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工作终于全部放下, 洛黎揉揉脖颈再一抬头，外面已经彻底暗下。
突然就理解鹿辞雪每天口中说的加班还真不是在客套推辞。
但是距离鹿总监出差才过去两天，她们还有一周都见不到面。
洛黎沮丧地把头磕在桌子上。
一开始自己住一间房还有种不被家人管束的自由和喜悦。
自从她偶尔会把猫猫骗到一起住, 现在每次回家一个人待着就觉得哪儿都看着不顺眼。
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 洛黎磕头的动作立马停下，正襟危坐。
“请进。”
“洛经理，新一季度的经营计划董事会那边已经通过，我给您送过来一份。”进来的男人脸上带着职业性假笑，说的话礼貌而，眼里却满是蔑视。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她跟着鹿辞雪的时候，对面合作方只要一犯蠢, 鹿总监就是这副笑容。
洛黎眯起眼角, 回以一个同样的微笑。
啧,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何祈年人品不行好歹有工作能力，她再不济也跟着鹿辞雪拿下好几份合同。
这人可真就是来混日子的, 挂个闲职什么事也不管，仗着自己那位叔叔年纪大，在董事会那边算是元老级人物, 整天也是有恃无恐。
洛黎突然明白, 自从自己来到这里就感受到的那股恶意, 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好的, 辛苦你了。”
李路通看着面前的女人年纪比自己轻, 却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内心的鄙夷更甚。
不过一想到刚刚收到的消息，他脸上的表情又控制得很好。
人一出去, 洛黎的笑容立马收回，拿起包和车钥匙离开公司，回到家里吃饭洗澡，再放松地瘫在沙发上。
看看时间鹿辞雪应该在酒店，便拿出手机拨了个视频通话。
还非常细致地挑了个绝美角度，满眼期待地等待接通。
那边很快就挂掉了。
嗯？不应该啊，这个点都已经要洗澡睡觉了吧？
洛黎试探着又拨出一个。
鹿辞雪本来还在打字的手停下，想再次挂掉，顺着细白长指落下的水珠落在绿色的接通键上。
洛黎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头发半干的女人，像是发现什么一样异常灼热。
浴袍还没来得及穿好，顺着肩膀滑下，露出大片白皙还带着几乎快要看不出来的点点红痕的肩颈，鹿辞雪只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毫不掩饰的视线，轻轻咬唇，直接把手机倒着扣在床上。
“呜....”
那边被蒙蔽视线的人发出不满的呜咽。
“老婆我们已经三十八个小时四十三分钟没见面了，呜呜呜我不要看床。”
在计算时间方面她们倒是有点出奇的一致。
这边的人是喝了一大口冰水来缓解脸上的热意，那边还什么都未察觉的人地叭叭着她要看老婆。
确实有点被纵容过头了。
黑暗的视野终于开阔，洛黎看着那张又出现在屏幕里清绝的面孔，脸上立马绽开笑容。
问她住的酒店是哪里、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八卦一下季秋白和景瑶......又跟她讲讲刚才李路通那张气恼又不敢发泄的表情。
“他每次见我都是让助理过来，今天还是破例第一次自己来了，一脸不服又不敢发作，特别好笑。”
那边的人有种捉弄人之后的喜悦，鹿辞雪不知道为什么也勾起唇角又很快放下。
“看来他很讨厌你呢，已经向上面报告了好几次，说你工作态度不端正，不想想怎么办吗？”
这句细微的提醒从洛黎左耳进右耳出，善解人意的小太阳还没有听出话里的暗示，“工作上这不都在所难免的嘛，我又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
“有你喜欢我就够了。”那边的人很是骄傲。
鹿辞雪无言地闭了闭眼，满心无奈。
她总算知道洛知凝为什么一副懊悔又头疼的样子了。
“你不用管她，也别心疼她，她就是从小被我们护的太好，就得让她绊个跟头，要不然别人把她卖了她还给人家数钱呢。”
“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一些根深蒂固的老毒瘤也可以顺带着连根拔起。”
洛黎永远也猜不到，李路通扯关系已经扯到鹿辞雪这边来了。
“鹿总监，我知道您和那人的事，但是这种家庭想隐瞒一些东西可太容易了，您看到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她真正的样子呢？”
“你想说什么？”
对面的人在手机上给她发来几张照片和视频。
“鹿总监不妨考虑一下和我合作，我叔叔已经准备好万全之策，只要您答应，之后您的那一份...绝对不会少。”
“我二叔他老人家一直都很欣赏你，看完这些，希望鹿总监仔细想想。”
倒是狡猾，通话记录里也没留下什么把柄。
那些照片都是洛黎在国外时候和人一起出去玩儿留下的，外国人对于肢体接触考虑的自然没有那么多，她自然也犯不上因为这几张照片生气。
让人心情不太妙的是，这里面还有洛黎高中时单方面暗恋某个人所流露的那种眼神。
毕业照、主持晚会、一起坐在操场上被抓拍......
