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撒野同人)行不谓远>第19章 十九

  许行之到酒店的时候,李炎正靠在大堂的前台上玩手机。

  “没房间了。”李炎打出最后一个triple kill,关上了游戏界面,把手机揣回兜里,“怎么办?”

  “这么多人吗?”

  “是啊,单双人间大床房我都帮你问了,除非你住套房,要不然就没地方了。

  “但是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和我和刘帆挤一间,加一张床。”

  “这么晚了,可以吗?”

  “那要不你再找找别的。”李炎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别站那找了。”

  休息区与大堂隔了一个小小的屏风,略微挡住了十月夜里渗透的凉。

  许行之也跟着坐下来,在手机上回着一条白天的信息。

  “现在一点四十五。再过一会儿两点了。”李炎看看手机,“你要不是非睡不可,现在也没必要费那个劲了。”

  “那……加一张床?方便吗?”

  “那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也没那么多讲究。”李炎靠在软和的针织沙发上,看着许行之,“但是我问你个事儿。”

  “嗯?”许行之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也向李炎看过去。

  “你钥匙,真丢了吗?”

  “怎么了?”许行之有点奇怪,“我还能故意把自己钥匙丢了吗?”

  “不是。我是说,你要是想干点什么别的的话,既然已经没有房间了,现在你又找到还来得及。”

  “……”

  许行之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李炎在说什么,也笑了:“你都这么说了那还来得及什么啊。”

  “没事儿,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

  “哦。

  “但我钥匙是真丢了。”

  “……”

  抵死不认?

  “那你,”李炎接着问,“中午把钥匙放在车上了昨天住在哪了?”

  “哦,你说这个啊。”许行之心想李炎观察力还挺敏锐的,“我昨天在医院帮老板值夜班,他有个研讨会,凌晨4点的飞机。”

  “……哦。”李炎舔了舔嘴唇,没再说话。

  “怎么了。”许行之看着李炎,有点想笑。

  “没怎么,想的有点多。”

  李炎竟然也没什么自作多情后的不好意思,靠在沙发上继续用30%的电量打着爱消除。

  等到电量变成了27%,李炎又开口问许行之,“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去哪啊。”李炎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来,“算了你慢慢想,我去抽根烟。”

  “你抽烟为什么往里面走啊?”

  “去消防通道抽啊。去外面不冷吗?”

  “那你等下,”许行之也站起来,“我也去。”

  “你去干嘛?”李炎笑了,“你又不喜欢烟味。”

  许行之也笑笑,没答话,跟在李炎后面。

  因为使用率及其低,消防通道清一色的水泥地面。李炎点了一根烟,靠在厚重的铁门上。

  许行之靠在他旁边,两个人看着面前的水泥台阶,没人开口说话。刚才疯玩的兴致还没褪去,低温与深夜像酒精一样使人头脑发晕。

  “你困吗?”李炎吐了一口烟,嗓子有些破音。

  “不困,怎么了?”

  “你这种作息规律的人到现在不都应该困么。”

  “谁说我作息规律的?”许行之笑了,“有时候做实验赶essay熬夜是常有的事。我只是不太喜欢,没说不能熬啊。”

  “行吧。”李炎又吸了一口,“你们学心理还做实验?”

  “脑部神经解剖。还有数据分析其实也叫实验,跟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

  “哦,”李炎弹了弹烟灰,没话找话,“你为什么学心理啊,除了喜欢之外。”

  “我学心理,”许行之笑笑,眼神有些空旷,“其实还真不是因为喜欢。”

  “嗯?”李炎挑挑眉,“那也挺正常。”

  “我有个前辈,叫陈言。”

  “因为他?”

  “是我爸爸的朋友。”许行之没正面回答,接着说了下去,“和他在同一个学校工作,哲学教授。”

  “你爸爸也是教授?”

  “他是副教授。”

  “哦。”

  “他和我父母关系都特别好。他一个人住,高中的时候我还经常去他家里写作业,要是那天没课的话。

  “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

  “我靠。咳咳。”李炎被烟呛了一口,“咳。啥?”

