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辰玥刚拥着被子坐起来就收到来自于朝慕的礼物。
方方正正的一个锦盒,檀木的,深黄色的色泽光是看着就很有质感, 精致带着镂空花纹的锁扣就更是不用说了。
辰玥有些懵,醒神后眼睛一亮, 欣喜道:“慕慕给我准备了新年贺礼?”
她还是头回收到来自于朋友的新年礼物呢!
珠珠捧着盒子,闻言点头, “清晨就让人送来了。”
“看起来应该是耳坠镯子之类的物件,福佳郡主真是用心了。”珠珠捧着盒子左右看。
檀木锦盒本就沉甸甸的,她也掂量不出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辰玥也是一喜, 喜完忽然想起上次夜里收到的礼物, 伸出去打开锦盒的手指瞬间迟疑地蜷缩起来, 谨慎道:“不会又是一颗糖吧?”
珠珠微怔,底气不足, “应该……也许……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福佳郡主不是个按理出牌的人, 跟她家小姐一样,送的礼物向来都很随心。
“就算是糖我也喜欢,慕慕送的, 糖皮我都喜欢, ”辰玥双手接过锦盒放在被子上,伸手打开, 一愣, “嗳?雪人?”
辰玥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惊喜, 手指指腹轻轻点在雪人的小脑袋上,“慕慕给我做了两个雪人!”
她小心翼翼拿起来, “一个是慕慕,一个是……阿栀?!”
辰玥满脸茫然, 眼里全是疑惑,来来回回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另一个是阿栀不是她。
这雪人端庄的姿势跟板正气质一看就是阿栀,另一个雪人脸上戳了两个梨涡,很有辨识度,自然是朝慕。
“慕慕给我送她跟阿栀的雪人做什么?”辰玥不懂,低头在锦盒里看了一圈都没看见只言片语的提示。
“许是觉得有意思,便送来给小姐看看?”珠珠猜测。
辰玥半信半疑,“她上次送糖是因为跟阿栀和好了,那这次送牵手的小雪人,不会是——”
辰玥抽了口凉气,激动起来,看着珠珠的眼睛,“不会是慕慕跟阿栀结拜成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吧!”
珠珠,“……”
她还以为自家小姐会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呢。
珠珠笑,“可能吧,那这个雪人怎么办?要是摆在外面一出太阳半天就融化了。”
辰玥小心翼翼把两个脆弱的雪人又放回锦盒里,双手捧着交给珠珠,“放在冰窟里用冰好好存着。”
这样一年四季都不会化开。
珠珠笑,“好嘞。”
辰玥看完礼物作势又要躺回去,珠珠连忙提醒她,“我的小姐啊您今日可不能睡懒觉,今天年初一您要去拜见长辈呢。”
珠珠道:“刚才夫人就着人来问您起了没有,听说没有便又回去了,想来夫人跟相爷已经在正厅坐着等您啦。”
然后看辰玥还没起就没舍得再派人来叫醒她。
辰玥反应了一下,“今天年初一。”
她人瞬间精神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那我要去给殿下拜年。”
她怎么睡糊涂把这事给忘了,年年她去长公主府拜年都会收获一堆的礼物跟好吃的,然后长公主今日是最清闲的,还会陪她玩一会儿投壶跟射箭。
虽说是年初一,但辰玥这几年的今天都是在长公主府过的,晚上才带着满满的礼物被长公主送回来。
辰玥挑了件讨喜的红裙,直奔正厅而去。
她哥哥嫂嫂们姐姐们都已经到了,这会儿都在正厅里嗑瓜子剥花生聊天。
辰夫人做为续弦进府后只生了辰玥一个,而去世的前夫人则留下一个儿子跟一个女儿。
前夫人离世时两个孩子都还小,大的儿子五岁小的女儿三岁,算起来这两个孩子也是辰夫人带大的,所以都喊她母亲,更是拿辰玥当成亲生妹妹。
跟同样是续弦的楚家不同,楚家过年是继女跟继母之间是相敬如宾生疏客气,辰家则热热闹闹挤成一团,说是继女继子是亲生的都没人怀疑。
辰相儿子今年虽是弱冠之年,却在翰林院任职,去年年初成的亲,娶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余家姑娘。
辰相女儿已经定好亲,今年年底成亲,如今在家中算是待嫁。
辰玥来的时候,辰相在跟儿子下象棋,余光瞥见辰玥在外面探出脑袋,不由笑着跟众人道:“快看看,咱家的大懒虫终于舍得起床了。”
辰玥脸一热,提着衣裙抬脚进来跟大家挨个行礼,她是一群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从小就被捧在掌心中。
长姐小声跟辰玥说,“别信他说你懒,爹爹一直没让开饭,就等你呢。”
长姐问辰相,“爹爹一边骂人家小懒虫一边不让人叫小懒虫吃饭,玥玥就算懒也是您的错。”
“好啊,这怎么还能怪到我身上?”辰相摊手。
长姐笑,拉长音调,“女不教父之过,哥哥我说的对不对?”
