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纪挂了电话, 起身后,却发现整个餐厅安静了下来。

  方才喧嚷沸腾的餐厅一片死寂,众人横七竖八的仰倒在座位上, 面容干枯,头顶围绕着嗡嗡叫的蝇虫, 已经变成了干尸的模样。

  友纪没觉得害怕, 只是有点迷糊。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好像无数诅咒从地下冒出, 互相缠斗厮杀,他耳边萦绕着锯齿摩擦的声音,被削断的骨肉飞溅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友纪,友纪啊?”

  耳边响起樋口的叫喊声,他抬起头来,对上樋口诧异的目光。

  “你睡着了啊。”樋口给他沏上一杯咖啡, “累成这样, 就不要来加班了。”

  刚刚是在做梦啊。

  幸好是梦。

  虽然时间很短, 他不记得在梦里发生什么了, 但隐约记得是跟诅咒和咒术师有关的事,而且是尸横遍野和血流成河。

  樋口继续关切的询问着, 友纪表示没事, 但再一抬头, 发现餐厅门前出现了泽西的身影。

  他手上戴着锁铐, 正被押送着往前走。他远远瞥了友纪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在这儿干什么?”

  “我们正要押送他去审讯室, 对他进行例行审问。”

  友纪回想起刚才那个噩梦, 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起身走到泽西面前, 对方见了他立即露出笑来。

  “好久不见啊。”

  “你刚才,是不是用‘心灵低语’影响我梦境了?”

  “对啊。”泽西抬了抬手腕,“我手上戴着隔绝异能的手铐,异能被削弱了90%,所以现在我不能影响别人的意识,只能影响别人的梦境了。”

  “为什么让我做噩梦?”

  “那可不是噩梦,那是即将发生的事。”对方诡异的弯起嘴角,“那位名侦探也警告过你了吧,东京那边很快就要有灾祸。”

  他晓得这点,但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没料到真的会发生。

  “呐,友纪,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如果你顺从我的意志,那些恐怖的事就不会发生,否则,太宰会死,你那位老师也会死……”

  友纪一杯咖啡泼在他脸上,周围人惊了,但也没上前阻止。

  “太宰和五条老师,不管他们当中哪个出事,我都杀了你。”

  泽西被人带走了,临走前意犹未尽的看了他几眼。

  友纪越想越觉得心慌,于是给五条老师那边拨去了电话。

  这个点儿对方还没起床,语气懒洋洋的,“你还敢主动打电话啊,分手了没?”

  “没有,我们恩爱的很。”

  “你找死啊。”

  “你先别喊。”友纪嚣张的打断他,“你们咒术师那边,可能会出事。”

  “什么叫‘你们咒术师’?”五条不满,“你不是我们咒术师这边的人吗?”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师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啊?

  “你脑子给我清醒一点,你真以为自己是黑手党那边的吗?”

  “总之,老师,东京那边真的会出事,你们得提前防备。”

  “能有什么事?”对方不甚在意,“只要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我最擅长杀掉来捣乱的杂碎。”

  友纪一直很羡慕,他这位老师一直都有狂妄的资本。

  该死的,刚才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寒暄几句后他挂断电话,立即又有新的电话打了进来,是他所住公寓的管理员来的电。

  “青木先生,您所居住的公寓,好像出了一点状况。”

  “怎么了?”

  “楼下的住户反映,说您家露台上有血滴下去,您最好回去看看。”

  “有血?”

  他心里一惊,Q不会是跟太宰打起来了吧?

  完了,这两个人还是见面了。

  *

  友纪立即赶回家,推门进入后,见到客厅地板上一滩血迹,还有遍地的血脚印。

  白天他刚做了个噩梦,神经还处于高度紧绷当中,加上有点晕血,此刻心脏狂跳。

  但餐厅传出了刀叉碰撞的声音,他立即走过去,见到太宰和Q坐在餐桌前。

  他们两个浑身是血,但毫不在意的围面对面坐着,吃着自己碗里的谷物麦片。

  “回来了啊。”太宰抬起头,“我们本来想收拾屋子的,但还没来得及。”

  太宰衣衫松垮,一边的肩膀上草草的裹着纱布,显然又添了新伤。

  “怎么回事?”

