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茫茫,到处都是炮火波及导致的废墟。

  他看到羽生临也在废墟中寻找可以安全居住的地方,吐出的气在空气中迅速转化成雾气。

  羽生临也将相对干净的衣物收集起来,蜷缩在狭小的坑洞中沉沉睡了过去。

  祸不单行,纯白的雪花气势汹汹的落在地面。仅是一个晚上便让整座城市穿上了雪白的盛装。

  羽生凛看着他从坑洞中爬出来,一双手被冻得有些发紫。

  飘洒的雪落在他的头发上,羽生临也裹着那些衣物,不知疲倦的收集着那些能够让他生存下来的物资。

  原本他以为羽生临也的天才能力是被警校培养挖掘,才将光芒发挥出来,现在看来他本身就足够优秀。

  小小的身躯在战场中穿梭,他可以根据声音与现场留下的残骸判断不同的情况。羽生凛听着他在面前,凭空用手指滑动并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应该是游戏中的系统面板吧?

  “死亡后的身体机能停止,并没有立即刷新,具体刷新时间有待确认。”

  “物品拾取后,没有跳转界面,应该是默认交易……消失时间有待确定。”

  “温度湿度,五感,饥饿感存在。”

  他略显笨拙的一步一步将数据记录下来,以此判断这个世界与他所认知的世界的区别。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羽生临也对这些单一的数值已经基本了解,他不再满足于现状,开始寻找能够与他和平交易的普通人。

  羽生凛这才忽然发现,在这里他竟能够听懂意大利语。

  他看着羽生临也弯着腰将巨大的货物搬起来运送到指定的地点,从一些看上去穿着华贵的人手中拿到金钱,他眼眸明亮,声音轻快的和他们交谈着。

  战争中的国家,生存已经很是艰难。

  所有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更不会有人去怜悯一个身形瘦削四肢健全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羽生临也总是一副轻淡,与世无争的样子,一些雇主雇佣都会挑选他。

  他时常挂着笑意,就算是做错事情,被按着脑袋批评,始终不变的那份热情。

  然,欲望与权利的斗争,不会因百姓流离失所而停止。

  昨日还温馨的小镇,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羽生临也藏在狭小的巷口内,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Mafia做着残暴的事情。

  羽生凛有些看不下去,闭上了眼睛,反倒听到羽生临也轻声说。“战争果然会考验人性。”

  也是同一天,他在一家被砸烂的铺子里,看到了一名已经死去多时的女性,她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护着一名哭晕过去的男孩。

  他把男孩带回了自己住的地窖内,看他转醒,惊恐的尖叫出声。

  羽生临也并未阻止他,只是把手上已经冷掉的食物,递到他面前,“你饿了吗?”

  男孩警惕的看着他,满脸泪水的蜷缩在角落。

  大概是太过于饥饿,加上羽生临也对他没有露出敌意。他渐渐放松下来,吃掉了面前的食物,忐忑的说。“大哥哥也和我一样吗?”

  羽生临也笑着转过头。“应该是你和我一样才对。”

  男孩抱着腿啜泣,许久后咬着最初说,“我叫弗朗特,你叫什么?”

  羽生临也眼眸深邃,“我叫恒。”

  恒意味着他下定决心探索这个未知世界的恒心。

  羽生凛在一旁神情略微恍惚,记忆中的时间流速太过快速,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触。

  恒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总是微笑着,在战场上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们捡回去,耐心友善的将他们聚集在一起。

  一双眼眸无辜而又清澈——

  只有处于上帝视角的羽生凛才知道他的利用与盘算。

  以他的能力与年龄,想要去掌控一个家族或者去召集一些大人,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而孩子不一样,他们幼小未健全的认知中,给予食物,生存,甚至是玩伴的人一定是善良,爱着他们的。

  没有人会去怀疑他想要做什么,哪怕他总是将目光望向远方的战场,也不会有人因此猜忌。

  正如他在来到这里之前所说,羽生恒是一个观察记录者。

  他有着绝对的冷静,甚至冒着自己被炮火打中的危险,穿梭在战场上去拯救一个孩子。

  动荡的西西里,每一处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栖息的场所。

  他收留了全家被杀害的落魄贵族朱莉娅和朱莉娜姐妹,又背着逃走时被母亲丢弃抛下的麦斯塔。

  在他人眼中的羽生恒,“无私而又强大。”

  羽生凛只觉得他太过于疯狂。

  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这些人对他在短时间内死心塌地。

  每当孩子们睡去后,羽生恒独自一个人将一天的观察记录下来。

  每个人不同的遭遇,相处的关系、喜好等等。

  他没有特别的实力,可总会让人情不自禁的依靠。他亦没有特殊的本领,却将一个个孩子聚集在一起。

  和那人的第二次相遇,也是巧合。

  连绵的雨水下个不停,他们在战役中被迫迁徙住所,朱莉娅在途中高烧不退。

  羽生恒撑着破损的伞,手里拿着一盒药,飞速的朝着目的地奔跑。

  这一盒药是他们坐车转移到新的城市后,仅剩不多的钱买的。在孩子们找到住所前,可以撑一段时间。

  比较困难的是食物和干净的水。

  羽生恒正在犯难的时候,他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银发少年。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雨中,浑身被雨水浇湿,双拳紧握低垂着头,不住的颤抖。

  在他身边一辆豪华的马车内空无一人,锁着他的锁链被牢牢的拴在马车上。

  羽生恒很快就认出了这个人,他走上前将伞聚在他的头顶,“你还好吗?”

