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那乌鸦从梦中惊醒了。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自己喉咙上有什么东西,还有点疼。
呼吸间灼热的气息喷在颈侧,许时乌下意识扯开面前的头颅,沙哑着声音:“……你干嘛伏在我颈子上!”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起来了……
“……你醒了?”魏然复蓦然起身,装作懊恼,“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没有别的意思。”
挣扎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松松垮垮的袍子,许时乌又抬头,“……你就是这样看的?”
看就算了,咬他干什么?
魏然复的耳朵似乎红了。
“……看出什么了吗?”许时乌眼里却好似带笑,他一边把衣袍拉上,一边随口问。
语气里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魏然复一顿,有些拿不准他的想法,但他的内心有个更阴暗的念头呼之欲出……
“……我……”魏然复抬眸看向他,倏然将他按在了床上,他的目光里只有许时乌一个人,“你愿意吗?”
他突然问。
许时乌一愣,“愿意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的反应让魏然复眼中的一丝希冀落下了,随即那阴暗的念头更盛——
只觉得眼前的黑影伏了下来,唇上被轻轻撕咬着,许时乌不自觉的动了动方才那好像被身上之人烙上刻印的、带着吻痕的喉结。
“……愿意,和我做那种事吗?”
耳畔落下魏然复轻柔的话语,许时乌眉头一蹙,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他还在梦境之中。
“……唔!”
他正想回答,但魏然复的吻却骤然急了起来,令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像是害怕那个坏的答案,所以只能这样将那声音扼在这不算温柔的吻里。
“……然复?等等……”许时乌一手推开了他,眼神有点茫然:“你为什么突然想……那样?”
被褥被两人的动作挣乱了,许时乌的衣服又变得松松垮垮起来,嘴唇和喉结上都泛着被摩擦到极致的红。
“你喜欢我吗?”魏然复却倏然凑到了他的眼前,目光带着一种渴求,“许知……知知。”
愣了一下,许时乌不知道问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不喜欢吗?”看见他的表情,魏然复倏然间变得挫败,“那你为什么在知道没有诅咒后还要吻我?”
许时乌:“……”
因为当时的情况下不吻你,我就被你打死了啊!怎么可能还能躺在这里被你乖乖占便宜!
他心中如此腹诽,但表面却不能这么说。
“……因为,”许时乌艰难的想当时的感受,但他奇怪的是他根本就不记得刚才的感觉……
他只是想着,魏然复能不能快点变回来?这样子好丑……摸起来也冷冰冰的。
可也只有这个想法……
“因为什么?”魏然复的眼睛又像小鹿一般湿漉漉的了,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
“……没什么。”许时乌推开了他,将目光在他的眼睛上挪开了,他抬手按住疼痛的太阳穴,“你别多想,我对你没有那么多……”
“可你是第一个不畏惧乌骨的人。”一声轻笑落下,魏然复说,“你没有用火烧我……也没有骂我是怪物……”
许时乌一顿,又想起梦中的那些怪物,以及那只会笑的乌鸦。
他身体本能的恐惧一颤,至今还记得那发凉的感觉。
“……谁烧你了?”许时乌听着他宛若指责的话,没好气的说,“你一个能打他们几十个,乌骨骨架还不怕受伤,谁能伤到你?”
低下了头,魏然复动了动唇,“……很多,他们发现我杀了妹妹以后……他们都来说我是怪物。”
“……谁?”许时乌敏锐的问。
整个别墅的人不是都被他杀光了吗?哪来的人烧他?
……难道是历代邪神的记忆里有这种情况?
“那些没回来的人,”魏然复垂头,“被我赶走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沉默着看向他,许时乌心里突然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想起自己初次在魏然复房间睡觉时遇到的种种古怪事迹,“……是被赶走了,还是被你杀了成为墙里的人了?”
他知道这样说出来可能会让魏然复很伤心,但他要确定那些人是否全被他杀害了。
许时乌自认为不是个道德感强的人,可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么多人,他也断然不会再用温和的态度对待魏然复了。
他说这话时特意盯着魏然复,以防他有什么表情被自己错过。
可魏然复只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许时乌沉默了,想说抱歉,可此刻魏然复却又惨然一笑:“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毕竟我刚刚差点杀了你。”
看着他伤心的样子,许时乌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也还是没说出口。
“你要那个门牌号,对吗?”魏然复突然看着他的眼睛,问。
这是许时乌第一次正视他这双褐色的眼睛。
深邃的眼窝里包裹着一双宛若大自然神迹的褐色眼眸,望着人的眼神很深情。
他的眼尾似乎还因为许时乌刚才的话而生出了一缕伤心的薄红。
“……对。”许时乌垂下眼,不再去看那好像会勾人心魄的眼睛。
魏然复看见了他的动作,只觉得心脏又是一疼,但他嘴上却只说,“我可以给你……我送你离开,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可能是恐惧抬眸会对上魏然复的眼睛,也可能是怕自己心软,许时乌闻言一顿,依然维持着垂眸的样子,“什么请求?”
