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混种二代, 算哪门子谛听啊,少冒认身份充大头了,当心挨揍。”在听完这幼兽自表身份,并结合其外貌特征后, 楚摘星好不容易从脑中的词库中找出了一个能恰如其分描述这只幼兽的词, 当即调笑道。
只是没再伸手去挠这只幼兽的下巴了, 那爪子是真的利。
虽然小家伙还小, 基本没有杀伤力, 并不能给她造成切实伤害,但挠着还是挺不舒服的。
孟随云则是少见的兴致高昂,从楚摘星手中接过这只看上去还不足月的幼兽翻来覆去地看。
相传谛听是苍龙与瑞兽白泽的后裔, 这两位皆是上古群妖中难得一见的良善妖兽, 后来又被泰山府君立下的大宏愿折服, 甘为座下之仆。
因而谛听生来便通阴阳、晓祸福、辨善恶、断吉凶, 且身具灵、神、福、财、锐、运、朝、力、骨九气, 是上古那场变乱后天地间为数不多仍受天道宠爱眷顾的瑞兽。
也正因谛听可辨万物, 尤善人心的种族特点, 在当下这个上古瑞兽基本绝迹的时代,谛听一直是族内通婚。
孟随云还曾听过一则不知真假的消息, 谛听一族族长曾在酒后放言“外面的妖怪心思太脏, 吾族不屑与婚。”
竟是连他们这些四灵之族都瞧不上。
孟随云觉得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因为只要身陨,无论是何种族都要来冥府走一遭的, 就连一直被斥为异类的魔族都不例外,毕竟魔族未曾执掌生死轮回权柄。
造冥府看家神兽谛听的谣, 是觉得十八层地狱太空了吗?
所以孟随云才会对这只幼兽如此好奇,她是真想知道这世上还有那种妖兽能通过谛听一族近乎变态的择偶标准, 还生下这么一只……嗯,混种二代。
这只幼兽显然是个好强的,不仅全盘拒绝孟随云释放的善意,偏头一口直接咬上了孟随云的手。
只不过连油皮都没咬破,幼兽还像是硌到牙一般发出了吃痛的呜咽。
孟随云再不擅争战也是四灵之首的龙族血脉,不过是一区区幼兽,怎么可能伤到她。
不过当幼兽咬上她时,孟随云心中忽然闪过一阵奇异的悸动,令她不由眉心微蹙。
那幼兽也是一呆,都顾不上嚎了,小小地吐了几下舌头就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挑衅神色,视线肆无忌惮的在楚摘星和孟随云脸上转了几圈,惹得楚摘星手发痒,不住摩挲剑柄。
真是好久都没看见这种目光了。
那幼兽见状脖子又是一缩,不过立刻就立刻醒悟过来,不甘示弱朝楚摘星瞪了过来,轻蔑道:“你两日后的孩子不也和我一样吗?呵,混种二代。”
楚摘星呆住了,这还真是个新鲜角度,她居然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过看在这只幼兽的挑衅言语真是建立在她会与师姐成婚,并诞下子嗣的基础上,楚摘星决定不同这个小崽子计较。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孟随云都感觉脸颊微热,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说呢?你们谛听一族有能短暂窥探未来的天赋神通了不起啊!
只是与摘星的子嗣,她也是很期待的,也不知是会像摘星还是像自己多些,所以并不见责。
许是觉得说出这句话把场子找了回来,幼兽又是打了个激灵,脖颈处的白色鬃毛绵密而柔顺的铺开,令楚摘星不由多看了几眼,先前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小崽子有这么长的毛发,而且还通体雪白,论光泽度比师姐的手还白三个度。
就凭这模样,眼前的小崽子绝不是个没来历的,楚摘星立刻在心中琢磨起来。
只是这越琢磨,心中疑惑就越深。
因为作为苍龙后裔的谛听毛发是黑色的,如果排除极为罕有的返祖现象,这小家伙的双亲中必有一毛色雪白的。
毛色雪白,且跟脚不凡的神兽呢……
就在楚摘星心中疯狂做着排列组合,试图推算出这只幼兽的跟脚时,就听得幼崽中气十足的叫嚷:“你们快放我下来!”
