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执子之手gl[修真]>第268章

  在脑中声音的帮助下, 谢七溪总算明白了这两位跺跺脚就能引得山河失色的人物究竟在玩一场怎样的游戏。

  她目之所及处能见到的那些仅有成人拇指大,在等比例缩小的屋舍、城池中各司其职的“袖珍人”们,均为这场游戏双方的精气神所化。

  “他们”会遵循各自造物主的命令,进行演化生长, 在五百年后通过兵阵一决胜负。

  此时的双方的“袖珍人”们均处在诞生初期, 正在摸索着如何造屋、裁衣、储火, 活脱脱的一个族群发展进程。

  眼睛都快忙不过来的谢七溪愈发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词句陌生了。明明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了解, 可组合成词, 连贯为句后却不太弄得明白了。

  “玄与启在两族中地位相当,都是掌兵戈征伐之事。两族征战不休,两人彼此交手过招次数也是极多, 互有胜败。”

  心绪平复不少的原露好奇地插口问道:“互有胜败?不是说玄武帝君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吗?”

  “自然是为了安定民心, 败绩没有昭告天下。更何况以玄那心高气傲的脾气, 出手不是死伤比悬殊的大胜就是败, 启可是能和他打出一比一的交换率, 还捎带手的干掉祂好几员大将的唯一对手啊。”

  已经认清现实, 并坦然接受自己嘴替身份的谢七溪听出了话中的怀念与赞叹,不由在心中问道:“怎么听起来这二位还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以祂们的立场而言, 不应该是生死仇敌, 必除之而后快吗?”

  谢七溪确认自己听到了一声嗤笑, 好在这似剑灵的存在性格还不是全然恶劣,在嗤笑后还是尽职尽责给出了解释:“大道三千, 殊途同归。而玄与启追求之道极为相近,说是铜钱的两面也不为过。

  在道途面前, 立场是可以暂时搁置的。这众生棋,就是两人私底下切磋道途所创设的。”

  谢七溪还在迷瞪着, 于阵道一途有着极高天分的原露却已经看出了些门道,喃喃自语道:“原来可以通过向衍化之人、物灌输自己的思想,做到如臂使指啊。若是一时指挥不及,这些小人好像还能自己组织抵抗。

  这就是念化三千只之术吗?倒是可以好好向老大请教一二,将来布阵的时候用得着。

  只是这重武力、轻文教……不是老大的风格啊。”

  原露想来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就很难出来的,一思考阵法问题连楚摘星的安危都暂时抛到脑后去了,指望她发现谢七溪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完全属于天方夜谭。

  谢七溪有点稳不住心态了,合着就她一个人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得了提示后细细观察一番后还是发现了其中端倪,两边袖珍人在渡过初期后,繁衍速度明显有了区别。

  元初魔那边明显要快一些,可听那元初魔的语气,明明是挑战方。

  她又有些迷瞪了,不过没关系,因为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子,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譬如说纯阳剑。

  “就这点出息。”谢七溪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纯阳剑方才以极小的幅度晃动了一下,而且这平静的语气下藏着大大的讥讽。

  在谢七溪彻底绷不住之前,她获得了正确答案。

  “既是道争,这些化出的小人自然就代表着两人对道的理解。”

  谢七溪有些醒过神来了,回想起原露自言自语的内容,她试探着问道:“但这也不是楚摘星的行事风格啊。”

  楚摘星那个家伙,可是能做出在城中处处缺粮的事后,还专门调拨一批粮食兴建学堂,并给前来接受教育的适龄孩童粮食贴补的决定啊。

  这种轴人,怎么会做出这种重武力,轻文教的事来。

  单纯保自己无恙,换策略保证赢面?谢七溪还没自负到认为自己有这个分量。

  “哎呦!”谢七溪痛呼出声,惹得原露都脱离了入定状态,惊讶地看着状极愤怒,正不断瞧着谢七溪脑袋的纯阳剑。

  这场景她都能脑补出纯阳剑在骂骂咧咧些什么了。

  “蠢材,蠢材!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蠢钝如猪,脑子还不开窍的当弟子!”

  谢七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这毫不留情的力度敲碎了,可惜现在的她连抱头抵挡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尽全力往原露怀中缩。

  得亏原露对她还有着伤员滤镜,伸手帮她挡了几下,总算是帮忙混过了这顿毒打,再之后原露就惊讶地发现,这剑不仅能打人,还会说话!

  虽然很慢,但的确是在说话!

  “你耳朵是塞驴毛了吗!”

  谢七溪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给弄懵了,两只眼睛还真就成了出气的,呆呆愣愣地转了好几圈,半个字都没憋出来。

  眼瞧着又要挨上一顿毒打,原露赶紧把话接了下去:“前、前辈您的意思是,适才那个魔头对老大说要老大的局?所以老大此时落后,是因为换过来用的策略不适应?”

  纯阳剑这才逐渐归于平静,高高兴兴地转了一个小圈后才慢慢悠悠往外蹦着话:“剑者,百兵之君,君子佩剑以彰德,王者佩剑以显威。

  斧者,百兵之刑,斫头以恫吓,是不知教化的蛮子才会用的兵器。”

  这话中的褒贬毁誉不要太明显,明显到谢七溪都能勉强将自己的脑袋给转动起来了,重新恢复神采的眼睛将视线投向了盘腿而坐的两人脑后。

  发现外在的显化早就给出了答案。

  启先前悬在脑后的红色眼眸虽被楚摘星刺了一剑狠的,但很明显没有伤到根本,随着面前棋盘上“袖珍人”的繁衍演化,缠绕在周围的红雾像是被煮开的水,疯狂翻滚修复着伤口,眼眸变成一个阔刃宽剑的巨人。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作为人头颅的部位,只有眼睛这一个器官,还是独眼。

  把最难的开头做完之后,启抽空看了一眼楚摘星的进度,旋即心情很好地开口道:“楚摘星,你慢了。”

  原来教一下这些脑仁都没有瓜子大的蠢物是真的有用。

  祂不过是稍稍灌输了一二知识,这些蠢物就发展得飞快,如今都已经演化到定居筑屋,刀耕火种了。

  而楚摘星那边还停留在逐水草而居的采集渔猎,单人数上就少了一二百人,还没具体计算在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的青壮男子们。

  若非早就有约定必须在棋局开始五百年后再分胜负,否则现在率众掩杀过去,各方面都处于劣势的楚摘星说不定连一鼓的时间都撑不过。

  比试了多少年,就跟在屁股后面吃了多少年的灰,这还是祂头一次进度抢在玄之前。

  至于楚摘星并不完全是玄,严格意义上来算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等种种因素,被他刻意忽略了。

  不管,祂就是赢过玄了,哪怕是暂时的。

  出于尊重,楚摘星略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得意忘形的启,然后用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戳破了对手的膨胀:“那是你选了我的局。”

  “你!”启登时大怒,嗔目作态。于是陡生惊雷,直直朝楚摘星天灵盖劈去。

  “不要脸!”方咂摸出这游戏几分滋味的谢七溪见到这一幕七魄去了六魄,三魂丢了两魂,忍不住惊叫起来。

  趁机偷袭,也太卑鄙了!

