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海鸥在他们身边盘旋着鸣叫。船体平稳地停在海面上，只随着波浪的起伏而微微晃动着。
在太宰治说出那句话之后，罗玛尼就沉默了很久。
他虽然说精通心理学，但是也没有精通到连审讯方面都略知一二。
故此，本人尚未察觉到，他自己的呼吸频率，正是充满了犹豫不决的时轻时重。
这段犹豫的时间是非常微妙而敏感的，而让对方在犹豫之后，选择吐露真实的最好筹码，就是「等待」了。
但是还剩下一个半小时，就是和维特约好的时间了，他可不想在赴恋人的约时迟到呢。
太宰治收回余光，转而望向岸边。
这里应该是保持原样？
还是加一点「威胁」来加重对方的心理负担？
或者选择「示弱」来激起对方的负罪感？
就像是手里拿着两瓶调味料，站在汤锅面前犹豫不决的厨师一样，单纯是为了获得一道更美味的餐品——而不会去对“原材料”，也就是被拷问对象产生同情和同理心。
对方会因此受到多大的负能量冲击，也与太宰治无关。
这种程度的残酷是理所当然的，他是黑手党，是隶属于加害者的一方。
在他身上，寻求温柔和善良的救赎……？
呵。
太宰治转过身，漆黑的大衣披在他身上宛如永远都无法被驱散的浑浊阴影。即使现在天舒云淡，身处在毫无遮挡物的海面上也一样，他整个人还是仿佛被凝结在黑暗之中。
或者说，此时十八岁的太宰治，正是黑暗本身。
“考虑好了吗，阿其曼医生。”
他声音不复之前的活泼，而是充满阴冷的意味，“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呢。”
“……”
已经没有空闲再给他犹豫下去了。
罗玛尼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发涩地开口，“太宰君……是想知道维特会做出什么事吗？”
成功了。
太宰治想。
“维特么，他是个好孩子，”
仿佛因为听到恋人的名字，而不由自主就心生欢喜的同龄人们一样，黑发少年那张秀丽脸庞上所蕴含着的阴冷和傲慢，也逐渐融化成了让人忍不住为之会心一笑的温柔笑意，
“我很喜欢他。”
自不用说，这幅表情也是他故意做出来，演给对面这位隶属善良阵营的医生看的……但也只有表情。
“所以才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太宰治嗤笑了一声。他收起那副从维特身上学过来的恋爱脑表情，走到罗玛尼面前，继续冷淡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抱歉，这是工作上的坏习惯了。总想要把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查得清楚一点的话，以后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感到安心呢。”
“……”
罗玛尼抿了抿唇，似乎还想拖延时间再挣扎一下。
但随即，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因为没有被自己好好解释、好好引导而由「人理修正式」转变成「怜悯之兽」的盖提亚。
【我积年的惭愧啊……】
他放弃了。
“我要说的话很长，”罗玛尼说，
“而且接下来的话如果让第三个人，尤其是让维特知道的话，会引发非常可怕的，乃至于……毁灭世界的灾难。”
太宰治沉默地抬了下下巴。
接收到上司的指令，罗玛尼身后的两名黑西装男子立刻收起枪械，解开了拷住了罗玛尼的手铐，对着太宰治鞠了一躬之后，便快速地离开了。
“安心吧，这里没有监控设备，”他随意地走近对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开始吧，我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要从「抑制力」说起了。”
罗玛尼从胸口的衣袋里抽出钢笔和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白纸上画了一个较大的圆形，又在圆形里花了两三个站在一起的火柴棍小人，并分别对之标出了两个名词，
“抑制力分为两种，一种是名叫「盖亚」，另一种则是「阿赖耶识」。”
“希腊神话的大地母神，还有大乘佛教的梵语藏识，”
太宰治对着有些惊异的医生耸了下肩，平静地阐述道，“没办法。如果你的恋人是神明，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去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吧？”
罗玛尼神情复杂。
「盖亚」就算了，毕竟是和维特同脉的创世母神，但是「阿赖耶识」这种完全属于不同宗教体系的，偏门专业词汇，到底是怎么样才能“不由自主”地了解到……而且居然还能一直记住？！
一想到对方居然会拿着本佛经看……这真的是个黑手党平日里应该做的事情吗？
……该不会是真爱吧？
他收敛了一下思绪，“那么从盖亚说起吧。”
“——我们的星球，地球，是有生命的。”
哇哦。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吗？
太宰治托着脸的动作有点僵硬了。
任谁忽然知道，自己脚下每天踩着的土地其实是活的，有意识的，而自身只是对方身上的寄生虫……都会感到世界观的彻底颠覆吧。
“「盖亚」是我们所在的这颗天体，为了延续自身的生命才出现的「抑制力」，是完全的自然化身。上到大陆板块互相碰撞沉没，下到前天晚上横滨下了一场小雨，都是这种力量有意或无意的产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被称为「盖亚的怪物」，它们是「盖亚」的触肢，基本上都拥有类似的人型，这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几乎是为了调节人类和星球之间的关系。”
“大多数的情况下，调节的手法不会那么……温柔，基本就是杀害——唔，这里可以直接想象一下成海啸或者地震之类的存在。”
罗玛尼在盖亚的标识旁边，画了几个带着翅膀的火柴棍小人，然后又在阿赖耶识的旁边，写下几个问号，
“以上是盖亚抑制力干涉因果的手段。而「阿赖耶识」则不同，它是属于人类的「抑制力」，源自于人类群体想要活下去的愿望。阿赖耶识的性质是反制守护者，它的力量会无意识地触发一些谁也不会意识到的，当时看似巧合、事后才会发现是已经被安排好的Fate……命运。”
他表情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用笔尖点了点其中一个问号，
“比如说当初，所罗门向上天归还了九枚戒指，却受到启示，莫名其妙地留下了一枚抛向未来，最后还靠着那枚戒指拯救了人理——这个词是囊括了全人类的起源与发展的意思——就可以看作是「阿赖耶识」的体现。”
来自人理保障机构的代理所长抬起眼，带着歉意地望向坐在他对面的太宰治，
“它的做法非常的周到，但也非常的……让人感到不快：所有能够消除威胁的分寸，都会被计划得恰到好处。保证在能够成功救援人理的同时，绝不会多留出一丝半毫的余力。”