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十息时间,因为楚摘星的眼神压了过来。
在楚摘星的目光逼视下幼兽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可是奉府君之命在这等你们的。你们……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这幼兽硬气一阵怂半天的模样把所有人都给整笑了,但并不妨碍他们接收关键信息,邓林是一众面带喜色的人中头一个出声的:“我们的事府君已经知道了?”
虽然这昭武中千世界的冥府处处透着诡异,但只要府君这个冥界之主出手,那一切就不会是问题。
再不济也能给他们一个向宗门中长辈的机会吧。
而且以传闻中府君的仁厚,必然是会给予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他们补偿的。
说不定还能见到泰山府君这位传说中通天彻地的大能,若是如此超额完成任务,回去后宗门必会给予厚赏,却不正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福的老话?
唯有楚摘星和孟随云相顾一笑,笑容中颇多无奈。
就知道会是这样。
楚摘星忽然有些羡慕邓林等人了,真是一群醉心修炼的天真家伙,现在魔族都攻破此方世界冥府的鬼门关了,居然还对泰山府君的掌控力抱有如此强烈的信赖。
他是该说平心娘娘积威深威,积威深重,还是积威深重呢?
古老神祇就是不一样,羡慕不来。
不过这只幼兽嘴中说出的词句并不包含威胁、命令的语气,又侧面说明了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至少现目前她们还没有被征集去当前(炮)锋(灰)的危险。
楚摘星想与泰山府君一晤不假,但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实非她愿。她是想搭混元宗的顺风车来求访解惑的,不是被卷入是非漩涡,甚至还可能被拉着擦屁股的。
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泰山府君那总比两眼一抹黑待在这里强,平心娘娘所指掌的生死轮回权柄也绝不能落入魔教手中。
自己这个命数,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行吧,你带路。”楚摘星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并做出决定,随手把这只幼兽抛到了彼岸花从中。
承烨不满地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还呲了呲满口的糯米小尖牙,不过和之前一样,也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打又打不过,搬出府君的名头也不好使,府君还再三交代要好好把这个人给带到跟前,他一个跑腿的幼崽哪敢说什么。
楚摘星故意凸出下唇,朝上吹了一口气,惹得额前碎发纷纷飘起,看起来欠揍极了。
小样,也配和她斗。
孟随云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多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不过她也正是喜欢这样的摘星,死气沉沉,非她所愿。
孟随云上前浅行一礼:“那就有劳道友带路了。”
孟随云小小的让步极大地满足了幼兽的虚荣心,小小哼了一声又人立而起,冲着满怀期冀的邓林等人说出了无比残忍的话;“你们不行,只有她们两个可以。”
邓林等人的眼中的热情火焰还未来得及燎原就被彻底冰封住了,就连语言能力都好似在一瞬间被彻底抹除,只有因震惊而张大的瞳孔证明他们还未失去思考能力。
怎么会是这两个人呢?
不应该啊,她们两个只是添头啊。
有人忍不住把问题问出了口,可这人既没有楚摘星身上那如同山岳的巨大威势,也没有孟随云源自血脉的压制,哪里能讨得到好,只收获了承烨一个白眼外加一句不耐烦的回答:“你们气味不对。”
气味这种纯属玄学的玩意儿,无论怎么想都像是敷衍。
有人还欲再问,承烨就不耐烦的一挥爪子,一声刺耳的裂帛声过后,一道长约丈余的开口就在他们身边绽开,楚摘星透过开口望去,看见了其中似乎有一条银色粘稠河流在缓慢流动着。
这一手亮出来把邓林这些天之骄子都给震住了,先前看楚摘星和孟随云这两个人抓这只崽子就像抓狗似的,让他们产生了这冥府的东道主很好惹的错觉。
现在看来恐怕攒一块儿都不够这位小地主打的。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照着这位小祖宗的意思来吧,好奇心没有性命重要。
楚摘星则是不由敲了敲眉心,他总感觉那条银色的河流曾经见过。
而一旁的孟随云已经不动声色地把沈宿和林星放了出来。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她不认识不要紧,可以找帮手啊。
对于她这种奉知识为力量的人来说,有近在咫尺的新鲜知识却不能获取,那滋味不比百爪挠心好受。
思虑周全的她很快便获得了回报,林星头顶的小花只开闭了两次就找到了思路,开始对着孟随云说起小话来。
孟随云看着正对着混元宗一行人吆五喝六的承烨,心中已然有了底。
“好了,你们就在里面用两仪分界符,可保无虞,等外面的事情结束了,再放你们出来。”
承烨用自己的小短腿飞起一脚,把同行而来的最后一个混元宗弟子给踹进了正缓缓闭合的开口中,然后满意地打了个呼哨:“搞定,收工!”