  水桶粗的紫色雷电终究是没有落到楚摘星头上,因为被一杆丈八点钢枪十分轻易地给挑飞出去了。

  对于这个结果,启并不意外,只是祂仍旧有些不满意。

  “为何不用斧,要用枪?”

  楚摘星心念闪动,操纵着悬在脑后的人影滑开步伐,沉下腰身,摆出一个非常标准的中平枪架势,同时淡淡问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启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大地震颤,身上的铠甲哗哗作响。

  “你比玄那个闷葫芦有趣。”

  楚摘星拍了拍落到身上的浮土,波澜不惊地从容答道:“过奖了。”

  “那本尊要先听假话。”

  “假话就是,比起你那柄丑斧子,我更喜欢枪的模样。而且枪简单皮实,造价低、能速成,是当之无愧的战阵杀伐之器。”

  启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所以真话是什么?”

  “真话是……”楚摘星顿了顿,这才把话说完全,“比起脖颈中的鲜血染红面前的三尺土地,我更喜欢胸腔中的热血淋我一身。”

  启沉默,半晌后突地发出了较之先前还要大的笑声,其中的愉悦与满意不加掩饰的溢了出来:“你真的比祂有趣好多,本尊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楚摘星不为所动地拨弄了一下己方地盘的几个“袖珍人”,随意答道:“你等会可以放水的,我不介意。”

  谢七溪在看到堂堂元初魔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时内心是崩溃的。

  放水这话,还真是说得出来啊,真就丁点面子都不要的吗!

  孰料身畔的纯阳剑和原露都对这个观点大为赞同,一问理由还都是反正嘴上说说不吃亏,搞不好那元初魔真的放水,那就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至于面子,那是什么?几文案钱一斤啊?能吃吗?吃了能顶饱吗?

  谢七溪觉得自己没法和这不讲武德的一老一小掰扯,当即转移了话题道:“所以这个游戏,胜负如何?”

  出乎意料,纯阳剑居然在这种数学问题上卡了壳,好半晌才用像是憋着笑的声音迟缓地公布着答案:“如果你问的是两人各秉其道比试的那些场,那么我得到的消息是,玄武大帝有胜无败。”

  这个答案着实是有些劲爆了,谢七溪和原露都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但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若非百战百胜,以元初魔的高傲自矜,又怎么会拉下面皮说要互换道途比试。还是挑楚摘星这种转世之身提要求,明摆是占便宜。

  这是实话,可世上也是实话最伤人。

  只是这种话,对启这种成天把兵者诡道,为了赢甚至能做出亲自改换容貌,扮做溃兵冲阵的家伙来说,恐怕连刮痧都算不上。

  脸皮这种东西,早就被祂进化掉了。

  反正楚摘星不明白为什么启突然就沉了脸色,不声不响地重重敲了一下手指,脑后巨大的虚影就重重一剑朝着看戏三人组斩去。

  楚摘星有些莫名其妙,但反应速度不慢,深知要是这一剑劈实了,纯阳剑不好说,露露和谢七溪肯定是铲都铲不起来了。

  所以当即也是举起手臂,轻轻往下一挥。

  身后的丈八点钢枪当即抖动起来,枪花绚烂,去势如电。凭着长度优势,这回成功做到了后发先至,用枪杆挡住了剑刃。

  然而她错误的估计了启此次羞恼的程度,和欲要置三人于死地的决心。两种兵刃甫一接触,钢枪就在力量对抗中落入全面下风,枪杆从小小的弯曲弧度,不多时就变为半轮明月。

  今日的启格外没有耐性,眼见己方占了便宜,迫不及待又打了一个响指:“去。”

  长枪被崩开的瞬间,以两道虚影为中心,陡然生出一股似能绞碎一切的飓风。随后长枪缠上不肯罢休的巨剑,疾刺数下,借交击震荡的余波,把这股含着巨大澎湃的飓风分为力量不等的四五份。

  多亏楚摘星把化解不了磅礴力量散入风中的急智,谢七溪等三人总算避免了直面这一击,被生生绞为肉糜的悲惨命运。在纯阳剑左支右绌的狼狈保护下,两人还是有着囫囵人形的。

  楚摘星十指交叉,做成了一个小拱桥,意态闲适地托着下巴,并不看着启问道:“你发什么疯呢?”

  启反而有些错愕,反手指着自己说道:“你问本尊?”

  楚摘星没有回答,而是把散落到脸上的碎发轻轻给抹了回去,其意不言自明:不问你,难道是问此处毫无生机的空气吗?

  对于楚摘星的冒犯,启毫不在意,甚至唇角牵起一个小小,仿佛怀念的笑容,直接将虎视眈眈的持剑虚影召回了脑后答道:“本尊不信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已是被楚摘星第二次不答反问,启唇边的笑容愈发浓郁,乃至于抬手指向了人事不知的谢七溪:“那个小家伙,是剑灵之体。”

  楚摘星的反应还是淡淡的,屈指弹碎了手下“袖珍人”的一小段歪歪扭扭的城墙,引起他们的惶恐惊惧后,才把话接了下去:“我又不瞎,自然是知道的。”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启的意料,定定看了一会儿楚摘星之后才再度问道:“你不生气?”

  所谓剑灵之体,是一种只在极少数人群中流传的传说体质,说起来连启都是第一次见。而且要不是见到纯阳剑的异态心生好奇探查了一番,祂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其实造就一个剑灵之体的步骤并不复杂,说穿了无非是炼器那一套。

  难的是材料。

  第一是将生未生的剑灵,第二为体魄惊人,天赋异禀,还怀着一口先天之气的未满周岁婴孩,第三就是帝君一级的大人物亲自出手,用庞大的法力和气运为婴孩代行周天,淬炼身魂,将剑灵纳入体内。

  如若成功,这样的婴孩最次都能保证历劫不坏,投胎转世资质不堕,如果机缘足够,还能唤起那神魂深处的一点真灵。

  剑灵之体一朝顿悟,一步登天是基础操作,脱胎换骨,远迈最初的资质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白了,这是一场惊天豪赌,以极度庞大的本金,去博一个希望渺茫的重奖。

