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任务，居住在这里也算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傍晚，赤色的光沿着道路消散于天际，农场两侧老旧煤油灯在伯特尔的手动下，一盏一盏的点亮。
斑驳的影子投在树叶上，时深时浅，凉风刮入略带缝隙的老旧木屋，火花在刹那间晃动，而后又绚丽的燃烧着。
这里的一切还都是采取最原始的工具，农场主担心他们两人居住在这里不习惯，特地翻找出皮质的斗篷，免费提供给他们在晚上起夜时穿上。
羽生凛刚吃了退烧药，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的望着苏格兰，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润。
“诸星君那边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
苏格兰正在翻看手机中传递过来的情报，嗯了一声道。“他说他很安全。”
“哈？”羽生凛震惊了一下，“他不会是逃走了吧？”
苏格兰否定了他的猜测。
“他想要逃走，没必要再给我发消息。应该是有别的打算。”
“这几天先住在这里，农场的管理员说明后天，可能会下雪。”苏格兰如实的告知他在白日干农活时，从他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农场内比较缺人手，和我们猜测的有些出入，塞巴斯顿家族入冬后采购的频率会减少，所以这一次，是唯一的机会，下一次指不准是几周后了。”
羽生凛听罢，倦意慵懒的靠在窗沿，“所以，你要带上我吗？自己一个人会更有把握才对吧？”
这件事关系到很多人，苏格兰公事公办的表述，“运送物资的人会在那里停留一晚，我可以趁机潜入翻找有关的资料。”
“我自己一个人去，确实比较有把握。若是找到Gin与之发生私下交易的证据，我们的任务就算提前结束了。”
他丝毫没有掩饰对琴酒的杀意，眼眸冰冷彻骨。
这种杀意曾经在波本的身上也曾出现，羽生凛不置可否，垂眸。“组织会杀了他吗？”
苏格兰顿了下，“或许，无法掌控的刀刃，折断是最保险的方式。”
羽生凛听罢，低声笑了出来，沙哑的嗓音略显怪异，“这样啊…”
苏格兰随手扔了跟木头进火堆中，火焰噼啪作响。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出声，“还好你没事。”
羽生凛将目光投射在他身上，“怎么这么说？”
苏格兰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微微张嘴。“你要是不顾一切的回去救他，我们就是敌人了。”
他的眼中不经意流转着明亮的光泽，羽生凛懒得去猜对方想表达出的深意，只是深呼一口气，极其肯定的告诉他，“我们已经分手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苏格兰对此保持着怀疑，起身坐在床边，摸了摸羽生凛的额头。“还行，不烫了。”
羽生凛的身子因他的动作略显僵硬，到底还是做了妥协。“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
苏格兰微怔，“这个时候吗？已经很晚了。”
“白天睡多了，晚上有点睡不着。”他歉意的说着。“抱歉，你应该很累吧？”
因为生病的原因，他们刚被安顿好，羽生凛就靠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等到醒来时，他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苏格兰和农场的其余人学习了一天的农活。
“睡是睡的着，不过陪你出去走走也可以。”他站起身，伸手牵着羽生凛的手指，“外面有点暗，小心一点。”
失去了屋内炉火带来的温度，周围的空气变得格外寒冷。
羽生凛吐出一口白气，与苏格兰并肩，沿着草地一路走到海边。
月光映在海面，被风吹起的涟漪将光芒散开。
在细碎的沙滩上漫步，苏格兰只是静静的陪着他，摆出最佳聆听着的姿态。
这种感觉很微妙，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放松的与人漫步。
和琴酒在一起时，他总是盼望着琴酒能够执行完任务，陪在他身边，听着结实有力的心跳入睡。
后来自己一个人，他又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从未留意过周围的一切。
微风，落叶，小溪，甚至是天空中微弱散着光芒的星星，都有独特的韵味。
是他曾经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东西。
羽生凛停下了脚步，抬手指着漆黑的天空，“这里有很多星星，在东京倒是没看到过。”
“因为这边的环境比较好。”苏格兰和他耐心的讲解着什么叫做“月明星稀”和“环境污染”。
羽生凛被海风刮得有些冷，本能的搓了搓手，苏格兰眼神柔软的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无奈道。“回去吧，不然等下好不容易病才好，又要发烧了。”
这样简单率直的话语，直到他放弃，琴酒也未曾与他说过。
羽生凛眯起了眼睛，“我…”
在他的视线中，天空倏然划过一颗流星，他的脸颊被冻得发红，依旧瞪大眼眸，激动的抬起手，指着天空，“是流星吗？”
羽生凛眼眸明亮的望着幽深的天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流星。”
裹在身上的斗篷因动作，散开露出里面的衣物。苏格兰拉着几乎要跳起来的他，帮他把斗篷扯严。“可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流星，还真是幸运。”
“听说对流星许愿，会心想事成，你刚刚有在想什么吗？”
“流星只是石头，怎么可能会听得到人的许愿，苏格兰你好傻。”
“……”
笑意停滞在嘴边，苏格兰忍不住眼角抽动，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感觉到他的挫败，羽生凛心情颇好的看向他，目光显得意味深长。
“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握着他的手，把他冰凉的指尖焐的暖洋洋的。
“怎么了？”
“没。”
“嗯，冷了要说。”
人一旦彻底放下了什么事情，眼界就会打开很多。之前他发现了苏格兰隐藏的身份，第一反应觉得他是敌人。
可仔细想想，他本就和这场闹剧没什么关系，又何谈立场。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关系，种种迹象表明，他是认识羽生临也的，
比起琴酒，他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苏格兰都会做出回应。
