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结

  褚乐生不语,种种情绪在眼中翻腾,最后定格于执念,他一把抓住温澜书的手腕。

  “过去?过不去!”

  “放下?放不下!”

  温澜书一声叹息,“我问你,若你重来这一回,没有出现别人,一切都如你所想按照上辈子那样,但我最后仍旧拒绝,你又当如何?”

  褚乐生不语,只是拽着温澜书的手一剎那收紧,近乎到了叫人疼痛的地步。

  哈迪斯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碍于温澜书撇过来的那一眼,没有动——他知道温澜书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温澜书笑了一下,“你要夺了魔族的皇位,然后将我强行带回去吗?”

  “还是要想方设法、不择手段,一定要与我在一起?”

  “我……”褚乐生想要辩解些什么,但是又无从辩解,他此刻在温澜书面前近乎透明。

  “你总该知道我的脾性。”

  温澜书静静看着他。

  褚乐生手一颤,想起了上辈子同归于尽的那一剑。

  是了,他怎会不知呢?

  无念门的人均是宁为玉碎的人。

  褚乐生溢出一声苦笑,缓缓松开了手。

  温澜书将手抽回,但是褚乐生仍旧不甘,一抬眸,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刺向哈迪斯。

  “那他呢?”

  “无视伦理,不知礼法!”

  “难道他就是良人?师父凭何就只对他另眼相待?!”

  温澜书忽然一弯眼睛,“你猜我这失踪三年到底在哪儿?”

  褚乐生哑然,这一刻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哈迪斯,几乎气的要咬碎一口银牙。

  他这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晚了一步。

  诚然如温澜书所说,即便这一世的一切都如他预计的那般发展,最终的结果也不一定是他想要的。

  但是就现在而言那只是个未知的猜测,既是猜测那就难免抱着些许的期望。

  而在如今近乎赤/裸的现实面前,褚乐生便只想着——他晚了一步。

  但命运本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又捉摸不定的事情。

  于褚乐生而言晚了一步。

  与温澜书与哈迪斯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段冥冥注定的缘分?

  温澜书此刻已经转身走回哈迪斯身侧,两人并肩而立,一黑袍一白袍,黑发与黑发在风中交织,像是在某一刻,清冷的月色洒在了漆黑的崖壁上,于静谧之中透露出一股安然的意味。

  仿佛他们能在这世间并肩而立很久很久。

  日升月落,花谢花开。

  时间流淌而过,在剎那间即为永恒。

  褚乐生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他像是跌坐在山下,曾伴着他的鹤向山巅飞去,但是鹤本就是自由自在的。

  温澜书静静看着褚乐生,眼中没有任何厌恶或憎恨的情绪,但也并不冷漠,像是春日夜色下微凉的湖水——褚乐生从中看出了自己惊惶又不甘的倒影。

  他感觉自己像是大喇喇被暴露在天光下,那目光不冷,却照的他浑身泛起近乎彻骨的痛意。

  “破镜难圆,碎玉难全,”温澜书的声音如溪水般潺潺而过,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低声教授着剑诀一般,“并非万事万物都能求个圆满,事事也并非都会如己所愿。”

  “——说到底,忏悔也好,弥补遗憾也罢,消的是自己的业障,祛的是自身的心魔。”

  温澜书的神情变的柔和,像是白霜在清晨的天光下消融了一角。

  褚乐生猜的没错,温澜书对他到底有着些许的情分。

  只是他也清楚,温澜书从来都是一个坚定到果决的人,如同山崖上韧而不倒的孤松,一旦认定了什么,狂风骤雨也难叫他回头。

  风将温澜书的话送到了褚乐生耳中。

  “你若想断绝师徒关系,那便就此离去,我绝不阻拦。”

  “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那便收心,我如往常那般教授你——”

  “不必了!”