  得亏带保底,不然只有疯子才会参与。

  谢七溪就是体内融合过一个将生未生剑灵的剑灵之体。

  从她的跟脚来历,以及年纪轻轻就能和纯阳剑做到心意相通的事迹来看,谢七溪的第一世,有极大的概率是融合了人魔双方都不知晓存在的纯阳剑剑灵。

  照目前的结果看,被保护得很好的纯阳剑有心奉谢七溪为新主,觉醒潜藏在神魂深处的一点真灵不过是时间问题。

  哪怕是灌醉明,也要为自己所有感受红尘万丈的浪荡子化身加一个逢赌必赢优势的东王,终于证明了祂的赌运其实本身就很好,明的加持偏爱纯属锦上添花。

  楚摘星都能想象到东王若还活着,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乐成什么样。

  万年之内,绝对见不到他紧咬牙关。

  当然惊天运道中大奖属于玩笑说辞,一位爱女情深的父亲是不能被归于赌客的行列。

  楚摘星甚至能够肯定,东王那家伙一开始其实就是冲着保底去的。

  无数浪荡子化身以纪元为单位游历红尘,心野到连魔族女子都去勾搭,却独独只留下了这么一点血脉,珍之爱之怜之,倾尽所有谋划后路。

  但愿我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

  一念及此,楚摘星脸上也添了些笑模样:“我倒不知我为何要生气。”

  也就是楚摘星转世轮回前的背景太硬,启对她一而再的不答反问也没有太多的反感情绪,而是乐呵呵说道:“剑灵是何等珍惜难得,祂那孩子纵然是天纵奇才,也是糟践,不过是一己之私……

  设若当年东王若有剑灵相助,应不至于坚守不到百年城破兵败。按你的话说,可多救得亿兆生民。

  为了祂一人的孩子存活,无数人的孩子陪葬,她侥幸活了那么多年,已是便宜了她,如今既以知晓,为何不能杀了她?”

  楚摘星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到最后万般思绪都化为一个释然的笑容:“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东王为子女谋算,我虽不赞同,却可以理解。况乎无论过程为何,祂都未逃避半分。

  祂受你等围攻,力竭身陨……那种情况下,有没有剑灵相伴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若真将剑灵一并留下,必定被你等联手扼杀。

  况乎斯人已逝多年,此时再究其子嗣罪责,何异于刻舟求剑?

  于我而言,祂没逃,就够了。”

  启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不过是将心比心,依常理忖度,全法理之下那份人情罢了。”

  启盯着楚摘星好半晌,隐藏在皮肤之下的玩味神色,终于按捺不住一点点浮现:“本尊现在突然有些好奇,似你这种人将来若有了子嗣,你会如何安顿教养她们,也会如此为之计深远吗?”

  楚摘星停手垂眸,认真思索了好一阵,然后用着十足认真的语气回答道:“我还没有子嗣,所以也没有想好该如何抚育教养她们。

  我只能说,如我侥幸不死,又能有子嗣陪伴,那我会竭尽全力去当一个好的母亲。”

  “没看出来,转世为女儿身,还真是给你添了一份柔软心肠呢。”

  面对这种程度的调侃,楚摘星只是动作极小地摇了摇头,没有半点辩驳的意思。

  谢七溪与原露接连受创,已然双双昏死过去。而没了这两个好奇宝宝问东问西,元气大伤的纯阳剑也收了好为人师的心思,专心护卫在侧,因而楚摘星与启的游戏后半程无波无澜,甚至沉默到有些诡异地进行了下去。

  棋局中的五百年,放在常世中也仅是一个时辰多点的时间。而在与安静棋局相对方向的战场上,呼喝、惨嚎、以及兵器撞击的声音正在不断减少、减弱。

  身着金甲的少年将军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钢鞭,反复锤凿下带来的直接成果便是魔族大军齐整的阵列已经被分割成无数份人数不一的散兵游勇。

  而无法再按照氏族和部落关系排列,也就无法相互配合发出那些威力巨大的组合技。

  众所周知,被拔掉利爪尖的狼,和小羊羔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钟元此时真如猛虎下山岗,又似龙行大泽间,从伍长一路杀到万夫长,杀得气势节节攀高,杀到魔族大军中无一合之敌。

  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乱飞,血肉四溅,魔族兵将一见那面楚字大旗就信心跌到谷底,争先恐后奔逃,督战队的钢刀都砍卷刃了也只能勉强维持队列,没有让局面崩溃成无头苍蝇的大溃败。

  所幸从声响判断,殒命的魔族都是在没有遭受什么痛苦的情况下走的。因为也许脑中刚刚生起“真是倒霉,居然正面撞上这个魔头,得赶紧逃”这个念头,身首就已经分离了。

  这般毫不留手的一面倒屠杀在仅仅维持了两刻钟左右的功夫后,就给此方空间一直翻滚不休的灰蒙蒙雾气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樱色。

  “啊啊啊啊啊——!!!”正百无聊赖看着自己棋盘上安居乐业的“袖珍人”,等着时间耗尽一决胜负的楚摘星终于听到了自己预想中的长啸声。立刻十分欣慰地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钟元一身明光锃亮的金甲已经被分辨不清的无数血肉变为了锈红色,虽然部分甲片在持续不断的生死搏斗中或掉落或变得斑驳,但丝毫不掩他的英姿。

  在持续不断宣泄情绪和精力的嘶喊中,钟元的身躯一点点拔高,把萦绕不散的樱色雾气给撑开。

  这下一息尚存的魔族就不是无一合之敌了,而是吼声所及之处,皆震怖骇然不能行,如同被推倒的骨牌,只能颓然地看着七窍中不由自主地流出淙淙的鲜血,身体逐渐变成一滩烂泥。

  “王灵官的法天象地之法,没想到还真让你磨刀成功了,道门又有了护法神将。”

  启的话中丝毫没有手下兵卒被屠戮的心疼、惋惜与焦急,而是看着正在蜕变的钟元,颇多唏嘘。

  “哪有没见过你们血的护法神将,否则纵然我将他推上去,他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你的口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就不怕把这宝刀胚子给磨断了?”