欺负不得这两个还欺负不了你们吗!
孟随云现在能理解为啥摘星看这个小家伙不顺眼了,怎么能在摘星跟前表现地比摘星还嚣张呢?
“搞定了?”
“嗯!”
“那还不头前带路?”
“叽……呜。”
承烨刚找回来的气势三言两语就被楚摘星给打散了。
最后只能耷拉着脑袋耸着肩,满脸写着不甘心三字在头前带路。
就在此时,孟随云对沈宿点了点头。
自从林星对孟随云耳语过后,沈宿就一直很亢奋,见主人动作后立刻兴奋地搓了搓小手,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欢呼,随即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当楚摘星再次锁定沈宿的身形时,惊讶发现沈宿已经坐到了那只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幼兽身上。
沈宿好奇又爱玩,做出这等举动虽有些出格,却不至于令楚摘星惊讶。
令楚摘星惊讶的是沈宿身上的变化。
沈宿与林星是受天道眷顾,数量极为稀少的草木精灵,生来便妙用无穷,可医死人肉白骨。
然而天道有常,有得便有失,这失便在成长速度极为缓慢。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即便是沈宿星这种成了精的草木,寿元也至多不过一元会,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且力量到达一定程度时便会遭遇天道雷劫,如果度不过,就会灰飞烟灭。
正因如此,曾被记载于册的几个参童没有一个活过三万岁的。
林星这种能活到八万岁的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例外,更多的芝娃在尚未长成时就被各类妖兽分而食之,其名几乎要被埋葬在厚重的历史尘埃中。
然而沈宿这种可逆天道而行的存在此时却被一片莹莹的绿光包裹着,头顶上以往就活泛得像是有自我意识的小叶子此时更是和转起来的竹蜻蜓一样,脸上尽是舒爽饕足的神色。
以楚摘星的目力更是能够看清沈宿那两片小叶子抽长了些。
林星更是欢喜地在楚摘星和孟随云两人肩膀上来回蹦跶,拍掌笑道:“长大了,长大了!”
同为草木精灵,她甚至能比孟随云这个主人更精准地感受到沈宿实力的增幅,沈宿刚刚获得的好处能让他在渡过天劫时多几分把握。
楚摘星聚拢到一处的眉毛倏地展开,想着刚刚看到的那条银白色河流,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乘黄?”
对于沈宿这种存在,唯有时空之力能加速他的成长。而在楚摘星的知识库中,将时空之力作为天赋神通的瑞兽只有烛龙与乘黄这两种异兽。
乘黄者,瑞兽也。出西方,其色黄,状如狐,背生双角,乘之寿二千岁。
而且不同于烛龙一族更偏向使用比较容易掌握的空间之力,时间之力只是循本能捎带着用,乘黄一族一心钻研晦涩难懂的时间之力,甚至将增寿两千岁变成了坐在其背上就能触发的一个效果。
所以沈宿这回是占了大便宜,哪怕这只幼兽血脉并不纯粹,力量掌控也不完全,想来只能增加约八百年的修为。
孟随云忽然有些吃味:“摘星你还真是占便宜啊。”
孟随云有时都想把自家小孩的脑袋给砸开来看看,这里面究竟藏着多少她还未曾知晓的上古秘辛。
楚摘星没好气怼了回去:“这便宜我还不想要呢。”
这份驳杂浩瀚的知识还不知她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补齐已经预支的代价。
孟随云太懂她心中在想什么了,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当真不想要?”