  褚乐生直接打断了温澜书的话。

  他解下腰侧佩剑扔了过去——不是什么名剑,但却是温澜书在将褚乐生收作徒弟那日赠与的礼物。

  将这把剑还回去,他与温澜书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无念门的功法我看不上。”

  “你教我的剑诀我也不会用。”

  褚乐生看向哈迪斯的眼中依然带着刀子。

  只是他似乎也狠不下心说些一刀两断、再不相见的话,张了张嘴,最后深深的看了温澜书一眼,转身离去。

  “温澜书,后会有期。”

  三日后,丙寅年六月初九。

  温澜书首徒褚乐生自述其为魔族少主

  自此叛出师门。

  褚乐生离去时,闹了不小的动静,温澜书没去送行,反倒是哈迪斯目送着天边那抹满溢煞气的黑云远去,待到一点影子都看不见后,又垂首看向温澜书。

  他在等着温澜书兑现承诺。

  兑现那个当初与褚乐生对峙时,他在他耳侧悄悄许下的那个承诺。

  温澜书不语,只是扯了扯哈迪斯的袖子,让他正对着眼前的墓碑。

  此刻他们正在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中。

  这座山就座落在距离无念门不远的地方,山上草木葱茏,显出一种久无人至的蓬勃生机。

  柳念生的墓就在这座山上。

  由于当初柳念生与妖兽同归于尽,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便只能在这儿立了一个衣冠冢。

  与其他修道大能要么凶兽看守,要么阵法守护,还满是各种心决法器的墓葬比起来,柳念生的墓朴素到近乎简陋。

  一块墓碑,一个土坡,还有墓前源源不断的酒水。

  上一次柳念生墓前的酒是封子骞换的。

  这次温澜书带着哈迪斯一起,将新酿的黄酒放在了柳念生的墓前。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在异世的事情,说到最后破开泥封,将酒液倾倒在墓碑前。

  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

  “……师父,你总说我性子太冷,担心我的终身大事——不过那只是你在拿我打趣罢了。”

  “但是我现在终于遇到想要与之相伴一生的人了,”温澜书说这话时轻轻的,随后脸上又绽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现在我带过来让你见见,你也算是认识他了。”

  忽而起了一阵风,拂过温澜书的身侧像是一个温柔的怀抱。

  “师父,结契的时候,你会来吧?”

  “若是那日天气晴好,我就当你来了。”

  在褚乐生叛出师门后的七日,大陆上的流言尚未平息。

  便又传出了无念门九长老要结道侣的消息。

  道侣是谁?

  道侣就是他剩下的那唯一一个徒弟。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打翻茶杯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第一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反复确认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陷入了长久的呆滞,紧跟着就开始打听那个突如起来的二徒弟到底是谁。

  无念门的人出面解释,说是那个新收的徒弟实则是温澜书在失踪的这三年中救了他性命的友人,只是阴差阳错才拜温澜书为师。

  这个解释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反倒让整件事显得更加破朔迷离。

  但是无念门的人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将门一关就开始准备仪式。

  封子骞身体力行的安排各种事宜,脸上仍旧是一种事情发展太快的茫然。

  其实在十天前,他还以为那是小师弟认识的挚友,哪怕两人表现的很亲密,封子骞也以为那不过是温澜书和对方感情好罢了。

  唯有二师兄顾忻一脸早有预料的样子,他在桌边剪窗花玩,红纸染红了指尖,他一抬头,看见了封子骞幽幽的目光。

  “你早就知道了?”

  顾忻高深莫测一笑,“这不是很明显吗?”

  封子骞抿唇。

  顾忻将手中的窗花一扔,趴过去就开始叽叽咕咕讲自己的发现,“大师兄你好笨,我跟你讲,其实小九他……”

  日子在无念门难得的热闹中流水一般的过去了。

  二者结为道侣大致相当于人世的婚嫁。

  只是因为修士漫长的生命,结为道侣有着更重的意味,是真正意义上的荣辱与共。

  而在此之上,结契甚至还要更进一步。

  不止是荣辱与共,还意味着性命相系。

  结契和道侣是两码事,亲密的道侣中也少有互相结契的,因为很少有人能全然放心的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另一人手中,尤其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但是温澜书并不在意这些事。