“可以和我一起在山巅上跳一只舞吗?”
他轻轻的说。
倏然间许时乌眼前闪过了魏梦之的话——
“是喜欢谁才邀请谁跳舞的!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跳!”
心脏被莫名的情绪弄得有点发闷,许时乌终于敢抬头看魏然复的眼睛了,可这次却换成他移开了眼。
他不再看许时乌了。
“……好。”许时乌动了动唇,答应了。
魏然复闭了闭眼,好似早就料到这个结局。
他原本以为,许时乌或许会留下的。
“早点睡吧。”魏然复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明日的月升之时,我会来带你去山巅。”
他把门关上了。
那声音仿佛一个什么开关,他离开后许时乌瞬间觉得心脏闷闷的疼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想到会离开魏然复,就会如此痛苦?
明明……这只是个游戏啊。
眼前走马观花一般快速闪过这几日的点点滴滴,最终定格在了刚才魏然复的一句——
“你愿意吗?”
愿意什么?
许时乌摸了摸喉结上那微微疼痛的地方,总觉得他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他想得有些心烦意乱,索性不想了,倒头又睡了起来。
窗外的月光倾泻入地,树林里间风声飒飒,一片惬意安宁之色。
但许时乌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旖旎的梦。
“……你这里好烫……”
微微冰凉的手指触上许时乌红得好像发烫的耳朵,轻忽深情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畔,“……你真的不愿意吗?”
感觉到身下是柔软的床,许时乌冰凉白皙的手指抓紧了床单,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魏然复,仿佛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不愿意。”梦境中的他扭过了头,不知为何拒绝了魏然复,明明之前做这样的梦时都会想着先爽再说。
可这次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愿意?”冰凉的手指倏然扳住他的下巴,让许时乌只能看着他,“……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
我喜欢他吗?
眼神茫然的看着梦中这双褐色的漂亮眼睛,许时乌在内心诘问自己。
他在怔愣,梦中的魏然复也没动,仿佛想等到不一样的答案。
“……不。”等待了许久,许时乌还是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那就只能……”魏然复叹了口气,“这样了。”
身体好似蓦然间被撕裂开来,许时乌脸色瞬间发白,冷汗不断落下。
魏然复的腿挤进了他的双腿间,压在许时乌的嘴唇上粗暴的吻着……
梦中疼痛的感觉太过深刻,就像是现实一般,将许时乌生生惊醒了。
可面前什么人也没有。
为什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许时乌坐起身来,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却发现自己的被褥好像更乱了。
或许是睡久了,腰也有点疼。
……是我身体真不行了吗?许时乌在心中抱怨,扭头又看向了窗外。外面已经是一片天光大亮了,清晨的阳光余晖映在了地面上,照得那铺地的花毯子看起来十分温暖,
他怔了一瞬,收拾了一下,穿好衣服,打算下楼看看。
“奇怪……腰为什么这么酸?”许时乌嘀咕着起身,打开门下了楼。
他叫着魏然复的名字,想问问能不能早点跳那个什么舞,却发现根本没人回应。
这整栋别墅好像都空荡了起来。
许时乌喊了两声就没喊了,灰溜溜的去向厨房,想找点东西来吃,然而就在他走到一楼的时候,却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食物。
牛奶、香肠、还有一个看起来卖相不太好的三明治。
……这是魏然复亲手做的吗?许时乌拿起那个三明治,咬了一口,发现那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那魏然复人去哪儿了?非得晚上才出现吗?
他吃完了三明治,喝了牛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昨晚的梦。
梦中的魏然复问,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说喜欢会怎么样呢?许时乌突然想,会被诅咒着然后留在这里吗?
说起来,他该去找找那个壁鬼,问问那邪神是不是真的会用树皮脸所说的方法去蛊惑别人……
这样想着,许时乌又上了四楼,看见了那些柱子。
可这一次,那些东西没有见他。
或许是那自称魏梦之的女孩不在的缘故,那些柱子上的画没有丝毫动作,更没有上次那样恶魔用叉指着他了。
泄气的坐在了沙发上,许时乌叹了口气,揉了揉仍然有点酸痛的腰,但就在这时——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那一刻许时乌突然想起这沙发曾经被那鬼女孩当蹦床踩过。
不会这么倒霉吧?!
然而事实证明了他就是有这么倒霉,只见那沙发突然深深的凹陷进去,许时乌惊恐的睁大眼睛,连忙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但令人奇怪的是沙发里面竟然是真空的,没有棉絮。
那为什么会有柔软的触感?