楚摘星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其实还是想要的。”
这份加于她身的因果也是她的底气,否则就凭她一个出身浮羽界的小修士,恐怕终其一生都不敢想象与师姐并肩而立。
年少时的幻梦,多数会在成长过程中被现实击得粉碎。
孟随云笑着拍了拍自家小孩的脑袋,这个别扭劲是改不过来了。
楚摘星不甘示弱把人拉到了自己怀中,将下巴搁到了孟随云肩上,“教唆”林星和她一块鼓起腮帮子吹孟随云垂在耳侧的发丝。
孟随云不堪其扰,探手就要去揪楚摘星的耳朵。
稳准狠是孟随云的风格,所以她很快就把两个调皮蛋给抓住了。
“师姐,我错了!”楚摘星的耳朵被拧成了一个半圆,当即呲牙咧嘴地讨饶。
这不公平,明明刚才小林星玩得比她开心多了!
可惜受制于人又不敢犟嘴,更何况林星在第一时间就贴心地赶过来给她呼呼。
林星的乖巧懂事就愈发衬出沈宿的骄傲神气来,也就增加了不到五百年的修为而已,叉腰腆肚得意个什么劲。
真对增长修为感兴趣,倒是多帮师姐去控一点火啊。
平常就知道偷懒。
与之相比,承烨倒是陷入了持续的迷瞪中,小脸上充斥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迷茫。
及至反应过来,登时大怒。
他居然被当成炼加速器用了!还是趁他不注意偷袭!
外面的妖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沈宿是个机灵的,看着连尾巴尖毛都如针般立起的承烨,立刻把自己的右手尾指给掰下递到了承烨面前。
那根被他掰断的尾指化为一段小小的参须,往外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就连楚摘星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想要夺取的渴望。
“直接截取本源,沈宿这回可是下血本了,对师姐你都没这么大方过吧?”楚摘星一边感叹着,一边用揶揄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的师姐。
“你少来,这是他应付的报酬。”孟随云没好气的又在手上多施了几分力,让楚摘星又滋儿哇乱叫起来。
孟随云瞪了自家小孩一眼,她就纳了闷儿了,这两个互相上眼药了这么多年就不腻吗?
不过沈宿罕见大出血取得的回报也是立竿见影的好,在闻到药香的那一瞬间,承烨就收起了对沈宿的敌意。
他虽年纪尚幼还没有出冥府游历过,不认得沈秀给他递过来的东西是什么,但出于身体的本能他意识到沈宿给予的报酬于他而言是绝好的东西。
吞了它,他就可以长大了!说不定还能为娘娘披甲前驱,以后也不用干这些引人来见的杂活了。
所以承烨没有丝毫犹豫,如猛虎扑食般把短短的参须一口吞下。
庞大生命气息的灌入令他不自在的抖起了身躯,而遍布身体的毛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长,头上还有一个玄奥非常的小小银色符文不断浮现着,可惜一直没能凝为实质。
等承烨停止抖动后,楚摘星端详一阵后赞许的点了点头。
嗯,更蓬松了,是个好球。
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承烨追逐着自己的尾巴,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然后又眼巴巴地看向沈宿。
看来外面的妖怪也没有长辈们那么坏嘛,有好东西那是真给啊。
读出承烨眼中渴望的沈宿开始双臂交叉抱胸飞速后退,一边退一边嘴中还结结巴巴道:“没有了,没有了你别过来!”