比起琴酒……
羽生凛仰着头，任由发丝凌乱吹拂，“苏格兰，我想留下来。”
苏格兰沉默了几秒，反问道。“因为琴酒吗？”
“有一部分吧，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羽生凛轻言回应，眼眸中的光泽平静内敛，“你不同意吗？”
苏格兰的喉结蠕动，没有回应。羽生凛真切的将自己的愉悦心情，表达了出来。“对你来说，我留下来才是最好的。”
他和羽生凛相处的时间不算久，从始至终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份，苏格兰一时间被吓到了，身体僵直，灰蓝色的眼眸中蒙着一层细密的冷光，“你想说什么？”
刚刚温存的气息，霎时变得剑拔弩张。
羽生凛只是微微拧眉，无奈道。“你很照顾我，我很开心，可是让我亲眼看着那个人被你们抓起来，还是有点勉强。”
苏格兰迅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羽生凛，而后对他的思维甚是头疼。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或者是羽生凛想起了什么有关他们的事情。
没想到，对方只是单纯因为这个原因，他捏紧了羽生凛的手。“这里很危险。”
羽生凛明显早就下定了决心，他摇了摇头。“不，这里很安全，不会被组织抓到。”
“你指的是什么？你想脱离组织？可是你之前不是费尽心思想加——”苏格兰见他一脸认真，拧着眉，“你早就有决定了。”
羽生凛勾起唇角，“大概吧，我要脱离组织，你会杀了我吗？”
苏格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扯着他往回走，“该回去了，我有点困。”
“喂，没得到答案之前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想离开的话，在小镇人多的时候，我和莱伊根本无法察觉。”苏格兰看向他，“你在担心我们会被那个人迁怒吗？”
他执拗的盯着羽生凛看，眼神之间有意流露出的感情，他并非读不懂。
只不过，他和羽生临也终归有差别。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羽生凛重重的呼了口气，“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被束缚下去了。”
波本也说过，想要留在西西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留下和做出决断，又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若非确定苏格兰对自己没有敌意，他是不会坦诚的将所有想法告知对方的。
“好，都听你的。”他定神看着面前的青年许久，“我还能联系到你吗？”
羽生凛笑而不语。
他慢慢叹了口气，“好吧，那么你想怎么做？”
回去的路上，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他们两个人都怀揣着不同的心思，恍惚之中，羽生凛心不在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他被一阵冷风吹醒。
苏格兰不知何时离开，去帮农场做事，床板有些冰凉漏风，羽生凛将自己蜷缩起来。
昨晚诉说的一切在脑海中重复播放，他觉得不太真实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疼痛感激的他龇牙咧嘴。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推开门走出去。整座农场已经被包裹在了一片雪白中，浅薄的雪堆在翠绿的叶子上，在他走过时，坠在地上。
听到不远处的交谈声，羽生凛条件反射的停下了脚步。
苏格兰和几名农场的小童混在一起，脸上洋溢着笑容，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先察觉到他的是伯特尔，苏格兰顺着他的手看向羽生凛，收敛了脸上的笑，走过来。“不休息，怎么跑出来了？”
羽生凛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有点无聊，这里没有电器。”
苏格兰看了看远处打闹玩耍的孩子，对他说，“打过雪仗没？”
“啊？”羽生凛觉得陌生。“什么东西？”
他抓起他的手，一路小跑到一片空地，随手从地上抓起白色的雪，揉成团。“看招！”
柔软的雪块被团起来，砸在羽生凛的身上，留下淡淡的水渍。
一旁的几名少年见他们过来了，一时间数个雪球砸在了苏格兰的身上，他黑着脸吼了一声，飞速的朝着他们丢了一个刚刚揉好的雪球！“喂！你们！看招！”
冰雪的寒冷未消退，却是变得没有这么明显了。羽生凛眼底不由自主的露出羡慕，看着满身是雪的苏格兰，忍不住笑出声。
他这一笑，反倒成为了苏格兰的攻击目标。
雪球朝他的位置飞了过来，没有命中他的脑袋，而是打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羽生凛笑道。“你这瞄准度，完全不像是狙击手。”
苏格兰露出了潜藏的内质，他笑了一声，“那可未必。”
随着他的话落下，树上堆积的雪哗啦全数倒在了羽生凛身上，差点把他给埋起来。
雪从脖颈飞溅进入，一片冰凉。羽生凛此时完全感觉不到，他眼底燃起一片火焰，学着他蹲在地上，抓起了一团雪，咬牙切齿的砸过去。“你这家伙，混蛋！别跑！”
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嘴边扬起的笑容无比真诚。
这场报复性的打雪仗在众人一片狼藉时被农场主夫妇叫停，在这种下雪的天气，他们准备了一些精致热乎的食物，火炉边摆放着许多烤制好，冒着香气的红薯与南瓜。
羽生凛出了一身汗，围坐在火炉边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去。
听着寻常夫妻之间的交谈，他抿了口茶，和苏格兰对视，微微一笑。
这种平淡的日子，真好。
只可惜，他们并不属于这里。
雪下了两日便开始慢慢消融，在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起，羽生凛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敲门。
苏格兰披上衣服打开门，就听到他们说塞巴斯顿的人来采购作物。
睡意在听到这几个字后，顿时消散干净。
他和苏格兰有过约定，在这里等他回来，根据线索在做下一步的打算。
但羽生凛，终归有自己的考虑。
他打算和苏格兰一起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看一看，羽生恒曾经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