辰家大哥跟着点头,“是这个理。”
“歪理都是歪理,”辰相瞪儿子,“你书都是这么读的?”
辰家哥哥笑,“家书是这么读的。”
辰相难得被噎住,抬手将棋往棋盘上一按一推,“将军!”
辰家哥哥,“……”
这象棋是没法玩了。
辰玥笑盈盈朝辰夫人走过去,跟三个女眷撒娇,“你们怎么没让人叫醒我啊?”
辰家嫂嫂开口了,“你昨夜饮了杯酒,要是不睡饱仔细头疼。我们今日闲着没事,正好都聚在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天就让你多睡会儿,反正也没等多久。”
“对啊,家里今日又没来客,你多睡会儿就是。”长姐抬手摸辰玥小脸蛋,眼里全是笑意。
“姐姐,嫂嫂~”辰玥伸手抱俩人,辰家嫂嫂笑着拍她后背。
辰夫人柔声嗔辰玥,“多大人了毛手毛脚,快起来别压着嫂嫂。”
“不碍事不碍事,她才多轻。”辰家嫂嫂脸一红,手搭在小腹上。她已经两个月身孕了。
辰夫人看辰玥脸色,“头还疼吗?”
辰玥后知后觉地挠挠额头,“不疼了,应该是睡饱了。”
“太阳都要晒屁股了,你要是还没睡饱可还了得。”坐在桌边的辰相远远插话过来。
辰家哥哥笑着拦,“妹妹头回喝酒贪睡些很正常,哥哥我之前喝多了都睡一天一夜呢。”
他朝辰玥招手,从怀里掏出红封递过去,“恭喜咱家玥玥又长大一岁,这是哥哥的心意。你嫂嫂那边备了份单独的,你去找她要。”
辰玥开心起来,捏着红封给哥哥福礼,“谢谢哥哥。”
家里所有比辰玥年长的长辈都给她用心备了礼物,拜完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饭。
“怎么吃这么急?”长姐掏出巾帕递给辰玥擦嘴,“又要去长公主府?”
辰玥连连点头,“今年去晚了。”
“去早了也没用,”辰相慢条斯理吃饭,余光瞥了眼辰玥,慢慢悠悠说,“长公主又不在公主府。”
“啊?”辰玥茫然,“那她去哪儿了?”
进宫拜年?可宫里先皇跟太后都先后殡天了,长公主并不需要跟谁拜年。
那除了宫里她还能去哪儿?
见儿女们都看过来,辰相不急不躁地夹了筷小菜放进白粥里,这才说道:“我也是偶然听见,可不是蓄意打听啊。说是长公主昨天夜半子时就带着面首们离开长公主府去余庆楼喝酒了,宿醉未归。”
他打量着辰玥的脸色,“估计这时候还在余庆楼呢。”
辰玥原本小脸舒展,听完这话直接耷拉着脸离席出门,“珠珠让人套马车。”
珠珠在外面急忙应,“是。”
等她风风火火出去,辰夫人才叹息着看了眼辰相,“你啊你,你非要把这事说给她听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讨厌长公主府里的那群‘面首’了。”
辰相给辰夫人夹菜,抬眸看着外面消失在视野里的红色衣裙,意味深长,“夫人莫要急,有些事情总要试试彼此的态度,总这么耗着我这心里也没底自然不知道下一步棋该往哪儿走。”
“母亲别急,父亲这般做应该是有他的打算。”辰家哥哥示意妻子给母亲夹菜安抚一下。
长公主朝阳身份特殊,很多时候不能只将她当作女子来看待,她是握有实权的长公主殿下,同朝堂上那些皇子皇叔们没有区别。
辰玥同她走得太近了,很多时候辰家的决策都要将长公主考虑进去,免得伤害了辰玥。
辰相故意把这事说给辰玥听,也是想探探辰玥对长公主是不是真懵懵懂懂的怀有那份心思。
这事几乎全家人都知道,唯有当事人辰玥自己蒙在鼓里。
辰夫人有些担心,毕竟是女子跟女子……
但辰相对这事的态度太过于坦然,以至于她都不好意思先提异议。
寻常人家不都是父亲站出来反对的吗?怎么轮到辰家就变成了她不赞同了?难道真是她书读少了见识还不够多?