本源之力他要都为主人攒着!刚刚给出去的那一小份已经很让他心痛了。
以等价交换的原则,他可能还是吃亏的一方。
可惜他现在慌得不行,速度根本比不过承烨,话音刚落就被承烨用舌头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口水澡。
得亏承烨理智还没有完全离家出走,不然他就要一口把沈宿这个诱人的小家伙给吞了。
不过这也把沈宿吓得够呛,连空间穿梭这个天赋神通都忘记能使出来。
“参童?你是参童!再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悬于颈项的锋利剑气并没有驱退承烨血脉中的本能,他只是谄媚的和魂不附体的沈秀宿打起了商量。
那话中竟似带着魔力一般,沈宿居然下意识的就想点头答应。
还是被孟随云揪着的林星第一个觉察出不对劲,一个闪身就从孟随云手中逃出,站在了沈宿身前。
然后扬起小手,一道草绿色的细藤迅速从腕间生成,重重抽在了承烨的脸上:“把你的蛊惑之术收起来!”
被一记抽醒的承烨不怒反喜,那双本来就炯炯有神的水汪汪大眼睛更亮三分,望着林星道:“这个气息……你是芝娃对不对?没错,你就是芝娃!娘娘说的没错,时辰一到,大夫自来!”
承烨惊喜的声音落入楚摘星与孟随云耳中却激起了她们更多的担忧。
认出沈宿也就罢了,可能认出林星……
望着承烨那一身油光水滑地银白色皮毛,楚摘星吐出了两个极为复杂的字:“白泽。”
看来这个小家伙并不只是单纯的毛色返祖,而是亿中无一的血脉返祖。
白泽曾应黄帝所请,做白泽精怪图,内录世间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鬼神妖魔,所以有白泽血脉的妖兽有极其微小的几率可以辨识天下精怪。
只是白泽生性聪明多狡,于血脉存续上一事并不上心。几经离乱后,这世间还拥有白泽血脉的妖兽也仅有谛听一族。
而以黑龙的血脉强度压过白泽血脉并非难事,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泽已然成为一种只在故事中出现的瑞兽,还得是极其偏门那种故事。
存在感和林星不相上下。
“真是好大的排场……”
“摘星你应该说好大的麻烦。”
集冥府看家神兽谛听,时空之神兽乘黄,还有几乎已经灭绝白泽血脉于一身的幼兽,却仅仅是来引导她们两个的。
具殊礼以待,必有大事相求。
楚摘星点点头同意了孟随云的看法,不过很快又变得嘻嘻哈哈起来,笑道:“但是听那个小家伙的意思,这回的麻烦与我无关。似乎是让师姐你帮忙去给平心娘娘治病。”
“治病?我至今不过一七品丹食,纵有沈宿与林星相助,最多也只能摸到八瓶丹药的门槛。”孟随云乜有些激动的自家小孩一眼,又接着说道:“这点微末伎俩,于平心娘娘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岂敢称帮忙二字?
到时若是弄巧成拙,恐怕还要摘星你受累,将我救出啊!”
“没问题,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楚摘星大手一挥,把胸膛拍得砰砰响。
“哈哈哈哈哈……”一阵中气有些不足的大笑声突然响彻整个冥府,形成的声浪犹如飓风一般,把开得正好的彼岸花吹得紧紧贴伏在地面上。
楚摘星并未拔剑,因为她并没有从这阵笑声中觉察到丝毫恶意,恰恰相反,她心中升腾起一种淡淡的亲切感。
很平淡,不过足够关切。
在彼岸花被彻底吹秃之前,笑声停止了,楚摘星听着那个带有淡淡亲切感的声音说道:“二位就莫在此间一唱一和试探吾的底线了。
且不说吾与你等是老相识,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做出伤害你等性命之恶事。
再者当前吾等三人皆身处大劫之中,正该同舟共济。我现在动不得身,事急从权,闲言少叙,还请二位道友速来平心殿。
承烨,莫要再怠慢贵客。”
话音方落,只见先前还一副馋样的承烨迅速而又坚定的摇了摇脑袋,眼神复归清明。
紧接着人立而起,规规矩矩做了一个揖口中言道:“还望二位尊长原宥先前失礼之处,接下来请跟紧小可,莫要在这彼岸花丛中迷失了路径。”
要不是楚摘星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他都要怀疑自己面前这只幼兽刚刚被夺舍了。
平心娘娘一言之威,竟致于此。
这位她仅有着模糊印象的平心娘娘是在身体力行的向她们展示自己对冥府的控制力吗?
