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现在才知道那些电视剧里演的分了手后死去活来大多数都是假的,普通人的生活多半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他依然有点乱七八糟的事要忙,多半时间闲着,除了还有一家即将开业的宠物美容店要打理,还有一个相亲对象要糊弄。
马上就要结婚的那种糊弄。
他觉得有时候也并不是蝴蝶扇动翅膀引起了飓风,而是飓风迟早要来,而他碰巧惹了那只蝴蝶。
李炎有时觉得自己也很可笑,坚守着自己所认为的那层道德底线,却没有卫道士自杀的那份勇气。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他也不能让他妈一个人和李志刚那个人渣过剩下半辈子。他现在只能一筹莫展地想办法,虽然明知道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心姐。”李炎接过电话,“在呢,马上就到。”
“嗯,等着你。”丁竹心站在路边,风往听筒里灌,“听大飞说许行之出国了?”
“什么?”李炎只听见呲啦的电流声,“谁出车祸了?”
“没有!不是!”丁竹心吼,“算了,再说吧!”
“哦!”
“怎么不在店里等着?”李炎到了,发现丁竹心站在alive外面,“今天风好大。”
“没带钥匙。”丁竹心说,把一个袋子递给李炎,“司老板让我捎给你的。”
“啧啧啧,钥匙都在你那了。”
“滚。”
“那你怎么办?alive今天不开业了?”
“司南竹一会儿还过来呢,我先来了。这么早开门也没人。正好没人陪我吃饭,一块儿去不?”
丁竹心也没管李炎同不同意,直接拽着他找了个地方吃饭。
结果她选的那家餐厅今天人满为患,一堆人在外面排着队,拿着饭的号码牌。
李炎无聊地用指甲划着手里的那张小纸片,一道黑痕,又一道黑痕,触目惊心地交错在三位数的号码上。
“你再玩一会儿它就没了。”丁竹心从李炎手里抻过那张纸,“我刚打电话风太大,我是想问你,我听大飞说你前两天去B市送许行之来着?”
“嗯,他出国做那个什么暑研,然后剩下的时间应该就一直在那了。”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别跟我装傻,你们俩,怎么回事?”
“分手了。”
“嗯,大飞和我说了,为什么啊?”
“不是,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啊?”
“这不是……算了,以后需要我给你分配男朋友的时候说一声。”丁竹心从商场中央的栏杆往下望,看着一个两个小孩淹没在沙滩球里,最终也没说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都说不清楚,连他自己自己也说不清楚。
“过来坐会儿不?”吃完丁竹心说,“这会儿司南竹应该过来了。”
“不用了,太闹腾,不想去。”
结果还是去了,一个人在包间里睡了一下午,醒了开灯,很暧昧的蓝色,让人有点眼晕。
于是李炎又把灯关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有点呆滞。
然后就让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跳。
大晚上突然打过来一通微信电话,也挺吓人的。
扶摇?
这什么玩意儿?还没备注。
“谁啊?”
“炎哥。是我,你没改备注?”
“……当时忘了。”听到这兔崽子的声音李炎有点头疼,当时就是为了客气,没想到裴瑶真能找上他。
“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我哥他们安顿下来没有。”
占着弟弟的位置,操着当妈的心,这小孩不累么。李炎腹诽,“我也不知道。要不直接问问许行之?他们两个应该在一块儿。”
“草哥不接我电话。”
“……那照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去问?”
“嗯,麻烦你了,炎哥。”
“谢谢,真的谢谢,帮个忙。”裴瑶说,“我上晚自习呢,主任从那边过来了,我挂了。谢谢!”
“…………操。”李炎盯着那通话记录,心想这孩子可真能找事。
为了联系不上许行之他连裴风都拉黑了,上哪问去。
但是真的不问他又不忍心,毕竟离高考没几天了,他罪过本来就够大的了,再影响了人家学习。
“你终于想起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啊?”李炎还没想好说什么,对着对话框发呆的时候裴风突然发过来一句,吓了他一跳。这是一直盯着手机呢吗?
李炎心虚,假装没看见这句话,敲:“你弟弟裴瑶加了我微信。”
“你看上他了?”
“!?”
“他 让 我 问 你 们 安 顿 好 了 没 有!”
“。。。”裴风发过来三个句号,接着语音道:“安顿好了。你实话告诉他你把我拉黑了吧。”
“现在放出来了还叫实话吗?”
“……我对他影响太大了,牵扯了他很多精力。你不告诉他的话,他估计慢慢就忘了,拜托。”
“你确定?这个电话是他刚才翘课出来打的。”李炎说,“我觉得你是加大了他牵扯精力的难度。”
“你有空还是搭理他一下吧,”李炎说,“不然我觉得他不是没可能直接去找你。”
裴风那边显示了好几次“对方正在键入……”,最后只发过来几个字:“嗯,知道了。”
“…………”
“许行之怎么样?”