  “嗯,你没听错。”许行之笑了笑,“就是。”

  “可能是因为相处时间比较长了吧,我从小就认识他了,他比我爸爸年轻一点。

  一开始和普通的长辈没有什么差别,他对我照顾很多,唯一不同的是他又什么新的想法都会告诉我,一般的长辈都不太会和孩子说这个。可能因为他的专业吧,对待人和事的态度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我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有魅力。不过是那种单纯的对长辈的崇敬,没有其他的想法。后来初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取向可能不太相同,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他,他劝我向我父母出柜。我父母反应不是特别激烈,但是接受也并不那么良好。他和我爸爸的另一个朋友在其中帮了很大忙。”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他了。感情是很复杂的,其实说不上是彻底的转变,叠加可能更合适一点。他发现我有一点躲他,就直接问了。他虽然拒绝了,但是告诉我没什么不正常的,我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就会区别开来。他还说如果我觉得不自然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和他正常相处,我可以继续“躲”。”

  但我当时想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就表白算了。我死缠烂打了好一阵子,到最后他都没办法拒绝了。”

  许行之勾了勾唇角,神色有些凄然。

  “你爸妈……知道么?”

  “不知道,”许行之笑着摇了摇头,“我让他保密。”

  “你不让他保密估计他也没法说啊。”

  “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发现的机会,”许行之说,“陈言奉行柏拉图式恋爱,我们两个连亲密的动作都很少有。”

  “……”

  “再后来,我高考刚结束的时候,他自杀了。”

  “……”

  “抑郁症。

  “他本来还能更早,但是怕影响我考试。

  “但最后还是影响了。

  “我填志愿的时候眼前除了他的脸什么也没有。最后我所有的志愿填的都是心理。不管我被录到哪个学校,都是心理。尽管当时我早知道已经没用了。”

  “……”李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呼了一口气,把烟在身后的铁门上按灭了,深呼了一口气。

  “对不起啊,和你说这个。”

  “没事,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自己没事儿……就行了。”

  “我现在早没那么激动了。”许行之笑笑,语气里还带着点暖意。

  “哦,那就好。”李炎抬头看看明明灭灭的走廊灯,“你要是哭一鼻子我还得想辙哄你。”

  “哪有那么夸张。”

  “你再往后就没谈过恋爱了?”

  “没有,有一个。”

  “还有一个,那是何等神人,等等,你别告诉我他也……”

  “没有,他还好好的呢,还和我在一个学校。”

  “哦。你们……”

  “分了。”许行之仰头,“他是直的。”

  “直的?!你追的他?”

  “他追的我。”

  “我操?”

  “挺可笑的是不是。”许行之唇角抽了抽,“就为了过一项审核。”

  “我操。”李炎觉得这一晚上着实刷新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你们这……”

  “不过过审核之前就让我发现了,具体历程我实在是不想说。”

  “那你让他过了么?”

  “他过了。一来这个事不是我一个人决定,二来本来他也能过。”

  “操……”李炎吓得离开靠着的门,来回走了两圈,“我操。”

  “其实我觉得我这个人,挺薄情的。”许行之说。

  “你追过番没有?不管什么IP。别人追了几年的番我最长的时间一个星期就追平了。连带着所有的周边,圈内梗啊什么的。

  “但是最多也就两个月吧,就……忘得差不多了。觉得很无聊。但是当初明明是追的那么狂热的东西。

  “但热度退了就淡了。有时连想想都费精力。”

  “哦,”李炎笑笑,想从兜里再摸出一支烟来,但是最后没拿,“这有什么啊,不就跟小姑娘追星似的吗,要是都个个长情那还了得吗,没活路了。”

  “不一样。”

  “你说那直男啊。”李炎叹了口气,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那也不算什么事,反正对你来说是好事,有些人想忘还忘不成呢。”

  “……”许行之叹了口气,半晌出声,“那要是……陈言呢。”