不过楚摘星很快就没工夫关心这些了,因为沈宿已经站到了她的肩膀上,用她的衣服擦口水,对承烨十分主动的讨好视而不见。
有承烨这个东道主在前引路,身侧的摘星又与沈宿不断拌嘴,林星张开双臂横亘在两人之间做和事佬,孟随云也并未觉得这一路行来有多么难熬。
之前铺满了所有视野,仿佛没有尽头的彼岸花海,也被一步步中丈量完毕。
“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一直在心中默数着步数的孟随云若有所思。
本就淡薄似无的花香在此时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整个肚腹都在叫嚣着好饿的奇异香味。
孟随云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投下向架在万丈深渊上窄桥的另一端。
能压过忘川河水腥味的,想必也只有那传说中的孟婆汤了吧。
也许等一会儿可以偷着舀一碗拿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就能炼出忘情丹了。
当然,能光明正大的求取更好。
思绪未散,孟随云便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双足已然离地。
她整个人居然被摘星给拎了起来,正朝着某处飞快前进。
孟随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小孩明媚恣意的笑容了。
在她记忆中,摘星上一次露出如此刻的表情还是在师傅寿宴之上,趁大家都不注意,偷偷眛了一个她自认为最好吃的果子,兴高采烈的拿到她跟前献宝。
所以就由得她去。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是三生石!”
楚摘星眼神火热地看着那一块厚约三尺,长能够共两个成年人躺在其上,白中带金的厚重石块。
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最近这三世都经历过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放在三生石上。
虽然面前这块必定是大千世界三生石的投影或者分体,但要是万一被她给弄坏了,也不是好耍的。
于是楚摘星扭头就找上了也面带好奇的师姐。
“师姐师姐,你试试呗!”
说不定师姐前世和来世都与自己有缘呢。
孟随云很无奈。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琢磨三生石?
而且她并不在乎什么前世来生,她只争今生。
孟随云摇摇头,刚想婉拒自家小孩的提议。
反正她们也已入局,若是侥幸生还,这三生石什么时候来看都行。
若是不幸身陨,那现在看与不看也无甚区别。
孟随云的话还在嘴边打转,不想此时出现了意外。
承烨四肢摊开“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巨石,口中连连叫道:“不行不行,你们俩都不能用这块石头,会坏的!”
那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上坚毅无比,满是誓死如归的模样。楚摘星当即了然,她是绝对不可能当着承烨的面用三生石的。
楚摘星轻轻挑了一下眉,身上开始不自觉的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不让她用,她能理解。但是不让师姐用……
其中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隐情?
被当成棋子随意操弄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摘星,回神。”一声轻叱陡然在她耳边炸响。
楚摘星这才发现除了师姐神色不变,另外三小只已经自觉抱在一起变成了球,正在瑟瑟发抖。
“摘星,收好你的寂灭之意。这里是负责三千世界生灵轮回的冥府,你一直这样做很容易勾连上地脉,闯下大祸。”
楚摘星被孟随云扯走的时候,脸色阴得能滴下水来。
连林星都不敢去招惹她,把自己团成个球塞进主人的衣领中避祸。
某种意义上能称之为罪魁祸首的承烨更是不敢停留,如电般激射而出在头前带路,行进速度居然与沈宿不相上下。
说来也奇,奈何桥远远望去只有一座,等到了跟前楚摘星才发现,还真如传闻中所说,奈何桥分为三层,一模一样。
不过上层红,中层玄黄,最下层是黑色。
虽然现在整个冥府空空荡荡,本应该满溢,波涛汹涌,其中居住着无数冤魂厉鬼的忘川河水,都只浅浅的剩了个底。
最多拿来给一只猫洗澡,只是腥气未散。同另一头的香味纠缠起来。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饥饿。
裸露的大片河床上,怪石嶙峋,透着一种似乎是被鲜血长期浸泡才能产生的滑腻褐红。令人望而生畏,所以无论走哪一层都是一样的。
楚摘星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最上层的红色窄桥。
这是供功德圆满的善人行走的。
可她另一只脚还没踏上去,红色的窄桥就发出了吱呀吱呀的轻微响动,似乎是不堪重负。
孟随云失去了淡然。
怎么肉身踏冥桥还有这么大的动静?若是阴魂,摘星会不会直接将整座桥压塌?