“。。。”裴风又发过来三个句号,半晌回复,“你觉得呢。”
“帮我向他道个歉,谢谢。”
“这个忙我帮不了,要说你亲自跟他说。”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裴风没再回复,过了一会儿微信电话打过来:
“裴风?”
“李炎。”是许行之。
许行之的声音一向温柔平淡,今天也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更加温和,甚至带了点疏离。
“和我谈谈?”
刚才他们两个在一起?
“不用了,对不起。”李炎咬了咬干燥的嘴唇,想挂掉电话,“我的问题。”
“我同意了。”
“什么?”
“你分手的要求,我同意了。”
“…………”
这样最好。李炎落寞的同时心理松了口气。
“所以能和我谈谈吗?”
“如果要谈咱们两个的事情的话,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李炎觉得自己表现得真的像个渣男,但是反正已经够渣,索性一渣到底。
“不提咱们两个的事。”许行之说,“我已经同意分手了,所以现在我不是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和你交流,这样可以了吗?”
“……我放弃治疗。”
“我的心理咨询收费800每小时,你确定不谈?”
“……你想说什么?”
“现在忙吗?”
“不怎么忙。”
“不忙的话不如找个陌生封闭的环境,我只占用你两个小时。”
这样的许行之很陌生,陌生到甚至真的可以暂时忘掉两个人之间的一切,只当成素不相识的人之间的谈话。也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假象般的交往中,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清对方。
现在下午三点,李炎坐在空无一人的alive的包间里,没有开灯,对面的金属杯架反射着点点微弱的光。
陌生,封闭,安静。
“我现在就在,说吧。”
“找个明亮点点环境。”许行之说,“至少把灯打开。”
“?”他开摄像头了?
“听话,嗯?”
“那等我回家再说吧。”
“好,等你。”
…………
“先说一下你自己吧,”许行之说,“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你的心态一直处于较健康的平衡状态,如果心情突然变差,应该是某些维系生活的常量因素改变了。”
“…………”
“一般心理咨询不建议有所保留。当然,你可以少说一些,但要保证真实性。”
“我没有失眠症状。”
“…………不如说说你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许行之装作没听出李炎的不配合,“眼下的,比较棘手的。”
李炎沉默了一会儿,狠下心,说:“有。我要结婚了。”
“…………”
“帮我想个办法。”
许行之那边果然出现了明显的沉默。李炎等了两分钟,没有声音。
李炎冷笑,打算把电话挂掉。
还没有按键,那边传来许行之克制后显得比之前更加平和的声音:“说一下具体情况?你想结婚吗?”
“你觉得呢?”
“前因后果能说说吗?家里怎么看?”
“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无法融入是最大的罪过。
告诉他,他们在医院偶遇,是因为被自己爹的小情儿捅了一刀血管瘤破裂?
告诉他,自己明知道李志刚不是人却没法让他妈妈离开他?
还是告诉他自己本就知道生活没有解开的可能,还是贪图一时的温柔把他拉下水,一遍遍欺骗着自己的良心?
要什么电视剧,生活就是一盆狗血泼出来,路人不让一让,迟早会被溅一脸。
但就像许行之所说的,他咨询费一小时800,不用就真的是浪费,李炎捡着绕开两个人关系的重点说了说,要是许行之真能帮他想出点什么办法来,倒也真行。
“我不知道是不是群体观念对个体影响的原因,但是你和顾飞都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遇到困难不先寻求帮助而是自己硬抗?”
“首先说说困扰你最深的也最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许行之说,“你如果真的没有结婚的打算,最好不要去消极对抗,不如直接拒绝。我们称之为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随后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产生的问题。其中最明显的是对你妈妈的影响,对吗?因为你好像不是非常在意其他家庭成员的看法,但是她会在意,并且会对此进行过激反应。”
“那么她其实应该有轻度乃至中度的精神障碍,因为影响不到日常生活,所以并没有被发现,甚至被认为是正确的。”
“这样,她睡得早吗?”许行之说,“如果不是很早,我可以在早通勤的时间对她进行心理疏导。但是要根本解决,需要你提供减少刺激的环境。”
“所以最后是你的问题了。”许行之说,“你不能走,因为不能留她一个人面对压力,但你要知道压力,这本身就是一种责任错置。你的职责不在这里。”
“带她离开才是你的职责。”
“只要你想带她走,她就会感觉到,焦虑才会减轻。”
“所以,别想怎么留下应对,想想怎么离开。”
整整两个小时,许行之真的一字未提他们两个的关系,而是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规划师,列出了他的所有可能。
“我所能分析出来的就这么多,决定权在你自己。”
“当然,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可以解决的问题,可以随时找我。”许行之说,“还有,如果什么时候有心情愿意说说你前男友的话,也请告诉我。”
“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你会走。”许行之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也不欠任何人。”
“但是我的微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再加回来?算我们两个从头开始做个朋友 ,好处是,如果你之后还需要心理咨询,可以不用一小时付800块钱。如果以后我有幸涨价了,这还可以是一项增值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