  “被一条蛇袭击了。” 太宰指着自己的肩膀,“被咬了一口,差点死了但又没死。”

  Q举起勺子,“是我救了他。”

  那条蛇袭击太宰的时候,Q恰好在隔壁,闻见了那个咒灵的气味。

  他起床过去察看,并在那条蛇咬死太宰之前,用枪打死了它。

  普通人类看不见咒灵,但他看得见,而且还能精确找到它的弱点,一击致命。

  “你身手真烂。”Q将鄙夷的目光投向太宰,“一条蛇都对付不了,还要靠别人救。”

  “好没礼貌啊,我当时是因为某件事分心了。”

  太宰没料到Q对他抱着这么大敌意,毕竟不久前,Q还一直嚷嚷着 “我要见太宰先生”,现在则对他只剩下嘲讽和仇视了。

  “你就是身手很烂,太宰先生,人老了吧,身手也大不如前了。”

  “你是蠢吗,从骨龄上来说,我的年纪比你还要小。”

  这两个人吵了起来,友纪提心吊胆的看了一阵子,见他们没有要动手互殴的意思,于是径自去冲凉。

  万幸,没死人。

  往好处想,这两个人吵架总比打架来得好。

  *

  吃过东西后,Q追在友纪后面询问,“太宰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是干部,他想住在哪儿都可以,我不能拦着他。”

  “可我不想……”

  “你不用着急,等我当上干部,就有权利把太宰从家里赶出去了。”

  Q表示怀疑,“你有当上干部的可能性吗?”

  有,下辈子吧。

  Q不情愿的跑去客厅看剧了,友纪则悄悄走到太宰旁边,丢下一句:“吃完了赶紧去洗澡,然后去卧室等着我。”

  太宰呆住,咖啡洒了一桌子。

  “让我去卧室?真的?”

  “废话,动作快一点,被Q看见我跟你亲密接触的话,他又要闹脾气离家出走的。”

  友纪去拿药箱,再推开卧室门时,太宰已经在动手脱自己的衬衫。

  友纪被吓到了,立即移开眼睛,“你要干吗?”

  “怎么了?”对方不解,“你让我来卧室等着,不是要跟我继续昨天晚上的事吗,不是吗?”

  “滚你的,我是要给你伤口上药,你想哪儿去了?”

  太宰是肩膀后面被蛇咬了一口,没法自己处理,所以只能别人动手。

  “这样啊……”太宰沮丧的穿好衣服,仅露出伤口位置。

  他身上没有缠绷带,露出大片略白的肤色,他身上确实很多旧伤,但多数都已经淡下去了,只留下零星的伤疤。

  友纪检查着对方的伤,这过程中手指免不了碰触到他的身子,然后就像触电一样缩回去。

  “友纪,干吗这么紧张?”

  “哪有?”

  “我都听见你的心跳声了,得有好几十分贝吧。”

  “闭上嘴吧。”

  友纪凑过去给他上药,但对方的呼吸声萦绕在他耳边,又轻吐在他脸上,让他忍不住身子战栗。

  受不了,本来好好的,就因为昨晚那件烂事,感觉让他整个人生都扭曲了。

  友纪正想着,便被太宰拽住手臂,倒进他怀里后,又顺势被他按在枕头上。

  “放松点,没事。”

  他手指在友纪颈部轻轻摩挲着,眸里尽是他的倒影,被某种欲念切割的支离破碎。

  这下友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那声音巨响无比,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过分。

  他手指按在友纪唇上,语气像在撒娇,“继续?”