  陈言。

  许行之将这个名字第一次念出口,李炎就感觉到这个人的分量。

  是啊,为了这么一个人,把自己以后一辈子都定了。有那么一瞬间,李炎突然就有点懂了那根空心的竹子后面的意义。

  他没想到许行之会提到这个,更别提带上陈言。

  但是哪怕是这样一个人,说淡也就淡下去了,像陨石撞击后的地球,再经年累月遮天蔽日的尘埃,几百年过后也落了个干干净净,成了土壤岩石,滋润着一个叫做“现在”的世界。

  “其实我现在想想,我对专业本身的热情早早就超过了他的影响。”

  “这其实,”李炎吸了口气,“也是好事。”

  “我知道。”许行之勾勾唇角,“其实这是一种人的自我保护的本能罢了。人不能永远存活在过去。”

  你他妈这不是活得挺明白的么。李炎想。

  “而且感情的巩固需要回应,发射出去的信号总也接收不到回声久而久之都会忘。我只是……

  我每次都能很快的调节过来,其实有时候我就想,到底是因为我的调节能力比较强,还是因为我……本性使然?”

  “说明你比较适合存活呗。”李炎的口气轻松得有点刻意,“别瞎想了,许行之你今天是不是喝高了?”

  许行之没有理会,继续下去:“我没喝醉。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我其实很久都没再有过手足无措的时候,处理的每一件问题似乎都有一条既定的线。

  “遇到你之前。”

  “……”

  李炎就肩并肩靠在许行之旁边,许行之一偏头就能看到那线条清秀的侧颜。还有昏暗灯光下沾染了些许烟草气息的薄唇。

  两个人都不说话,许行之看了许久,终于失了神般,吻上了那因低温发白的唇。

  李炎的瞳孔缩小了一瞬,惊讶过后便迎合上去,浅淡的烟草气息混着冷空气的甘甜,李炎很快转身,把许行之按在了门上。

  然而这个吻还未待加深,便被李炎推开了。

  他不能。

  他想要在这个许行之突然打开心门的夜晚过后还能收场。

  哪怕只是若有若无的暧昧,意味不明的欢喜,总好过一时深情过后的一无所有。就像一个小孩子守着一颗糖,享受着不时飘来的香味,每看一眼的赏心。

  毕竟那样的早上他经历了太多,无数的酒醒和梦醒时分。

  他没有办法。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和绝望感包围了他,简直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直到他又在耳边感受到了许行之的气息。

  “李炎,你看着我。”

  许行之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吸了口气。

  李炎感觉这双平日里温润如水的眸子此时像两汪深潭,把他的意识牢牢吸入其中,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愈加急促的呼吸。

  “我,许行之,作为一个完全责任能力人,在没有摄入包括酒精在内的任何可能影响人认知以及判断能力的物质的情况下,对我以下所说内容负全部责任。

  李炎,我喜欢你。”

  ……

  声音缓和,清晰而坚定,落入接收的电波在屏幕上形成起伏明显的波纹。

  我不是疯了,也不是寻求刺激,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

  我不是不管了,也不是不考虑了,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依然认为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每个做出理智决定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天平,你这个砝码,本就如此之重。

  不轻不重的话音像炸弹一样从李炎耳边炸开。炸得他脑中所有线圈乱成一团,发达到令人嫌弃的语言神经集体静默。

  情话他听过许多种,无论是高级的还是无聊的。

  有的是人比他说的更天花乱坠,却没一个人说的如此动心。

  “够了。”

  李炎伸出手,在那个红色按钮上按下了“STOP”:“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许行之还要说些什么,李炎抢过手机,将刚才的记录倒放了十秒。

  “……部责任。

  李炎,我喜欢你。”

  “李炎,我喜欢你。”

  又一遍。

  “李炎,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

  别的,你不用负责。用不着。

  只要你喜欢我是心甘情愿的,发自内心的,这就够了。

  别的,管他呢。爱他妈怎么着怎么着,就算明天一早两人分道扬镳,此生不复相见,他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使自己在他的记忆里“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