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明惊醒的时候，第一眼先转头去看房门。微光，还在夜里看不分明，但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没有忘了锁门。
在家不能锁门。所有的门都必须一拉就拉得开，最好不要关；沈芙定的规矩。他没有被“砰砰”的质问声敲醒，就说明他妈还没回家。两点过在电子钟上显示出来，他以自己重度近视的眼睛虚虚一眯，看了个大概，方徐徐松了口气。
高穹压在他身上打呼噜，胳膊收紧像捍卫所有物，但死沉，睡得再安心不过了，没有要醒的样子。沈未明在四周摸索了半天眼镜都没找着，去搪高穹的胸口，“醒醒。”
紧催慢催好一会，高穹纹丝不动，刚刚一番苦干他当属功臣，这会也是心满意足而不设防了，怎么也不醒。
沈未明只能站起来听声响。觉得自己是老鼠，抑或夜太寂静，而这种漆黑在高穹的呼吸下在眼前洇出些抽象的斑点，白花花一片，像梦。沈芙显然没有回来。越打越大了，他想，打两百的一晚上全输出去，好舍得。
稍稍放松警惕，把门锁打开，高穹在车上迷迷糊糊说：“沈未明.......”
“醒了？”
“怎么啦，天亮了？”
沈未明光着脚回床上，“你要回去了，这在我家呢。”
还迷糊着，眼睛也睁不开，半推半就高穹把沈未明往怀里装，“再睡会吧，没事。”
外面一颗星星也没有，有点云，鹅卵石的颜色，鹅卵石那么坚硬。怪不得屋里这么黑，像全沉进水底一样重，现在沈未明的不依不以语言体现了，而是直截了当地用肢体抗议。语汇重申就丧失纯洁性，变得矫饰了、不直接了，肢体便是语言，象形文字的原型。
麦秆似的肘骨抵在高穹胸口上，毫不留情就使了劲，搪在正中央。硬邦邦，硌人的身体都僵直着不配合，于是未明在高穹怀里的感觉未免就像一块大玻璃。本身肉太少抱着谈不上舒服了，未明把自己的棱全亮出来，高穹当即清醒，胸口被撞得“哎哟”一声，但更让他屈服的是未明不能再直白的态度。
要说现在这世界上谁更致力于讨好未明而不敢忤逆，高穹是第二那没有人敢出来认领这顶帽子。高穹说：“怎么啦？我起来就是了。我起来吧。哎哟....（打哈欠）几点啦？”
“不知道，”终于松了手，沈未明从他怀里坐起来，“一两点。”
一身薄肌肉挂在身上，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有健身习惯，但未明出了事之后，高穹自己也跟着枯下去一样，不大在乎了。他挠挠头一挺身坐起来，开了灯，两个人都哗哗地被刺激的流了泪。
高穹小声发牢骚，从床上跳下来捡衣服穿上。衣服一地都是，又睡得迷糊，沈未明在身后，全身裸裎着这么看他，忽然说：“穿反了。”
高穹低头一看，“我操，真的。”
卫衣翻了个面套在脖子上，高穹这时一回头愣住了。沈未明一丝不挂，凝视他，姿态凝固而奇异般有种失去时间的吊诡感觉，像尊古罗马雕像。
“赶紧把衣服穿上，待会着凉了。”高穹赶紧把衣服穿上，地上随便捡了一件就去给沈未明穿。一件衬衫，皱巴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扒下来的，玩过家家一样往沈未明娃娃身上套。
穿进去，领子掖好，高穹蹲下给他扣扣子，笨拙仔细，“对不起啊，”他边扣边说，“刚刚没有听你的是我不对。我现在清醒了才觉得挺不像话的，这还是在你家......对不起，我真该死。”
沈未明低头看见高穹的发漩，发丝搅动盘旋的纹路像一阵很茂密的风，说，“没关系。”
高穹给他穿好衣服，才发现精液从沈未明大腿中央流出来，滴滴答答，全沁在床单上，黏糊糊一片。手忙脚乱拿纸巾擦干净，还要把沈未明翻过来的时候，沈未明大声说：“够了！我自己来。我不是植物人。”
高穹像触电一样放手了。“好，好，我不弄你。你自己来吧。对不起啊。”一边说一边后退，纸巾攥在手里举起来，像投降的姿势。
沈未明处理自己其实并不磨蹭。看上去像没电要关机了，但动作毫不含糊。高穹站在墙角，像个缴械的甲级战犯，很颓然，脑子嗡嗡的，那瞬间觉得自己很可悲，又觉得自己很可恶。好像我也要变得神经质了，高穹想，我自愿的，我活该。
高穹在门外说，“那我走了。”
未明不答，扶着门把手。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那我走了，”高穹不甘心地说，“真走了。现在几点？”
挂钟在客厅墙壁上滴答。沈未明回头很快地看一眼，“两点二十三。”
高穹睡眼惺忪，鼻子被揉得通红，“好吧，”他又揉揉脸，“我走了。”
沈未明轻轻说：“再见。”
高穹说：“火车站见。”
作者有话说：
后来高穹跟沈未明说：那个时候我真觉得我们都要变成疯子了。走出你家楼的时候，我看见一只特别大的黑鸟从楼顶上坠落，影子太大了，我以为那是你。
沈未明说：结果呢？
高穹说：我想太好了。一直在想该怎么办，原来结尾就这么简单，你死了，我跟着死掉，烂账平了。我们在地狱谁也不欠谁了，公平恋爱。
沈未明笑了半天，说：原来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我想不到必须死的理由。我不死的话没有事，但我放纵自己死掉就有罪了。沈未明说，死是最无痛的殉难方法。
高穹说：最轻松的？
对，最轻松的。沈未明说，我好佩服你的死有这么纯洁。如果死真的这么一刀两断干干净净，那谁都不会想再活了。
沈未明一年比一年信仰神秘。他迷恋占星、紫薇斗数、六爻卜筮，等等。高穹没有任何意见。他跟别人说：没有意见就是最好的意见。
做爱做到淋漓尽致的时候沈未明会大叫，接着念念有词。他利用交合计算梅花易数。高穹从未跟别人讲过，哪怕潜意识里这些让他有点战栗，但他抱紧沈未明说，“我爱你。”
沈未明小声回答：“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