【如果鹿总监觉得这些都没什么说服力的话，可以再等等，我保证她很快会露出马脚】
【我想鹿总监也是有野心的人，就算被骗了也还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吗？】
鹿辞雪垂下眼睫，幽幽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唇角弯起极小的弧度。
——有人按捺不住了。
【你的建议我可以考虑，但是为什么这么说】怎么就这么笃定洛黎会露出马脚呢？她很想套出来这人会用什么方法。
【这个您不用担心，只要再过几天，我就能送您一份礼物】
鹿辞雪没有再问下去，再问就显得刻意了，这人也绝对不会告诉她。
思绪转回，鹿辞雪看着手机屏幕里还对此一无所知，嚷嚷着老婆我好想你的人，那一丁点的郁气便也随之消散。
比起听来的东西，她一贯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粉白的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鹿辞雪想到了什么，“过两天阿姨是不是要带你去国外？”
“对啊，不过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早就回来了。”
对面的人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在电脑上和洛知凝互相发了几条信息。
“不要自己乱跑知道吗？”
洛黎不解地看着那边似乎在处理工作的人，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感觉把她当三岁小孩一样？
“那边我比我妈都熟悉，不会跑丢的，”洛小朋友既听话又不听话，“我也不会和别人多说话的，也绝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鹿辞雪被噎了一下。
——真是乖到家了，虽然洛黎根本就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样也刚好。
而且有洛知凝在，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算真的被人暗算，也能立马做出回击。
毕竟那才是个经验颇丰的资本家，手段更多，也更狠厉。
再看看手机上这个活泼懵懂的小朋友，鹿辞雪弯起嘴角。
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养出来的。
“嗯，那你听话，有奖励。”
“什么奖励？”听到奖励两个字洛黎瞬间就精神了。
“回来再说，快去睡觉。”
洛黎点头，但是视频没有挂掉，放在自己枕头旁边，然后跟鹿辞雪说先不要挂，等鹿辞雪睡着了她会关掉的。
最后洛黎先行阖上眼睛睡得香甜，那边的人神色柔和盯了她一会儿，才把视频挂断。
——
洛黎坐在洛知凝身边，前后左右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问道，“妈，我们不就是去考察而已，怎么带这么多保镖？”
“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你小时候学的东西都学哪儿去了？”
“你这明明叫小题大做，杞人忧天，嘶——”
洛黎的胳膊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戴着贝雷帽的女人将头上的帽子又往下压低。
几乎是一瞬间就锁定了那对一起进来的母女。然后手指在手机上轻敲几下，发送信息。
【按计划行事，多加小心】
女人神色自然地起身，戴好口罩和一大群人擦身而过走出酒店。
洛黎跟着洛知凝忙活一个下午，到晚上那人说自己要去看望一个住院的恩师，让她待在酒店自己玩儿，不许出去。
洛黎觉得这就很不公平了。
“我也有朋友在这边啊，她们一大早就在叫我去叙旧了。”
“那你可以让她们过来，”洛知凝穿好衣服，跟旁边的保镖递个眼色，“但是尽量留个心眼，人心隔肚皮，就算是朋友，你也永远看不透她们在想什么的。”
——怎么还突然讲起人生道理来了？
“好我知道了，我就在酒店只和她们聊聊天。”她觉得最近自己身边的人都怪怪的，都在告诫她多一点防备心。
那还是多一点吧，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洛黎就只叫了两三个平时合得来的朋友，几个人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跟在最后面那个倒是心事很重的样子。
“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这个是她上学期间来自同一个国家的同学，因为陡生变故家境不太好，洛黎还私下帮过她。
是个腼腆敏感的女孩。
“没什么，还没来得及祝福你。”女孩似乎焦虑不安，强撑着微笑。
“谢谢，别站着了，快进来吧。”洛黎总觉得人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戴着口罩的服务员送来了几杯饮料，被挡在门口的保镖仔细检查了一下才放进去。
没人意识到那位女服务员的样貌和在大堂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也没人看到她在进门之后飞快动作的手指。
饮料被递给了坐在最外侧女孩，她犹豫一番，还是把左手接过的那杯递给洛黎。
“谢谢。”洛黎没太在意地接过，轻抿一口。
抱着杯子的女孩一瞬间心跳加速，不受控地指尖，面上维持着和大家谈笑风生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洛黎觉得屋里极其闷热，开窗也不行，便借口要出去打个电话透透气。
保镖看到人出来，立马就跟在洛黎身后，寸步不离。
——怎么感觉头晕晕的呢？尤其是有几个男人在背后，反而让洛黎莫名不安。
“都离我远一些。”焦躁起来语气也不好。
赵哥犹豫一瞬，“可是....”