  “那也是他的命数,王善那家伙可真不是什么善人。”

  王灵官昔年缘何被尊为道门第一护法神?就是因为钢鞭下收过的魔族性命够多,本事够硬,够能打。

  实在没人的时候,元初魔也是可以一战的,哪怕不出五十招就要打不过。

  钟元想要完全承继衣钵,最有效,也是最不容人置喙的办法就是一场大胜的血战。

  启点点头,认可了楚摘星的说法,又闲话家常般问道:“那小子也是转世吗?可我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半分……”

  得意迫不及待地攀上了楚摘星的眼角眉梢,此时的她像极了过年时带着优秀孩子上亲戚家炫耀的熊家长,立刻截断启的话头,喜滋滋的说道:“不是哦,阿元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他只是心性较旁人坚毅了些,得了青眼,受了传承。”

  启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嘚瑟。”

  楚摘星同样不客气地回了祂一个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的口哨。

  启指着楚摘星,无奈摇摇头:“说你年轻吧,你看那小子又完全死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说你老成吧,你又吹这些市井无赖才会的乡野俚曲。”

  楚摘星敛了脸上的笑容:“所谓少年老成,不过是没人护着,为了活下去逼迫自己长出一副铠甲来罢了。”

  启不置可否:“你这么说,你那位护你护得同眼珠子一般的师姐怕是要第一个受不了啊。”

  “我既已长大成人,又怎能空负这七尺之躯,劳她事事为我操持。”

  言罢,楚摘星收了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的双手,挺直了身躯,脊柱发出咯噔噔的脆响。

  身后辨不清面目,但气质异常坚毅沉稳的高大虚影随着她的动作,倏地一枪点出,直戳钟元头顶已如滚水般沸腾开的樱色雾气。

  天被破开了一个大洞,物理意义上的。

  内外域的屏障被蛮力硬生生打破,因为水往低处流的缘故,内域充沛得多的灵气争先恐后灌了进来,勉强补足了钟元晋升所需,让他不必冒险吸取那些属性混沌,暴躁狂烈的外域灵气。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钟元身后的金甲虚影就肉眼可见地凝实了几分,与己身也更加贴合。

  比起钟元那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楚摘星这里就是险象环生了。

  “玄,本尊早就告诉过你,分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趁着楚摘星一枪点出,还未回防的空挡,启一剑挥出,直朝楚摘星咽喉而来。

  长|枪是一种很特殊的兵器存在,因为几乎所有的兵器在招式中都会有一招“破枪式”,甭管用不用得着,用得着的时候管不管用。

  但长|枪的招法中就从来没有这些,只有永恒的拦拿扎三招,了不得再加崩缠绕三招,就能克死九成九以上的兵刃。

  百兵之霸的名头,就是这么来的。

  只不过这个理论的适用范围仅限于凡夫俗子以及低阶修士,对楚摘星和启这等仙神就不管用了。

  仙神之所以为仙神,就是因为祂们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

  违背常理,超脱一切!

  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宽刃巨剑的剑尖就多了一点殷红,随之飘落的还有一缕火红的枪缨。

  “咳咳咳……”两道身影一触即分后楚摘星剧烈地咳嗽起来,方才那一击带出来的大量血液,顺着脖颈流下,很快在衣领、前襟上漾开,好似在隆冬傲霜绽放的红梅。

  启转动剑尖,抖落剑尖的鲜血与红缨,状颇满意:“本尊早就提醒过你了,分心要吃亏,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真当本尊是泥捏的不成?”

  楚摘星沉默以对,滑开步伐,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仍旧摆出一个再标准不过的中平枪的架势。

  就是枪头处的红缨少了一截,莫名短了几分气势。

  “你一向以君子自居,擅杀却不嗜杀。”启并没有忙着进攻,而是摇头晃脑说了几句,最终下了结论,“所以你玩不来枪的,且待本尊来教你,看看你资质如何。”

  说着右脚一蹬,身化电光,加上那长阔都不像样的巨剑,远远望去竟是以身体为柄,长剑化枪头,直朝楚摘星扎来。

  同时先前在他脚边嬉戏游玩的“袖珍人”们也突然变了脸色,满脸阴沉地从腰间、背篓、车仗处抽出各色兵刃,迅速集结好队伍,亮出旗帜,朝着对面安居乐业、毫无所觉的“敌国”攻去。

  也许是这回少了纯阳剑这个懂行的解说,也许真是楚摘星不擅长使长|枪,总之在这一次的争斗中,楚摘星处在了全面的下风。

  那杆丈八点钢枪完全没有舞动起来,在长剑一剑快过一剑,剑剑直指要害的凌厉攻势下,彻底沦为左支右绌、勉强守住门户的样子货。

  物似主人形,楚摘星这里险象环生,她手底下“袖珍人”所组建的军队也没有强到哪去。

  在楚摘星的刻意干扰指挥下,他们选择的不仅是以武立国的道路,还是很极端的全员精英方式,在人口上要少上许多。

  所以尽管在近五百年的争端中两国的高端战力一直不相上下,但明眼人纵观全局时就能轻易地发现,楚摘星一方明显国力要弱些,圈到的地盘也小些。

  这些弱点放在平时或许不突出,但在应对这种不讲武德的偷袭战时,人口上的劣势就开始全面显现。

  蚁多咬死象,何况对手并不是什么蚁,仅仅只弱上一两个档次罢了。

  楚摘星与启仅仅过了三招,他们就陷入了四面烽火、告急文书如雪花般向都城呈递的险境中。

  七招,陷落十城。

  十二招,陷落三十余城。

  二十五招,八十一城唯余六城。

  三十招,唯有王都与一座附郭县城还处在掌握中。

  启使剑做枪,双臂拉开,身体犹如风车般旋转起来,借腰腹之力硬生生把本就巨大澎湃的力量又拔高一截,愣是荡开了楚摘星愈发熟稔的绚烂枪花。

  楚摘星被这股蛮力一带,迫不得已收了枪,蹬蹬蹬连退了三步才再度架好枪势。

  此时,代表楚摘星一方“袖珍人”的国度仅剩王都一座孤城。

  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内无积储,外无援兵,可以说已是必死之局。

  很凑巧,抑或说是命中注定,在约定暂且休战的那一天,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向己方信仰、且会真切展示神迹的神灵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

  仪式一如既往地肃穆神圣,不同的是一方狂热至极,而另一方心如死灰。

  因为启的喜好,所以祂那一方的祭祀仪式向来粗野蛮荒,需要准备足够的牛、羊、猪三牲,同时用大斧斩下头颅,用两小一大的三个鼎接住自脖颈中喷涌而出的热血,直至大鼎接满,祭祀才算正式开始。

  祖辈流传下的经验告诉他们,越是滚烫鲜嫩的血液,就越能取悦到他们信奉供养的神明,越能从神灵那获得有用的知识灌输,他们称之为“天启”。

  依靠着“天启”,他们向来要强于北边的“蛮子们”,毕竟蛮子们说信奉的神灵可是动不动就降下天灾,导致他们连人口繁衍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小事都变得很艰难。

  哪怕恶劣的环境造就了他们高己一等的体魄和吃苦耐劳、精益求精的秉性。但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输了,距离亡国灭种仅有一步之遥。

  启一方这一代的大祭司是个越老越滑的机灵鬼,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下居然能够力排众议,做出了用敌方青壮年俘虏,代替传统三牲作为给神明祭品的决定。

  再是微小之物,一旦数量多了,形成的视觉冲击力也是很可观的。

  近十万仅有拇指大的“袖珍人”肃穆、虔诚、又狂热的姿态,伴随着一个个的人头落地、一股股的鲜血喷涌、一点点的血腥气蔓延,极大地取悦了酣战一场,正在兴头上的启。

  哪怕这些“袖珍人”被杀之后会重新变回楚摘星的精气神,而且因为彼此道途完全相冲的缘故,丝毫不能化为己用。

  但是要赢了!在这场漫长到能够让祂这个理论上寿命无限的魔神感到无聊的拉锯中,要赢了!