“不会被从者伤害的魔术造物，就由它的主人来选择同归于尽。”
譬如他与怜悯之兽盖提亚。
“不会死的创世女神，就给予它死亡的概念。”
譬如王哈桑与回归之兽提亚马特。
“以嫉妒之念为食的灵长类杀手，则会被流放到极少竞争之心的地方，受到心性无垢的少女的照料。”
譬如玛修与比较之兽凯茜·帕鲁格。
“……”
听到这里，太宰治不由得微微睁大双眼。
他无意识地捏紧了座椅扶手，手掌边缘的肌肤因为过度紧张而被压得泛白。
……是这样吗？
他要的那个答案，原来是这样的吗？
真可怜。
明明代表着希望和幸福的烛光就在眼前了，却在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发现一切都是骗局。
其实不需要再听接下来的解释了，太宰治那足够天才的头脑，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刚刚出现在这位医生脸上的歉意到底是从何而来。
他低下头，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看到对方的反应，罗玛尼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他脸上不安和愧疚的表情，也越发的明显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是在我的推论看来，维特他会遇见太宰君，然后像现在这样，几乎无可自拔地爱上你，也是由「阿赖耶识」所推动的命运之一。”
“毕竟，只要【太宰治】一个人的出现，就足以拯救世界了。”
虽然是说着人如其名般，非常浪漫的话，但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却是宛如某种精准机器计算般的冷酷理智，
“维特他，将会因为爱上了你的关系，被永远地固定在「负责对抗异星侵害」与「人类守护者」的位置上——这是已经被注定的结果。”
“而唯一能够颠覆这个结果的事迹，就是你彻底地拒绝他，让其重新回到原本的命运轨道上。”
罗马尼有些干涩地说完，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愤怒、悲伤，或者被掩饰得很好而面无表情的脸。
但是，出乎意料的，对面的人却笑了起来。
“所以，”
太宰治语气轻快地说道，他鸢色的眼眸仿佛若有明光般地，注视着罗玛尼，或者说注视着他背后无穷无垠的碧海蓝天，乃至于……整个世界，
“维特他，是由世界亲手送给我的礼物。”
“诶？”
将目光转回罗玛尼略微有些呆滞和惊恐的表情上，黑发少年眉眼带笑。
那是一种带着粘稠恶意、宛如泼洒在雪白玫瑰花上的墨汁般，阴暗而爱意缠绵的笑容。
“再怎么生气也好，再怎么被欺负也没关系，除了被我说‘滚开’以外，就完全没办法离开我。”
“这个深爱着我的维特，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来自于「命运的可能性」夺走。”
同时，也是一种有什么缺口被彻底满足了的、感到非常安心的笑容。
“他将是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不是加更，是单纯的日六，主线一开始甜甜星的头发就要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写无脑小甜饼，剧情流根本就写不快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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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关于太宰的碎碎念】
呜呜呜呜，我终于把这个设定搞出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要把Fate融进去的原因，真的不是单纯为了要给维宝开挂，才写这么奇怪的设定啊QAQ
但是我又不能剧透，看到评论的时候真的好心梗大声嘤嘤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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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星一直在想，要怎么让太宰感到真正的幸福。
从织田作死去，甚至从更早开始，太宰就明白世界上的所有被他得到的东西，最后都【有可能会被不幸的命运】夺走，就这样时刻生活在被刺扎到肉里一样的，细细麻麻的持续性恐慌之中。
他再怎么给自己灌“世事本无常”的毒鸡汤也于事无补，毕竟但凡来点风吹草动，这个想法立刻就会让太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然后被一刀多捅。
这样的脆弱感心理，固然是这个角色的魅力点所在——但是怎么看，都不能被称为【幸福】的状态（还很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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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如果试图从命运的角度，把这个【不幸的可能性】本身直接抹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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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么宏大的设定，就只有月球能做的到了【感谢蘑菇（合十）
然后就是漫长、特别漫长的考据过程。还加了个群和人讨论，弄得群友们都以为我是中二病，虽然的确是，但群友们一脸微妙地发言真的好羞耻啊QAQ
希望那个群没有正在看这篇文的小伙伴，不要眼熟我，不然甜甜星真的要升天了_(:зゝ∠)_
总之，就医生说的那些话，拿去和人对线都没有问题，放心磕糖吧（骄傲拍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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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维特知道以后的想法】
他一个冠位恋爱脑能有什么想法（嫌弃脸）说不定还要给阿赖耶识上柱高香感谢一下，这可是天上掉下个宰妹妹（？），维特不半夜做梦笑醒就算好的了（继续嫌弃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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