  想得美。

  友纪伸手去推他,推不动,便果断伸出手指,在他伤口位置弹了一下。

  太宰吃痛,立即放开了他。

  友纪起身,“你想跟我睡?好,那你说明白,为什么想跟我睡,是因为喜欢我吗?”

  太宰捂着伤口,“……我昨晚都说过了啊。”

  “说什么了?你可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

  太宰愣了下,突然结巴起来,“昨晚我明明说了,月亮,月色,跟你一起……这之类的话,你应该明白的。”

  友纪故意摇头,“不明白,你说清楚点。”

  太宰不擅长应对这类直率的问题,纠结半晌后,决定逃避。

  他故意从旁边抽出一本书,装模作样的捧在手上读起来。

  “为什么不说话?”

  “友纪,这本书好有趣啊~”

  “你他妈拿的是本空调说明书,你装个屁。”

  太宰面色极其不自然,友纪则故意一勾他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来,你现在看着我的脸,说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那种话直接说出来太肉麻了……”

  “说不出来吗?”

  “不不不。”他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不出来,如果是在我烂醉如泥的情况下,我可以说那些话给你听,多肉麻都行。”

  但清醒的状态下他说不出口。

  “所以说,你这辈子只能在喝醉的情况下跟我告白?”

  太宰也恍然大悟,“好像是。”

  “那以后咱们约会的时候,我还必须得先把你灌醉?”

  那他干脆直接去找个酒桶交往就行了。

  “非得说那些话不可吗?”

  “对。所以,等你什么时候在清醒的状态下敢跟我表白,再来考虑跟我睡,懂了没?”

  太宰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趴在床上,赌气又失落的模样。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他只是向太宰说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友纪收拾着沾血的医用材料,太宰沮丧之中,随手翻了翻手边的药箱,却在底部发现一个木制的小盒子。

  那盒子上面带着锁,用马克笔整齐的写着“中也”两个字。

  “什么,这是什么?”他警觉万分,“为什么,这盒子上为什么带着中也的名字?”

  友纪试图去夺,“别碰。”

  太宰更不高兴了,“里面有什么,你把中也缩小了藏在盒子里了?”

  友纪私下没有跟中也接触过,为什么家里会有带着中也名字的东西?

  “没什么,就是一条绷带而已。”

  “绷带?一条绷带值得你收藏在盒子里?”

  当然值得。

  八年前,中也先生就是用这条绷带帮他包扎了伤口。

  那时候他重伤且奄奄一息,对方从自己手上解下这条绷带,用极其温柔的力道,缠在了他手心的伤口上。

  对方当时的语气应该也是很温柔的,可惜他那时年纪太小,已经记不清了。

  太宰先是一怔,随之露出不爽表情,明明这事是他做的,但这功劳又变成中也的了。

  “噫,缠过伤口的绷带,好多细菌吧……”

  “我是洗干净了的,洗干净再收藏起来的。”

  “是吗,好感人啊。”

  “随便你怎么说,中也先生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我必须要留下。”

  友纪话语中带着一种温煦的留恋,完全是爱慕对方的姿态。

  太宰妒嫉不已,于是开口:“咱们来假设一下,假设,只是假设——假设当初救你的人是我,你会喜欢我吗?”

  友纪笑起来,手上的力道没收住,不慎捏痛了太宰的伤口。

  “我说过了,不存在的事就不要假设,没有意义。”

  太宰觉得不爽,就是非常不爽。

  如果友纪知道那个人是他,肯定会疯了的,这八年里积累的那些好感,也会立即被扼杀殆尽。

  于是他强颜欢笑,“这样的话,那你就去向中也表白吧。”

  友纪诧异,“你疯了吧。”

  “咱们来打个赌——你如果表白成功了,那我今后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友纪冷笑,“这可是你说的。”

  “但是,你如果表白失败了,从今以后就断了喜欢中也的念头,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五花肉】和【恨非兰】投出的霸王票,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