  启被这股兴奋劲催得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罕见的在话中倾泻了大量情绪:“玄,你要输了,你不该帮那个小子的。”

  在启看来,楚摘星如果不是为了帮那个小子,以至于提前消耗了大量的精力,绝不会陷入连自保都难的险境中的。

  楚摘星抿了抿嘴,但仍吝于分哪怕半个眼神给正在看戏的启。她对挑衅只做出了一个应对:跺跺脚将启一方祭祀的场景完整投到了正向她祭祀的袖珍人眼前。

  “玄你居然在恐吓自己的子民?”启见状差点把刚扛到肩上的巨剑给砸下来,脸上的神情赫然是三观碎尽,显现出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美。

  楚摘星不置可否,只是抖了一个极为漂亮的枪花,嗓音淡得像初春河面上融化的薄冰:“废话那么多,也不像你,还打不打?”

  魔族生性好斗,除了元这个怪胎,楚摘星还没见过哪个能较好控制自己情绪的。

  所以楚摘星只是稍稍拿话一激,启立刻就上钩,复把剑持在手中,扬声道:“打,当然要打,只你莫要怪我下手太重,取了你性命去。”

  “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你我各凭本事,各安天命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但我失了你这个绝佳的对手,将来岂不是要无聊透顶!”

  在尾音将落未落之时,启的身形就突兀从远处消失,再现身时已在楚摘星没有防备的后心处。

  这一剑若是扎实,楚摘星必然饮恨当场,多少雄心壮志都只能化为一抔黄土。

  启对自己苦心孤诣多年才琢磨出来的这一招很有信心,因此在剑招刚刚送出去的刹那,就已经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剑刃没入肉中,接着轻而易举地分开肌理的美妙声响和绝佳画面。

  失去玄这个与他志趣相投的“朋友”固然可惜,可为本族大计,除掉楚摘星这个玄武转世才是重中之重。

  启的算盘还没打响就已经落空,甭管想象多么美好,事实就是事实。

  剑刃在距离楚摘星的衣裳仅有咫尺之遥时,被斜拉里突然横出的一截枪杆不偏不倚的截住,却是楚摘星使枪做棍,用了一招龙游身。

  有道是棍怕点头枪怕圆,启在见到这一招时就心下骇然,忙不迭抽身回撤,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已经被弯成一个半圆的枪杆被楚摘星捏着枪尾猛地一抖,枪身瞬间回直,正正好好弹在了启的眼上,立马带出一条血线。

  “嘶!”

  楚摘星因为先前消耗太大体力不济,所以并未选择再接再厉,而是默然地看着启一把将被划破而覆盖到眼睛上,阻碍视线的眼皮一把撕下,瞳色彻底转为暗红。

  “你进步很快。”

  “不敢当,还是托您陪练的福。”

  楚摘星不仅嘴上没停,手上也不闲着,一杆钢枪用得愈发得心应手,一枪快过一枪,一枪紧过一枪,竟然堪堪与启战了个平手。

  阔剑又一次被钢枪格开后,启居然闭上了眼,眉心祖窍中绽出一道毫光,险之又险地击中了绚烂枪花下的真正威胁,挽救了败局。

  “呼——”

  两人同时吐出一口长气,不过启是劫后余生,楚摘星则是懊恼居多。

  作为大道双面的两人在受挫后的反应也是出奇地一致。

  没打过,再来就是了!

  只要还没死,那一切都不能算是定局。

  二者都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此时心中都有所明悟,因而这一招均未有半点留手,尽全力乃至于生命力催发毕生所学。

  “铛、铛、铛。”兵器的撞击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剑刃扫过之地,枪尖点到之处,尽皆破碎为一片虚无,天与地似乎在比赛谁更脆弱一般,破裂的面积一个比一个大。

  在这场持续了半柱香的高强度交锋中,终究是启凭借着更大蛮力和更丰富的战斗经验站了上风,一剑将楚摘星拍出去十余步远。

  “给本尊死来!”没有任何所谓的胜利者宣言,然后被言语牵绊,时间延宕以致于功败垂成的俗套桥段,只有不知何时被启变回巨斧,此刻已高高举起,挟风雷之威朝楚摘星脑门上劈来的致命一击。

  启那柄斧子本就大得吓人,此时又祂又倾注全力用上了大小如意之术,形状扩大百倍有余,现下所有的退路都被斧影覆盖,楚摘星避无可避。

  于是试图抬枪抵抗的楚摘星就像在暴风浪中挣扎的小船,又好似试图举起手臂遮挡车轮前进的螳螂,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徒劳。

  “咵嚓。”被震成肉糜的虎口终究是再握不住长|枪,巨斧顺势斩入楚摘星的身体,自肩头一直滑到胸口才勉强停住。

  “你输……”

  启夸耀的话语被楚摘星大大的笑容给堵了回去,楚摘星抬起头,说出的话因为口中有着大量的血液,带上了浓浓的气泡音:“那、可、未必!”

  言罢楚摘星提膝上顶,之前还坚不可摧的枪杆在这一击之下居然应声断为两截,完成这个动作后毫不犹豫将左手握住的部分朝着启大力投投掷出去。

  启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勾唇制造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眉心祖窍再度隆起,出现一只奇谲诡异、望之便头晕恶心的竖眼,吐出一道快过雷霆的白色毫光。

  这是启的保命底牌,也是他当初能在玄的剑下,逃生的最大依凭。

  如今也是如此。

  哪知楚摘星这“临死”前的反扑竟是虚招,两节断裂的枪杆还未与白色毫光接触,就已经被风压抹为虚无。

  在同一时间,几乎被巨斧一斩两截的楚摘星如蜡烛般迅速融化,脱离了巨斧的辖制。

  而“蜡油们”飞快扭曲成一个持剑的人型轮廓,藏匿于斧影中游走。

  “功、德、替、身。”

  当启咬牙切齿说出这四个字时,像是蜡油构成的人型轮廓已经由虚转实,正是楚摘星手持着定宸剑。

  定宸剑正正好好插在启眉心祖窍的那枚竖眼中,殷红的鲜血十分吝啬的从眼眶边缘一滴一滴地向下滑落。

  楚摘星并没有接话,而是打量着一直悬在启脑后的那只红色眼眸,见它只是瑟缩,当即右手变掌,重重拍在定宸剑的剑柄末端,让本已没入大半剑身的定宸剑全数贯入,剑尖微微从启的脑后探出。

  等着启撕心裂肺的惨嚎与惊天动地的挣扎过去,费了好一番力气,额上汗涔涔的楚摘星才一边用脚踢碎仍不肯消散的红色虚影,一边用着有些得意的声音说道:“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这回马枪,还是你教给我的。”

  一听这话,原本像具死尸已经彻底躺平的启突然来了精神,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是啊,那次本尊可是把天蓬都给留下了。

  这次本尊,也没有输!”