“洛洛，你怎么了？”
赵哥看到刚才的三个人其中的一个跑了出来，满脸担忧地搀扶着她。
“我来陪着她吧。”女孩自告奋勇。
洛黎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对旁边的人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帮我叫一下医生，我去另一个房间坐会儿。”
赵哥犹豫一瞬，觉得自己就算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转身离开，给洛知凝打电话，又去找医生。
“洛洛现在跟谁在一块儿？”
“是洛小姐的一个朋友。”
“你回去，别让她们单独在一起。”
来不及了，赵哥想通什么的瞬间，那边几个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赵哥，那人有刀，她拿着小姐性命威胁我们，把门反锁了，我们已经派人去找房卡了。”
房间里，洛黎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压在她上方的人眼底俱是火热和癫狂，似乎也知道时间不够，火急火燎地要扒她的衣服。
“洛洛，对不起，但是我没办法，我好嫉妒，你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呢，她配不上你的....”
“滚开...”洛黎头痛欲裂，死死护住自己身前的外套。
——怎么办？这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洛黎艰难地睁开眼，扭头的瞬间看到扔在一旁的刀，那一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抽过来就往自己和那人的胳膊上划了两刀。
痛就好了，痛了才能保持清醒。
女孩也吃痛地唔了一声，颤抖的刀尖正抵着她的下颚。
“别碰我..”洛黎说着说着落下眼泪，突然很想鹿辞雪，特别委屈。
如果再没人来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背负一条人命。
那一刻门被人哐地用力推开，赵哥几乎是瞬间就把人压制住，洛黎手中的刀终于顺着手指滑落。
洛知凝一脸阴沉地回来，医生已经过来看过洛黎，床上的人由于过度惊吓后袭来的疲惫而陷入睡眠。
她轻而易举地问出了女孩的目的。
有人说可以给她一大笔钱，这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而且，她本来就对洛黎抱着不纯的心思。
就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对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伸出魔爪。
人心真是难测。
“洛经理，洛小姐醒了，”保镖说完这个情况又顿了顿，“就是小姐说她想去西城。”
“让她去吧，这样刚好也没人会猜到她的行程，这边我来处理。”洛知凝看着桌面上的相机和只拍了几张的照片，眼底的暗色更深。
这次的确是她们疏忽了，但是既然证据已经摆在这里，那接下来再做什么都不必遮遮掩掩。
——
西城，夜晚。
“这些都再好好核查一遍，尽量早点签下来，省的他们到时候再反悔。”鹿辞雪一边走一边给季秋白交代工作。
“好的，我明早之前整理好。”
“也不用太赶，中午之前就行，早点休息。”
鹿辞雪把最后一份文件放在季秋白手上，走出季秋白的房间。
只是一转头，就发现自己房间前面蹲了个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垂着头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型行李箱。
鹿辞雪蹙起眉心，谨慎地走过去，“请问....”
话都没说完，蹲着的人猛地站起紧紧环住她，口罩摘下后，那双眼睛仿佛还含着细碎的泪珠，眼角泛红，没说一句话就发狠似地吻住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