  银发少年只是抬眸,用绿莹莹死气沉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我很好,谢谢。”

  看上去比他还要瘦小的躯体,很难想象他刀起刀落可以在尸体上找到准确的位置。

  羽生恒瞅着他被锁链捆住的脚腕,长期的束缚摩擦,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摩擦到出血。

  他拽了拽锁链,固定的地方纹丝不动。“你是奴隶吗?”

  听到奴隶两个字,少年的眼中才算有情绪,他含着怒气,像一只发怒的狼。“我不是奴隶。”

  羽生恒对他的暴躁表示不理解,“不是奴隶,为什么会被锁在这里?”

  少年拧着眉,“滚开!”

  羽生恒静静的看着他,“我可以救你,要跟我走吗?”

  少年喉间发出低吼的声音,死死地盯着他。“我说滚开。”

  对自由的渴望,让少年眸中产生微弱的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眼前的人被那些凶狠的Mafia虐杀的过程。

  他哑着嗓子,呵斥道。“不想死,就快点滚。”

  接连三次对他恶语相向,羽生凛也感到恼火,他耸了耸肩,转身从他面前路过。

  与那些被他捡回来的孩子不一样,他在少年眼中找到了复杂的情绪,站在拐角处,羽生恒看到那些贵族们从院落内走出来,对他毫不客气的使唤。

  他呢喃自语,“总感觉,他不应该这么死了。”

  把药交给弗朗特,让他给朱莉娅服下,羽生恒独自一人前往最近的小镇寻找食物。

  从住户口中得知,最近一段时间有一个战败的家族从其他区域逃难至此。

  他抱着手里的食物,道谢后转身离开。

  *

  夜晚如期而至。

  银发少年拖着疲倦的身体,被几名壮汉拽着押到堆满草垛的马厩中。

  他蜷缩着,听到顶棚上传来声音,也只是恹恹的抬眸,而后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羽生恒从顶棚上爬下来,平稳的落在地上,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屑。笑容清浅,“还真是让我找了好久,嗨,又见面了。”

  白日还杀气肆意的翠眸,此时水汪汪毫无半分凌厉。

  羽生恒抿着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真的不和我一起逃走吗?”

  少年乏力的晃了下缠绕着的锁链,轻声道。“我走不了。”

  他是一个心思敏锐的人,又怎会不知少年因为想要逃离付出了多少努力。遍布全身的鞭打伤痕,有深有浅,有些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疤痕,有些还在往外渗着血。

  少年此时仰着头,阖眼装作若无其事,却能感觉到羽生恒在他身上游走的目光。

  他猛然睁开眼,怒火中烧。“你想怎么样?”

  羽生恒有些呆愣,“我有办法让你离开,为什么不尝试呢?你好奇怪。”

  他不理解,眼前的少年为何会产生如此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他还是如此近距离的在人工培育出的AI世界中发现。

  烧到脑袋已经开始发懵的少年并不能理解他的话,只是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他,而后沉默了。

  羽生恒从口袋里拿出剪下来的药片,“这是退烧药。”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牵动,神情晦暗,“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家族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羽生恒摇了摇头,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你很厉害。”

  “什么?”

  “你很厉害,所以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羽生恒侧着头看他,“数据显示,如果我不救你,你一定会死。”

  少年神情恍惚,仅凭直觉否定了他的话,“不,你有目的。”

  没想到自己藏着的目的被轻而易举的戳破,羽生恒略显错愕。他思忖了几秒,如是说道。“我需要不同的幻想型实验体。”

  骤然冷下来的眸光,在短促不可查觉的刹那消退,他没再拒绝羽生恒给的药物。“谢谢。”

  羽生凛望着彼此艰难存活的两名小小少年,第一次意识到他和琴酒的差距。

  这种差距是不能因为彼此走的近,努力尝试就可以改变的。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时间注定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悲剧。

  明明是温馨的画面,他却觉得沮丧。

  “羽生,你在吗?”不属于记忆中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眼前的一切如被惊扰的水面,化成无尽的涟漪于四周扩散,最终消散为一片黑暗。

  羽生凛睁开眼,橙眸中夹杂着理智的冰冷。

  仅是眨眼间,便消散殆尽。他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努力回想着一切。

  门外温润的声音隐约夹杂着焦急,羽生凛走过去,打开门看到了一张恍如隔世的面孔。

  苏格兰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该吃饭了。”

  长时间的意识读取,让他身体本能的避开了苏格兰伸出想要牵着他的手。

  羽生凛难以压制住自己的反应,刘海下的眉梢狠狠的拧紧,声音平静。“你先去,我换件衣服。”

  苏格兰看着眼前的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好,就在楼下,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