  启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楚摘星都生出了瞬间的恍惚,莫非真是她输了?

  楚摘星下意识看向了脚边,此时两个“袖珍人“小国仍打得如火如荼,但胜负之势已然逆转。

  代表着楚摘星一方的袖珍人国家,在重重包围下非但没有城破国灭,反而正在高歌猛进,飞速地地收回失地。

  启顺着楚摘星的目光望去,先前的笃定从容瞬间不翼而飞,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祂虽坚信自己能赢,但要是赢得不全面,终究是不圆满。

  楚摘星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淡淡地向老对手解释道:“你的子民过于自负,城尚未破,就已放出要屠城的消息,如何不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

  启并不觉得这个举措有错,出言反驳道:“彼时我方占据绝对优势,正当下猛药沮汝士气何错之有?”

  楚摘星啧了一声,这才想起启是个信奉斩草除根的性子,和他说什么围城必阙完全是白搭,所以就笑着摇摇头不复再言。

  熟料这反而激起了启的好奇心,梗着脖子大声质问道:“玄,我明明是按照你的方式做的,为何还是输!定然是你藏私了!”

  启这一下用劲极大,楚摘星差点钉不住祂,只得往双臂上又加了些力气,勉强把那颗大脑袋重新变成紧贴地面的姿势。

  元初魔的特殊性决定了祂们之间只能互相杀戮,即便楚摘星悟出的是无往不利的寂灭剑意,也只能聊做封印。

  而如果想封印顺利,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被封印物的配合。

  所以楚摘星也只能好脾气的解释道:“你这家伙好生无赖,对局时我就在你眼前,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眼去。

  如今又来说我藏私,怎么,莫非你那么多眼睛长着,都是用来喘气儿的?

  技不如人,就老实认输,撒泼打滚和那市井中的无赖混蛋有何区别!”

  这一段话可真是戳到启的肺管子了,偏生祂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赫赫喘着粗气。

  当见到代表祂一方的袖珍人小国又展开盛大的祭祀,但此次的目的是向寻求帮助时,喘气声愈发频繁了,激得祂又一巴掌把己方的这些废物们拍为了虚无。

  一帮蠢材,祂都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忙了,结果短短十五年功夫,就从围城的变成了被围的,要之何用?

  而面对从未改变的对局结束方式,楚摘星表示情绪稳定。

  少一时,启才像是缓过劲儿了,喃喃自语道:“本尊究竟是错在哪了呢?”

  楚摘星闻弦歌知雅意,耐心解释道:“求人何如求己,天授不如自悟,只有自己犯过错,才会记得更牢靠”。

  启闻言先是愣怔,继而若有所思,最后变得欣喜若狂,豪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玄,多谢你今日告知,看在这个份上,我努力留你一个全尸!”

  楚摘星只是看起来姿态闲适,实则自踏入此方天地的那一瞬起,精神就如同一张被绷紧了的弓。

  她清楚启的个性,所以哪怕已经听出了危险,也没有立刻收剑后撤,而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不屑姿态说道:“那我倒是想看看,你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了,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招术,给我留个全尸。”

  启嘶嘶地笑了起来,看向楚摘星的眼神冰寒阴冷,像是一条冬眠后醒来看到中意猎物吐着信子的毒蛇,很难想象如此的神情居然会出现在祂这般粗犷豪迈的人脸上。

  直到笑得气喘吁吁,启才看着仿佛置身事外的楚摘星说道:“若我所料不错,你再证帝位未久,人间权柄执掌不全,且只有短短几个月,凝聚的功德替身也就只有刚刚那一具吧。

  你不会真当本尊是个傻的,在算到你可能有功德替身的情况下,还带着大军来吃你这个饵吧?”

  楚摘星不为所动:“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现在都输了,不是吗?先老实睡个几元会吧!等你睡醒了,再来聒噪。”

  “本尊可还没认输呢,轮不着你高高在上宣判。这一点,玄比你要做得好。”

  好字话音刚落,天地间陡然生出一股恐怖至极的吸力,而源头赫然是启。

  但见充斥四野的雾气在瞬息间就被已经化为漩涡中心的启吸收一空,包括时间空间在内的一切亦在迅速崩解。

  楚摘星见状,眼皮忍不住使劲跳了三跳,没有任何犹豫抽剑撤退。

  又是兵解自爆这招!而且还是在封印中的强行兵解。

  想当年玄就是为了保护部将,硬生生扛下了这招,以至最终伤重陨落的。

  这是性价比极高的一招,毕竟从收益来看,玄是真真正正的陨落了,而兵解自爆的元初魔只用在池子里躺着养伤。哪怕伤愈时间不定,伤好之后也未必能是从前的自己。

  而启用兵解强行中断封印,更是奔着自毁的道路狂奔而去了。

  能找到彻底杀死元初魔的方法楚摘星很开心,但代价是自己作为第一试验品,楚摘星不高兴。

  本能在催促楚摘星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楚摘星默默咬破了舌尖,让剧痛驱走生理的恐惧和身体的僵硬不适,略略侧身,左脚朝后滑开,扎出一个弓步,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合上了双眼。

  “大道三千,需心正,勿懈怠,不停步,终至。剑二七,终。”

  左脚轻轻落下,北斗七星出现在了她的脚下,周天星辰悬于她背后。楚摘星站在璀璨的星光中,抬手轻轻抚过剑身,一抹浓郁到极点的紫光就附着在了剑身上,还时不时炸出几丝调皮的电弧。

  形象也跟着大改,多以发带简单收束的三千青丝被规矩地拢到了冕旒中,珠玉晃动下连面貌都变得模糊,唯有身上猎猎作响的紫金色衮袍彰显着其人贵不可言的身份。

  以楚摘星为界,在她身前有撕裂一切的风暴,在她身后却是如旧的平静。

  界限掌握得极好,刚刚好把自己人给全圈了进去,连杀得兴起的钟元都被她强行拽回来了。

  “你总是如此心软。”不知何时站起的启讥诮地说道。

  楚摘星没反驳,极自然地说道:“他们既奉我为主,保护他们自然就是我的责任。不像你……”楚摘星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启右手中托举的黑红色“肉球”,语气最终化为惋惜道:“奋威与霹雳两军是你最喜欢也最得用的两军,你居然也舍得把他们兵解了?”

  “军人死战场,男儿亡大局,正是得其所归,本尊也不缺人使唤。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死能留下你这个玄武大帝转世,还会谢谢本尊呢。”

  “疯子。”

  “不是疯子也不能和你做个对头,对吗*-03?”