许时乌蹙眉,半蹲下来,好奇心迫使他伸手探进了沙发里……
“诶嘛!你干嘛呀!”
突然响起的老人声音让许时乌蓦然缩回了手。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沙发叫!
但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突然一脸难以置信,难道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活的吗?
“你是什么东西?”抱着这样的疑惑,许时乌问出了口。
他原本以为这沙发不会轻易和人说话,却没想到那声音又说:“我看你长得那么好看的眼睛,不应该瞎了呀……没错,我就是你面前这个沙发!”
“……”许时乌的大脑卡壳了一下。
因为沙发不仅长出了一对眼睛,还从那破烂的洞里伸出两只瘦长的、像是干枯树皮的老人手臂,眼看就要来抓他。
“别碰我!”许时乌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不然我动手了!”
他拽下了头发上的笔刀,显然是随时准备着扎进去。
“你这小娃娃还怪心狠!我可是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呢!”沙发精的声音变得弱了下来,“连梦梦都不敢这样对我!”
“你说的是本来的魏梦之还是那个裂嘴的女孩?”许时乌却问。
“嗨呀,不管是谁,那都是梦梦!”沙发精用温柔的口气说,“我喜欢那孩子,就算她身上只是附了一缕怨念。”
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许时乌声音微微疑惑:“怨念?”
“是哇,怨念……不能入土的怨念。”沙发又说,“说起来那孩子一直想被埋葬呢,不过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
“她不是昨天才在你这上面踩来踩去吗?”许时乌又觉得不对了,蹙起眉来。
“梦梦昨天来了?”老人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欣喜,“真的吗……或许是我又忘了吧,唉……老人家就是健忘哩。”
许时乌:“……”
“说起来,你又是什么人?”老人疑惑起来,“我怎么以前没在这看到过你?”
“……新来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来源,许时乌只能随口搪塞。
“你也是受到邪神感染的人吗?”沙发精老爷爷带了一丝惋惜的情绪,“可惜了……”
没有反驳他的话,许时乌顺着问,“为什么可惜?是邪神把你们变成这样的吗?”
选择性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话,沙发老人说:“因为你年纪看上去不大,沦为梦梦的朋友,不能出别墅太可惜了……”
“……朋友?”许时乌眉头仍然皱着,随即他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是梦之的朋友吗?”
原来她说的那些朋友是指这些!
“是啊,”沙发又叹了一口气,“她哥哥不经常陪她,她只能和我们这些死物说话,说的多了,倾注的情感也变得多了……我自然就有生命了,只是一直都不能说话,知道她哥哥成为邪神,那力量把我们都感染了……也不知这样算好算坏。”
对此许时乌不置可否,而是问,“她哥哥为什么不经常陪她?”
魏然复有这么忙吗?
如果自己有一个妹妹,怕是巴不得对她千依百顺的。
可惜许时乌是独生子。
“梦梦说他有很多事,总是出去帮外面的人,”那声音说,“却不知道最需要他帮助的是自己的妹妹,连妹妹生了病、想死,都不知道……可怜!可怜哩!”
心情复杂了一瞬,许时乌不知说什么,“那你刚才说的感染……没有办法解除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老人哈哈笑了起来,“我本就是死物,要怎么解除?我还巴不得能和人说说话哩!老头子我啊,曾经也有个孙女哩……可惜她死了,唉!”
他说话不清不楚的,伦理颠倒。许时乌在心中吐槽:你孙女难道是小沙发精吗?
“……我说那些白骨,那些能动的白骨都是受到邪神感染的吧?”他问,“它们要怎么解除?”
那声音古怪的笑了起来,“哼哼……当然是要邪神死掉咯!他死了……这一切都会消失咯!都会化为灰烬!”
“死掉?”许时乌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不是说邪神是传承的吗?难道下一代的邪神力量不会感染你们吗?”
“谁和你这么说的?”那声音奇怪的问,“它们当然可以死啊……只是没人愿意选择死而已,而是选择吸引下一个人来。”
仿佛有个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许时乌咽了咽口水,“那要怎么让它死?”
“——拿掉他心中的那个东西就好了。”
心脏?
还是号码牌?
许时乌恍惚了一下。
“好啦……我累了得休息了……梦梦居然不在,我本来想和梦梦玩捉迷藏哩……”
沙发的手伸了回去,但那里还是有个大洞。
抬手抹了一把脸,许时乌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拿走号码牌,魏然复会死吗?
那他是以怎么样的心情说出‘我把号码牌给你’的呢?
他匆匆忙忙下了楼,没听到那沙发在小声嘀咕——
“拿走那个东西……拿走他心中的爱……他就不会想让人延续他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