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鹿辞雪就被两个人约着私下见面。
比起李路通来, 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要谨慎得多,她还没进门,就出来个女保镖搜她身上有没有带录音笔之类的东西。
“小鹿啊, 不是我不信任你, 只是凡事都需要拿个态度,你说对吧?”
“不知道李董想要什么态度?”室内烟气缭绕,鹿辞雪蹙起眉心,这个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那就看鹿总监能心狠到哪种地步了。”男人冲她微微一笑,满是算计和狡猾。
只是他的确没想到鹿辞雪的动作会这么快。没过几天,策划部新上任的洛经理因为被下属举报,暂时停职。
举报的理由是洛经理主动提出参与设计的新一季度产品宣传推广图,有抄袭的嫌疑。
“我是希望她能够被撤职, 但您也知道, 现在我的确没那个能力和洛家的人抗衡。”鹿辞雪神色不惊地抿了口茶。
涩涩的, 这里的茶叶也难喝。
对面的男人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而后终于露出笑容,“很好, 祝我们合作愉快。”
“既然如此,那我也有个问题请李董解惑。”
“请讲。”
“商人讲求利益,有风险的投资是需要斟酌的, 所以您能否告诉我...”鹿辞雪放下只喝了一口的黑茶, “您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您一定能成功呢?”
男人听完她的提问, 半晌没有回应, 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说。
李路通没想那么多, 也没看出男人的神色是否有异, 直接一股脑抖出来,“这你不用担心, 鹿总监知道景氏吧,从明面上看景家的年轻一辈里那个景瑶深受宠爱,但其实不然。”
“嗯?”鹿辞雪挑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那个女人的表哥,景钰哲,才是景氏未来的继承人,”看到鹿辞雪很感兴趣的样子,李路通兴致勃勃地讲道,“我们和他勾结,啊不是,合作,各取所需,一举两得。”
男人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但很可惜,那张冷然的面孔只在听到景家的八卦时露出一点点兴趣,其余时间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不过这倒也间接说明了这人的确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
“哇塞,老婆你好棒,”被停职的洛黎从洛知凝的手机屏幕里探出个脑袋,把洛知凝从屏幕上挤出去,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老婆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把事情弄清楚了。”
丝毫不顾忌旁边还坐着两个长辈。
鹿辞雪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暗示她收敛一些,殊不知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我倒是没想到景家还有这档子事,”洛书赫低头沉思,“看来还得好好调查一番。”
“瑶瑶那个表哥可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也不知道老景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依我看的话,倒也不用,瑶瑶可不是那种没野心的孩子,她要是知道这种事会什么都不做吗?”洛知凝意有所指。
洛黎听着几个人一来一去,似懂非懂地问道,“是要让景瑶来帮忙?”
“打蛇打七寸,光让瑶瑶知道还不够。”洛知凝的掌心在杯面摩挲,心中隐隐有了计划。
“还要让他们起内讧,让他们觉得景钰哲在诓骗他们。”洛书赫跟着添了一句。
“趁他们方寸大乱的时候把消息散播出去,所有跟着李路通站队的人都会想着要自保,自然会有人把证据送到我们面前。”手机里传来鹿辞雪的声音。
洛黎莫名其妙地往沙发角落里靠靠,觉得这三个人有点可怕。
一声略显低落的叹息从洛黎口中发出,鹿辞雪面带疑惑地抬头看她。
“我为什么就想不到呢?”洛黎皱着鼻尖,拧眉思考。
“那我可不知道,可能这就是人跟人的差距吧,”洛女士依旧稳定发挥,端着杯子要去二楼书房,“手机用完了给我送上来。”
“咳,我去看看院子里的花开了没。”洛书赫跟着站起来,偌大的客厅转眼间就只剩洛黎一个人。
“你只是还没有经验而已,这些事很快就能想明白了。”到最后也就只有一个人安慰她。
洛黎哭唧唧地凑到屏幕前,“老婆还是你对我好,我好想回去住,这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整天在她面前秀恩爱,谁还没有个对象了。
这副哼哼唧唧的模样引得那边的人一声轻笑。
“嗯,很快了。”
她也不想看着洛黎每天为了做戏和别人卿卿我我,发一些略显暧昧的信息骗过那些人的耳目。
——
景瑶听洛黎说完这件事倒是一点吃惊的表现都没有。
“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嗯,只是我没想到他胆子倒是挺大,”景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甚至有点想笑,“你看他那副样子像是能让公司那些老油条信服的吗?”
“那景叔叔他们怎么...”洛黎说到一半卡住,莫名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出人意料。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有段时间生病住院,他不许任何人来探望。”
洛黎点头,她记得当时景瑶回来之后有一段时间都没怎么出门跟人交流,但是后来再见面的时候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问她到底怎么了那人也只是笑着说没什么大事。
景瑶偏头看向窗外,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清,“那段时间我的确在养伤。”
“养伤?”
“所以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景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
“他想要,也得先看看他拿不拿得稳。”
至于养伤这个问题,景瑶还是没有告诉她原因。
洛黎也就没有再追问,毕竟看得出来景瑶是不太想提及这个话题的。
“那你和季助理呢?你们两个最近好像没怎么一起出来哦。”
“她说是在给她父母那边做工作,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已经被单方面分手了呢?”