  “你说的很有道理。”

  战斗就是这这样和谐的谈话的氛围下猝不及防地展开的。

  同方才一样,仍旧是剑光斧影交错,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但从两人的身形腾挪来看,明显是追逃的双方已经互换了身份。

  毕竟众所周知,自爆的最佳时机是抓到那个垫背的。

  楚摘星个人想逃是没有问题的,但难点在于她有想保护的人。一来二去的,她与启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闪转腾挪的余地也越变越小,眼瞧就要被近身。

  元初魔兵解的动静出人意料地小,就好似戳穿了一个水泡,蕴含在水泡中的灰尘与杂质自然而然地逸散而出。但看似无害的黑灰在落到定宸剑之上后瞬间使雷光变得暗淡萎靡,连青色的剑脊都变得乌黑,仿佛中毒。

  “玄,还是你输了。”

  楚摘星着实不能理解启这个家伙对于胜过玄这件事的执拗与在意,但这并不妨碍她击碎启的幻想:“我也还没认输呢。”

  说着屈指一弹剑脊,一声龙吟瞬间席卷四野八荒,透亮的青光中走出一个比楚摘星还要高半个头,龙眉凤目,仪表不俗,着明黄色衣裳的青年男子来。

  青年男子的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一甩袖袍,从中蹿出一个明灿灿的青玉色罩子来,把启完完全全罩住。也不知那罩子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居然硬生生止住了启自爆的势头。

  结果只换来楚摘星看了这帅得过分的青年男子一眼,然后就扭过头去啧了一声:“倒也不必如此打扮,这里可没有什么好骗的小姑娘。”

  俊美男子看向楚摘星,笑得很无奈:“这不是大哥有事来不了吗?你又喊得急,没来得及换衣裳。”

  楚摘星不置可否,根本不接这个话茬,而是问道:“魔族果然按捺不住进攻了吗?打的是谁的旗号?”

  俊美的青年男子也收了玩笑的神色:“除了启之外的五个元初魔旗号都有,但在中军坐纛的主帅是你说的年纪最小的那个元。”

  “果然是那家伙。”一早就猜到结果的楚摘星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那他们的主攻方向在哪?”

  “玉京城,紫虚宫。”

  “为了把你那个蠢二哥给放出来?”

  “应是如此。我们兄弟三人之中,唯有二哥的权名心最重。

  当初我与大哥只想着他文武兼资,又不排斥打理庶务,便将内域政事尽付于他。

  我与大哥各镇守一方,谁知竟慢慢将祂的心思养得大了。不仅暗中算计你,还妄想将这天地权柄永永远远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做下了许多糊涂事。

  直到三千年前大哥与我才发现端倪,大哥盛怒之下,将他封入了紫虚宫自省……”

  楚摘星接过话头道:“所以两千多年前出乱子是因为群龙无首的缘故?居然让观楼派的人出来收拾烂摊子,你们也是真够行的。”

  青年男子的确是个好脾气的,被楚摘星如此挖苦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所以现在好啊,有你兜底了,不必再去求人。我们兄弟到底是出于一身,有时思想彼此浸染,也不自知。

  我有时都在想,这么多的糊涂事,到底是二哥一人所为,还是我与大哥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实亦难辞其咎。”

  楚摘星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抖落粘黏在剑上的黑灰,疼惜地吹了吹变得有些萎靡的灵剑作为安抚:“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过去无法挽回,且往前看便是。说起来这回好不容易抓到了启这个家伙,你们打算如何处置祂?”

  不待青年男子说话,被囚锁在罩子中的启就笑了起来,而且情绪还越来越癫狂,最后笑得前仰后合:“本尊还未认输呢,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赢了吗?”

  来不及细想,也没有任何沟通交流,楚摘星与青年男子的动作却出奇地一致,同时身化虹光疾退!

  启也没有丝毫犹疑,直接捏碎了托在右手中的黑红色“血球”,霎时间血肉飞溅,均匀地布满了青玉罩的每一个角落,如冰层破灭的声音不绝于耳。

  “以吾之躯,敕令,封!”

  声音清楚传入了楚摘星耳内,苦笑也爬上了她的脸庞。

  坏了,原来启才是那个饵。

  启高大的身躯倏地崩解成一大团黑灰,与黑红的血肉互相纠缠,最终化为无数道纤细的锁链,仿佛爬山虎的藤蔓,密密匝匝地将方圆数里的地域锁得密不透风。

  楚摘星感觉自己的脑壳开始疼了。

  凭启一己之力固然是无法抵御她们两人的联手围攻,但以数万性命作为筹码的血肉囚笼却也不是她们两人短时间能打开缺口的。

  而且启既然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牺牲,那么留下的后手是什么也可以轻易猜出。

  攻打紫虚宫是为了放出自己那个冤家对头,假使成功,必定会多出一个不遗余力扯后腿的,自己好不容易才创造出的大好局面搞不好会毁于一旦。

  用启为诱饵,目的是为了勾出自己,从而降低攻打紫虚宫的难度。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启争气的把自己宰了,永绝后患。

  最坏的结果也能拖延一段时间,创造营救机会。

  至于中不溜的结果就是眼下这种局面,围困她们一段时间,元得了消息后撤兵前来合围。

  即便自己根本不上钩,启还可以由埋伏转为正面进攻主力,横竖都不会被浪费。

  楚摘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抬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说到底,就是因为她们这边在最顶尖的战力上有差距,所以哪怕明知大概率是个圈套,也要硬着头皮去踩,只为创造出一个上驷对下驷的顺风局。

  其实楚摘星做出的一切决断都没问题,落到如今这个境况的唯一原因是因为魔族凝聚力这个几乎恒定的值发生了变化。

  魔族内有脑瓜子的不多,所以在唯有能者居之的强烈竞争氛围中的脱颖而出者,彼此间不服气,内斗,各自为政,相互扯后腿的现象屡见不鲜。

  啃骨头你去,吃肉我来,哄友军去做填旋属于传统。

  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魔族的最高层,即五大元初魔身上,要不然楚摘星也做不出以寡敌众,还重伤两个的壮举来。

  但就今日启的表现看,魔族心不齐、凝聚力不强这块短板已经被补得差不多了。

  启可是真舍出了性命去,哪怕有那劳什子池子在,再诞育的也不会是祂了。

  还好早早地留下了后手,不然还真成死局了。

  “真不知道元到底给灌了什么迷魂药……”

  情势危急,所以楚摘星只感叹了一句就收敛起思绪。

  以后要愁的事情多着呢,现在就萎靡不振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去,免得真被包了饺子。

  可惜楚摘星强行平抑的心境在见到一物后彻底破灭。

  “莲、花、瞳。”这三个字楚摘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股欲要食其肉,寝其皮的狠戾劲头让把物事递给她看的俊美男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往后缩了缩。

  “元,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楚摘星开窍后变得越来越聪明,而且哪怕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并不是玄,但承接了海量宿世记忆的她还是不自觉地在心中将元放到了乳臭未干小辈的位置上。

  出于直觉多了几分慎重,但谈不上平视为对手。

  结果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青年男子待见到楚摘星脸色好一些之后才小心翼翼问道:“这莲花瞳又是何物啊?”