  他喜欢谁,向来是不介意将心剖开来放到对方手中。

  哈迪斯则更不在意,他稳稳的接住了,又将其安然放好,此后置于冥府至高的王座之上,岁月流转,世事变幻,未来便永远的交织在一起。

  他们会在山巅与王座上得到永恒。

  两滴血。

  一个阵法。

  一个仪式。

  结契当天,温澜书和哈迪斯立于大殿之上。

  送上祝福的人很多。

  但是无论是温澜书还是哈迪斯都不喜欢大操大办,因此真正参加的人却很少。

  大殿里显的空旷,仪式甚至显得有些朴素。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铺张大办未必长久,朴素的结契反倒重于千斤。

  两人毫不在意的将性命托付与对方,仪式完成的那一刻并未有什么天地异像。

  微风仍旧和煦,天气仍旧明朗。

  这只是普通的一天,在时间的洪流中渺小的像是一颗砂砾。

  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联系将二人紧紧绑缚在一起。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哈迪斯低头看着温澜书的眼睛,觉得喜悦如新生的嫩芽般抽条生长,直至布满心脏的每一处缝隙。

  他想他大概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连带着阳光的热度、地砖的纹路都一起铭刻在心里。

  哈迪斯忽然很想吻下去。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温澜书大抵不会愿意,他向来不会染温澜书难做,于是只能将一腔心思压抑下来,倒显得那双眼眸苍翠暗沉。

  此刻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哈迪斯忽而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仪式尚未结束就带着温澜书匆匆离去,将人拉到了他的房中。

  “怎么了?”

  温澜书有些担忧,哈迪斯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无事,”哈迪斯轻轻吐出一口气,额头与温澜书的额头相抵,“只是我感觉我大概要变回去了。”

  “什……”

  话音刚落,哈迪斯便抽条似的生长,这个世界承认了他的存在,他重新恢复了之前高大的样子。

  温澜书就这么猝不及防之下跌入了哈迪斯的怀中。

  环抱着的手臂就这么收紧,哈迪斯顺势低头,轻轻吻上了怀中人的唇。

  亲到了。

  山髓的收集已经接近了尾声。

  攻略系统吞噬了重生系统百分之八十的能量,强行在两个世界构建了联通的通道。

  唯有被两个世界承认的人才能顺利通过。

  两人离去的时候,无念门的另外几位长老前去送行。

  因为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一致。

  哈迪斯和温澜书回去的时候,希腊神话的世界其实才过去了两个月不到。

  攻略系统应温澜书的提议,拎着重生系统来到了珀耳塞福涅面前。

  以重生系统现有的能量倒转整个世界的时间是不可能的,但是却可以单独倒流珀耳塞福涅的时间,使她个人回到被铅箭射中之前。

  重生系统的能量用到只剩百分之五,被攻略系统随便找了个小世界扔过去自生自灭。

  而德墨忒尔则迎回了她的女儿。

  两人在回来的第一刻,就将制作天柱的材料送到了赫淮斯托斯手上。

  随后哈迪斯便带着温澜书回了冥府。

  冥王的神殿终于迎来了另一个主人。

  宙斯对此全然不知,他始终伏案工作,直到天穹重新恢复到原来的高度才恍然抬头。

  他立刻找来了赫尔墨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赌局结果怎么样?”

  赫尔墨斯笑的灿烂,怀中抱着的各种宝物金光灿灿:“赚的盆满钵满!”

  宙斯站的“哈迪斯回来后能和温澜书确定关系”的那一边,这一堆赌注也有他的份。

  神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点了点桌面,托腮提议:“要不再开盘赌局。”

  “赌什么?”

  “赌他们两人能在一起多久。”

  “这根本没有悬念吧。”

  “……也对。”

  宙斯视线穿过层云,仿佛透过大地看向了幽暗的冥府。

  冥府仍旧永夜无光。

  但是冥王大概找到了他的月亮,抱回来放在王座之上。

  这个赌局的确毫无悬念。

  神庙中两人的神像并列一处。

  或许在世界崩塌的那一刻,月亮仍旧高悬冥府。

  ——那自然是永远。

  the end.

  OK正文完结,感谢大家能追到这儿

  接下来还有几章番外

  写哈迪斯被克罗诺斯吞下后,穿到温澜书世界成了他徒弟的if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