话,我只觉得荒唐。但是为了救李衡,我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提议。

  我想先把李衡救了,剩下的一切都可以再商议。

  我是这么想的,然,事与愿违,李衡恨我,恨到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怎么会听我苦口婆心的一番废话。

  在我与他成亲的几天后就把我赶去了破败的柴房里,不准我再跨出一步。

  不给吃喝,是真的任我自生自灭。好在后院里的野菜多,可以煮了充饥。

  我无数次去找李衡坦白,李衡的人却将我挡在门外,我满腔的话,都憋在心里,无法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