孟随云于此刻忽然就明白了自家小孩的愤怒源自何处。
她现在也很生气。
这漫天神佛,究竟要把摘星算计到什么地步!
拉上身侧有些发冷的手,孟随云同样一步踏出。
桥抖得更厉害了。
孟随云恍若未觉,目视前方,言语轻缓:“摘星,我们走。”
随着二人缓步徐行,奈何桥所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宛若悲鸣。
阴风怒吼,腥气弥散,好似刮骨钢刀,林星嗖一下收回了在头顶上支楞的小花,不过仍觉神魂似要离体而出。
就离谱!两个身上功德无算的大善人,居然在过奈何桥的时候,迎来了只有最穷凶极恶的鬼怪才会遭受的阴罡风。
林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笑话:欠别人太多钱还不完了怎么办?那就先下手为强,宰了债主,这样钱就不用还了。
“切。”楚摘星冷嗤一声,故意用脚在桥面上跺了跺。
不出意料,收货了更大的震颤感。
把在头前带路的承烨看得是心惊肉跳。这哪里是能给娘娘治病的贵客,分明是不拆点什么东西就难受的大恶人!
这万一要是不小心坠了下去,他该怎么和娘娘交代啊!
好在也当承烨心中默念到第六十六遍娘娘保佑的时候,楚摘星与孟随云二人过了奈何桥。
桥还没塌,有惊无险。
承烨心里悬着的那口气儿还没松下来呢,蹲着的望乡台就被楚摘星踢塌了半边。
好胆!居然真敢在冥府拆东西!
什么?拆东西的人是楚摘星这个凶煞?拆的还是望乡台这个很好补的玩意儿?
那没事儿了。
娘娘自个儿还没吭气呢,哪轮得着他出头。
“这是利息。”楚摘星舔了一圈嘴唇,眼中凶光迸出。
她现在还无法自己使舵操船,但拨弄河水来试探一下众位棋手的底线不难做到的。
果然,毫无反应。
孟随云与她心有灵犀,踱步进一旁的孟婆亭中,用手拿起。那根本见不到底的长长勺柄,在面前的巨锅中中搅弄起来,发出空荡荡的响声。
“摘星,没汤呢。”
“没事,等会揪……请,孟婆出来相见给师姐你点儿。”
孟随云这才高兴起来。
楚摘星望着笑容浅浅的师姐,不觉神摇意动,鬼使神差说出一句话来:“师姐,走过奈何桥,我可有资格与你说一生?”
话音方落,这阴阴昏昏的冥府突然降下一道足有成年人胳膊粗的闪电来,把这片区域照的白昼也似。
楚摘星听到了厉鬼的悲鸣。
孟随云只是一怔,旋即也笑了起来。
两人的左手的小拇指很自然的勾在了一处,无需任何人起头,两人就同时开口唱道:“连就连,你我相约一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落下的雷霆变得愈发粗和密集,宛如连绵不绝的飞瀑。
承烨甚至看到有一道雷霆落在了忘川河的干涸河床之上,为干的差不多的忘川河提供了新的河水。
娘娘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河水收起来!
“玄武道友,你可是想拆了吾的冥府吗?”
“不敢,小道只是一时兴起,有感而发。娘娘你雅量高致,执掌幽冥。必是不会为这点小事就与我这个晚辈见怪吧?”