  楚摘星都被气笑了:“你大哥居然允你这么不学无术?”

  青年男子此时倒是一点不怵她,大喇喇将手一摊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兄弟三个所用的斩三尸之法是经过改良的。

  大哥分到了担当智慧,二哥有上进权谋,到我这自然就没剩下多少了,只得了一身武勇。

  要不是您当年太能打,这大元帅的职衔必然是属于我的。”

  那一脸小爷就是没文化,你想把小爷怎么样的无赖模样搅得楚摘星心火更旺,用了全部的理智才没把这家伙给一脚踹出去。

  就你那充斥着肌肉,有勇无谋的脑子,还想当大元帅?

  大傻子差不多。

  她懒得废话,劈手夺过两颗好似猫眼珠的湛蓝色珠子,看着珠体内部那层层叠叠,繁密复杂,且隐隐沁出几丝血色的莲花花瓣,楚摘星收紧了手,浑身的傲气在此刻散了个干净:“莲花瞳,又名往生瞳,是结合道、佛两家秘术创出的。

  你应当知晓三十六天罡术中有一种名为花开顷刻,佛门中有过去种种,莲花瞳借鉴的便是这两种秘术。

  具体来说,用上莲花瞳可以向过去的自己借力量,从性质而言,刚刚的启只是个替身。”

  “什么!”青年男子脸色大变。

  合着费那么大劲就只抓到了一个替身?

  还被祂强行兵解,困在了此处???

  这倒霉催的,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喝凉水都塞牙?

  青年男子懊恼不已,忍不住长吁短叹,脑中却忽然闪过一点灵光,急切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真正的启呢?不会是跟着元去攻打紫虚宫了吧?”

  “没有。”

  楚摘星笃定的声音令青年男子安心不少,不过在下一秒祂就被打入了寒冰地狱中:“启应该是被元吃了,自愿的那种。”

  “什、什么?”在强烈情绪的冲击下,青年男子觉得自己都要站不稳了。

  事实也是如此,还是楚摘星一脚过去给祂踹直溜了。

  “没有什么,这就是大概率的事实。魔族也变得团结起来了啊。”

  甭管先前是不是坑蒙拐骗,启自愿赴死这件事是真的。

  说罢楚摘星再没有解释的心思,只用一双亮到吓人的眼睛不住打量着青年男子,直到青年男子承受不住,交错搓着双臂,最终把一直处在状况外的钟元扯到身前稍稍挡住楚摘星无孔不入的视线。

  “你来之前,你大哥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青年男子被这突兀冒出来的问题给搞懵了,挠挠头迟疑道:“我大哥、我大哥也没说什么啊,就让我保重,别总是闷头闷脑往前冲,容易伤着,”

  楚摘星听罢沉吟少顷,这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嘴也不再是最开始的一条直线,而是小小的翘起了一个弧度。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青年男子最会察言观色,见此不由兴奋问道。

  楚摘星沉默不答,只是解了护腕开始挽袖子。

  青年男子见得那一抹雪白,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这是做什么?”

  此时的楚摘星仿佛被剥离了所有的情绪,从人到话都冷漠得可怕:“送你们出去。”

  “那你我合击一处便是,何必如此?”

  “那样太慢了。”

  “那你是想做……”青年男子疑惑的话语在见到楚摘星右臂上那几个墨色的篆字后戛然而止,尔后声调陡然变得高亢,“帝印???你居然就把帝印给凝聚出来了!!!”

  楚摘星蹙眉,使劲摇摇脑袋才把这灌入耳中的魔音给甩出去,语气更冷三分:“不过是依人成事罢了。”

  楚摘星在玄的记忆中接受到的符箓传承还不到一掌之数,之所以后世流传玄武大帝符剑双绝,并对此深信不疑,根本原因是凝聚的帝印本身就是天地权柄的具象化。

  哪怕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往个盖了帝印的白纸上写下歪七扭八的下雨两字,纸张也可在瞬间变为威能极为强大的落雨符咒。

  玄扔出去的符箓没有一合之敌,纯粹是因为祂掌握的权柄太多,一力降十会。

  青年男子瞪大双眼,像个脑袋没有开窍的二傻子,委屈巴巴地说道:“可你到底是凝聚出来了,我这么些年了可还没有呢……”

  楚摘星却是根本没功夫搭理他,将定宸剑随意插到一旁,然后以指做刀在左手的中指指尖划开一个小口,将涌出的血珠均匀的抹在篆字上。

  被涂抹在皮肤上的血液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而呆滞的墨字却逐渐变得灵动活泼,变成了一个个长脚的小人,自血肉中跃出,在楚摘星的掌中聚合成一方小巧的钮印。

  自这方印玺出现,楚摘星脸上的血色就在以骇人的速度褪去,不敢再耽搁,楚摘星一弹指尖,那点被她有意剩下的血珠就飞向了半空中,变为“网开一面”四个蝇头小字。

  字方落成,楚摘星就双手托印,用尽全身气力给投了出去,分毫不差的盖在了字上。

  霎时间金光大盛,但见螣蛇、玄龟自印中飞出,将四个小字撑得巨大无比,飘飘忽忽落到黑红色的血肉锁链上。

  好似那烧红的烙铁落到了皮肉上,滋啦滋啦的声音连绵不绝地传入耳中。

  楚摘星的脸变得愈发白了,就是从那白面堆里钻出来的都没她脸白。

  好在如此惨烈的代价也换回了成果,以楚摘星当前眼力找不出任何破绽的完美囚笼,在四个金色大字还剩下一个半时,于东北方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破洞。

  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青年男子用尽全身气力才克制住一蹦三丈高的冲动。

  “带他们走。”楚摘星一如既往地冷静下达指令。

  青年男子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被喜悦充斥的的过热大脑重回冷静,敏锐抓住了楚摘星话中的未尽之意:“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楚摘星的笑容很勉强,但话中的调笑之意却是很明显:“那我走,你来撕口子?”

  青年男子先是一怔,然后头就像拨浪鼓似的疯狂摇了起来。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如果没那个分量就贸贸然去操纵帝印,那就等着天地权柄的反噬吧。

  最有可能的惩罚是在时空长河中的一切痕迹都被抹除,哪怕祂也是神祇。

  现实的残酷决定了有且仅有楚摘星留下来断后。

  青年男子陷入了纠结中,久久未能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