洛黎觉得今天这人哪里怪怪的,就算一直嘴角挂笑,这副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开心。
“别胡思乱想开这种玩笑,季助理又不是那种人。”
“的确。”谈话的人只是不在意地一笑,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洛黎在心里叹息,她和景瑶认识这么久,在别人看来这个人或许是一个多情轻浮的人,但是洛黎认识的景瑶还是不一样的,她的确对什么事都看得很通透,但是她身上似乎又藏着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谁也揭开不了那层面具。
就连作为好友的她都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是不开心,那我就回去煽风点火,让鹿辞雪给那个家伙穿小鞋。”洛黎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却不见朋友脸上有半分开心。
景瑶过了很久才冲她露出浅浅的笑容,“你这是以公谋私,可是要被人举报的。”
洛黎想要狡辩,对面的人说出的话让她一愣。
“算了吧,她明明才跟你一样大,她已经很辛苦了,我也不想逼她做一些让她为难的选择。”
——
不过短短数日,景氏就掀起了狂潮巨浪。
那位平时对什么都不上心的副总以雷霆手段拔起一大批人,在董事会上和自己的父亲正面互怼,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位年轻的副总获得了多数支持。
“你要把你儿子扶上来,是不是也得先问问在座诸位的意思呢?”
景父看着那些平日里对自己绝无二心的董事竟一致倒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既得利益,又不愿与人分享,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景瑶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气到发红的面孔,笑着说道,“您不是一直说这个公司是景家辛辛苦苦多少年的基业吗?那一开始您就不该让我这个外人坐到这个位置。”
“既然让我坐了,那这些股份分出去也未尝不可。”
“那你以为你就赢了?”景父不屑地笑一声,“你现在岂不就是个空壳,你觉得自己还坐的稳么?”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赢你,”景瑶抬眸看着他,那双常常含笑的桃花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转瞬又仿佛释然一般变得平淡如水,“我只是比较记仇罢了。”
不想再被噩梦困着,也不想每天用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麻痹自己。
美好胴体上长长的粉色伤疤,是那个她名义上的表哥,景父的亲生儿子,在对年幼的景瑶施.暴时留下的。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才是那个被双亲抛弃的。
被送到医院后,景家为了掩盖这件事,对外只称她是生病。出院以后,在外界人看来她被景家当成小公主宠到不行,偏心到让她坐到景氏副总这个位置上。
什么父母双亡的表哥,什么英年早逝的母亲,统统都是假的,他们之间明明没有爱,偏偏又要让她出生,然后双双出》轨,连虚假的婚姻都不想维系。
年幼之时无力反抗,但是那道醒目的伤疤却被她强行留了下来,为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就当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也好,当她是昏了头脑也好,反正现在什么都结束了,工作之外,她做事一直都很少考虑后果的,就像面对季秋白一样。
或许她可以换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她又不是景钰哲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了。
景氏的事很快就爬上热搜。
电话拨不通,洛黎担忧地想去看看,被鹿辞雪拦下了。
“还是让她们两个独处比较好。”
洛黎点点头,想到自己偷偷泄密的举动,虽然有点对不起自己的朋友,但是景瑶应该是不会怪罪的。
她在那天之后私下里有找季秋白聊过,想知道她们到底怎么了,也完完整整地重述了一遍景瑶的话。
年长一方似乎总是考虑的更多,也往往是牺牲更多的那个。洛黎从来没有见过景瑶主动要放弃什么东西。
那天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你父母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季秋白出神地听着洛黎的讲述。
她父母是传统守旧的人,在同性恋爱合法这么多年之后,依旧难以扭转那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
她从小被家里管束得严格,也少有反抗他们的时候。
因为父母对她虽然严厉,但确实疼爱有加,而且两个人的身体都不大好,一个激动说不定要出什么好歹。
就像这次来,知道她和景瑶在一起,吵着闹着要她们分手。
两个人在网上又搜索出一大堆那些花边新闻之后,更加坚决反对。
“先不说咱们家和她的差距有多大,这样的人,你告诉我她干净吗?你能保证她和你在一起之后一心一意吗?”
更糟糕的是,景瑶彻底剖开自己,在给她讲自己小腹上那道伤疤的来历时,被季父季母看到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看到了没?这样的家庭,遗传着劣质基因。”
那是季秋白第一次和双亲发生争执,“您告诉我什么才是干净?要我听你的回去相夫教子,生不如死地活一辈子你就安心了是吗?”
季母被她气到住院,期间景瑶去过一次,都没有上楼,就又被两个长辈拒之门外又对着季秋白痛斥一顿。
季秋白那段时间每天都是一脸疲惫,在鹿辞雪说要出差时她还是跟着去了。
她的确是在逃避问题,她谁也不想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父母和恋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幡然醒悟,自己这样只会让双方都更加失望。
她起初以为景瑶什么都有,到头来发现那个女人其实一无所有,她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好好抱抱她,陪在她身边。
她去找景瑶的时候夜空中下起零星小雨,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细密的雨滴,行人脚步匆匆,都没有料到这突变的天气。
一道纤薄的身影不紧不慢,被雨淋湿了也仿佛毫无察觉。
女人被人从身后抱住,黑色的伞面遮蔽飘来的雨丝。
她们旁若无人,在大雨中接吻,滑落的眼泪被轻柔的细吻擦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应该早点来接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