“你这个小滑头,这戴高帽倒是学的快。也罢,一饮一啄皆是定数,我当然不会见你的怪。
只是你在这么闹下去,恐怕祂就要来找你的麻烦了。”
两道金色神光恰于此时射穿地府,把这片区域照得纤毫毕现,令鬼哭狼嚎之音愈发高亢。
不过这两道金色神光只停在楚摘星头上三寸之处,并不再进。
楚摘星不闪不避,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那两道金光:“昊天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要不咱俩打个商量,你现在就杀了我,我再过一次奈何桥如何?”
金色神光微不可查的波动了一下,只有身处其中的楚摘星发现了。
只不过这点异动很快就归于平静,七彩霞光突地降临,并露出一张面色十分平静的金色人影来,那两道神光就是从人影的眼中射出,就快刺入楚摘星的眉心祖窍。
“昊天,这是吾的客人!你不要太过分!”
金色人影被这声音一阻,沉吟少顷,才慢吞吞地做出了回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三界六道本就是吾的领地,如何管不得你?后土道友,你着相了。”
楚摘星本无意卷入这两位大佬的争端,可金色人影又把淡漠的目光移到了孟随云的身上:“太乙真人选的人,果然不错,总算等到一个合适的。”
楚摘星没有反应过来太乙真人是谁,但她听到了清晰的骨裂之音。
定宸剑自行出鞘,狠狠扎入了地中,楚摘星双手持剑,同时在心中默念:“烦请娘娘借地脉之力予我一用。”
“剑二十七,不动如山,镇!”
群山欢呼,河水暴涨,一只巨大的玄龟虚影从地中爬出,慢慢腾腾走向近在咫尺的冥府。
“昊天,冥府不归你管,你现在也不在这。
所以,给我……滚!”
玄龟虚影正要仰天长嘶,搅碎那两道巨大的金光,金光却飞速消散,让玄龟扑了个空,只得牢牢扣在冥府上。
昊天走时留下一句无悲无喜的话:“有我在,三千世界现在还不会归于寂灭,只是会乱到哪一步,就全看你们二人了。”
楚摘星闻言心神大震,不由自主说道:“合道?”
“摘星你在说什么?”
“嗯?我忘了。”
其实到了楚摘星这个地步,想记什么只需要心念一动。偏偏这次诡异得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就连念头都已经湮灭。
好比写在沙滩上的字,被涌上岸的潮水分毫不留地带走。
但楚摘星不想让师姐担心,三言两语就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没什么,师姐我们还是快走吧,我能感觉到平心娘娘受了很重的伤。”
孟随云受着伤,也没有深究。
平心殿。
纵有珠光万缕,瑞彩千条,楚摘星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那个坐在主位上,着赭黄色衣裙的,以手支额的高大女子身上。
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像是夏峙,但气势上还是夏峙更有威慑力。
当然这不是说夏峙就要强过平心娘娘,而是平心娘娘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夏峙拍马难及。
相较于楚摘星,孟随云看问题的角度就更加专业。
“身与魂合,抱元守中,娘娘已至传说中的天人合一之境。
诶,不对,这无漏之体怎么灵气散逸,如今不过是用外力强行压制。实则气血两亏,就快要波及神魂,到时比较身死魂灭,必定不入轮回。”
“娘娘,请恕小道直言,您身中奇毒,性命就在这一时三刻之间了。”
听了孟随云的话,平心娘娘并无任何表示。
反倒是承烨高高跳了起来,不住朝着梦随云作揖:“还望道长施以援手。”
“承烨回来,吾的事,吾自有打算,还不用你这个小崽子操心。”
平心娘娘终于抬起了头。
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是直接拿去糊墙也没有问题。看来这位与天地同岁的古老神祇,确如孟随云所言受了足以致命的重伤。
唯独那双眼睛里似有碧磷磷的火焰在燃烧,亮得出奇。
平心娘娘并不讳言自己的伤势。爽快承认了自己的确危在旦夕。
不过祂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让孟随云为祂整治,而是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你们可知这天地已经寂灭多少次了?”
楚摘星闻言如遭雷殛,整个人都呆了。
天地,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