辰夫人陷入自我怀疑,并且打算把“博览群书”的事情提上日常。
她一被分神,便将注意力从辰玥身上转移了。
余庆楼是京城里最高最大的酒楼,但楼层并不高,只有三层,而第三层非贵客不接待。
上午巳时,清晨跟中午的交界点,这个时候不仅街道上的行人不多,连酒楼门口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小二在洒扫整理。
像这样的酒楼,一般晚上生意是最好的时候,上午倒是一般般,连外面经过的路人都只有稀稀拉拉几个。
稀稀拉拉的路人从余庆楼外经过,目光都会忍不住瞄一眼余庆楼旁边巷口停着的那辆马车,车厢上挂着个写着“齐”的灯笼,马车车厢奢华又内敛,感觉里面的主人非富即贵。
齐府马车里坐着的自然是福佳郡主朝慕。
朝慕一早进宫拜年,回来后连府邸都没回就来了余庆楼门口。
因为关于长公主朝阳带面首宿醉酒楼的事情几乎都传遍了,说她不成体统哪里有个女子样,亏得她还是长公主,就这么给全大朝女子做的表率?
从拉弓射箭到太学院任职博士,再到掌管户部财权参政议政,哪一条像女子该做的?
不少朝臣今日还没开印就齐齐上折子要弹劾朝阳,让她把权力交出来乖乖说亲嫁人。
皇上一大早就发了通脾气,见了几个大臣,奏折砸了一宫殿,手朝上指着问,“朝阳的骑射是先皇教的,怎么着,现在还要先皇出来跟你们赔罪不是?”
“财政的问题当年是朝阳指出来的,朝蕴死后兵权收回,朕说把财权交给朝阳的时候你们一问一个不吱声谁也不肯接这烂摊子,如今国泰民安你们就开始眼馋财权了?”
当时朝蕴的事情,这几个老臣都知道,也都心存愧疚,当年才没敢吭声。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背后的人是朕的儿子,你们今日弹劾的人是朕的妹妹,朕这一家子的事情全抖落出去让你们非议了?那朕这皇位干脆让你们坐行不行!”
一顿话骂下来,倒是把弹劾的声音骂下去了。
也是因为皇上一早在御书房里发怒,时辰耽误了些,朝慕出宫就晚了点。
如今还没正月十五,朝廷跟衙门都一样暂时没“开印”自然没上朝,不然群臣在大殿上吵闹起来,朝慕一个过去拜年的估计要拖到下午才出宫。
从宫里离开后,马车直奔余庆楼而来停在旁边,朝慕只坐在车里也不提下去的事情。
阿栀陪坐在马车中,见朝慕手指撩开车帘一角露出一点缝隙偷偷往外看,轻声问,“郡主担心朝阳长公主?”
朝阳往日也“不着调”但极少真宿醉酒楼,尤其是除夕夜睡在酒楼。
她这个样子估计是昨夜便查到了大长公主朝蕴的事情。
“是有些担心。”朝慕凑头,大眼睛往外看,一眨不眨。
阿栀手搭在朝慕后背上,轻轻抚拍,温声劝,“要不下去看看呢?长公主就是再生气也不会气你。”
阿栀以为朝慕在担心“利用朝阳”一事,怕朝阳长公主知道前因后果要生气,气朝慕明明知道实情却不说。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回头看阿栀,一脸犹豫,“可现在上去就没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阿栀疑惑。
朝慕眉眼弯弯,眼底藏着狡黠,伸手攥着阿栀的手腕,将她一同拉过来,示意她朝窗外看。
小小窄窄的一条缝隙只能看到余庆楼门口。
阿栀侧眸看朝慕,用眼神询问看什么?
朝慕凑过去亲了口阿栀的嘴角,声音轻轻,“看辰玥。”
朝慕见阿栀的目光只落在她脸上,梨涡浅浅荡出笑意,伸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看外面,“来了来了。”
阿栀收回视线朝外看,果真看见辰府马车停在余庆楼门口。
一身红衣的辰玥气鼓鼓地从马车上下来,单手提起衣裙大步流星朝里走,活像个一个过来‘捉奸’的妻子?
阿栀,“?”
朝慕这才拉着阿栀下车,偷偷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前世她死之后,姨母的注意力都在查她的事情上,随后又查出母亲的事情,心里接连被重伤。
从她死到齐府被查出谋-逆,连着朝堂政事,让姨母没分出心神去管辰玥。直到后来辰相一步走错失去先机,再到辰府满门抄斩辰玥被送走,姨母才意识到辰玥的心意。
可那时辰玥全家只剩自己一人,心里早已无意情爱,这才有了以命相搏的春猎一箭。
她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没想着能活。
是姨母保下辰玥加上朝中大势已去,这才退回岭南领地,答应此生不回京。
说到底姨母跟辰玥前世错过了太多,蹉跎半生都不知道能不能放下心里失去亲人的伤痛携手在一起。
这世因为朝慕“搅局”,一切出现了变动,朝阳提前得知了朝蕴的事情宿醉酒楼,激的辰玥提裙杀来。
就算突破不了师徒关系,至少也会有点进展。
朝慕拉着阿栀的手,悄悄跟在后头看。
阿栀睨朝慕,感觉她比辰玥还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