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又走神!”
“牛排要冷掉了,把酒杯给我,没收了!”
乔南熙声音清脆,将蔺怀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小白,在想什么?”
蔺怀回过神:“你下周不是要跟同学聚餐吗?这里饭菜怎么样,我包下来如何?”
乔南熙噘嘴:“你好财大气粗啊。”
又道:“这么有钱,都没有给我买礼物。”
蔺怀被逗笑,拿过大衣口袋,掏出两个精致的礼盒:“谁说没有礼物。”
“怎么有两个!”
蔺怀一边解释着,一边将母亲交代的首饰盒递过去。乔南熙惊喜不已:“好漂亮的耳钉呀,谢谢阿姨,阿姨对我真好。”
“别卖乖了。”蔺怀又递给她另一个:“看看喜欢吗?”
蓝色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精致的女士手表,表盘规整优雅,表带镶嵌着两颗钻石,不显奢侈高调,而有种内敛的气息。
乔南熙很喜欢,觉得昂贵,依依不舍摸了摸,又还回去。
“不喜欢?”
“很喜欢,就是,很贵吧?”
蔺怀皱眉:“...在你心里,我是不是随时都会饿死?”
“可是感觉真的很贵哎!”
蔺怀又道:“不要那我扔了。”
“要要要。”乔南熙立刻拿出来,一气呵成戴在手腕上,朝他摇了摇胳膊。
她真的很喜欢,不时上手摸一摸,没一会又摸一下,还凑上去吹一口哈气,再把模糊的镜面擦干净。
蔺怀让服务员撤了餐具,店长在清理桌面时客气道:“我们的钢琴师很有才华,需要点一首专属的曲子吗?”
蔺怀征求乔南熙的意见:“你想听什么曲子?”
“你会?”
蔺怀噎住:“...只会一点点。”
他小时候确实学过一段时间钢琴,父母也很坚持,但后来实在不喜欢,经蔺景渊插手后,就停了。
记忆只停留在初学阶段。
“会什么?”
“...小星星?”
“可以啊。”乔南熙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一路拉到钢琴旁边,乖乖站直:“我要听。”
旁边还站着一位钢琴大师,蔺怀顿觉汗颜,想了想终究是寿星最大,便做出一副专业的架势,修长的指尖抚上琴键,弹了一首不怎么流畅的小星星。
钢琴师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想到这么大架势,水平竟如此低劣,一时站在旁边憋得难受。
乔南熙却没听够:“还能再来一遍吗?”
好在蔺怀脸皮算厚,坐直身子,又弹了一遍。
弹到一半,乔南熙也坐下来,青葱玉手抚上琴键,交错的黑白键仿佛一下活了,断断续续的小星星瞬间变得行云流水,音符似梦似幻,如细水长流。
“小白,你负责旋律,我给你伴奏。”
乔南熙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起舞,音符从指尖跳跃出来,弹出的曲调美妙清亮,委婉,细腻,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曲结束,整个餐厅恢复安静。
身边的钢琴师充满赞赏,微笑着给乔南熙鼓起掌来。
乔南熙站起身,做出拎裙的手势,微微颔首致谢。
返回座位,蔺怀逗她:“深藏不露嘛。”
“我钢琴满级哦,小时候学得,要是弹不好,就会被戒尺打手背。”
蔺怀突然有点羡慕,如果当初蔺景渊没有纵容他,而是坚持逼他学钢琴,那自己是不是也多了一项才艺。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没有时间踢球和游泳了,童年一定会失去很多欢乐。
蔺景渊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蔺怀望着远处那架钢琴,心情莫名变得低沉。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接话道:“严师出高徒,你这算是孺子可教。”
“和你说过了,我才不是笨蛋。”乔南熙道:“我会的可多了,你就慢慢发掘吧。”
“好。”
方才桌上换了甜点,乔南熙很快被甜点吸引了注意力。
她好奇地打量每一份甜点,随时叉起一颗蓝莓放在嘴里,满足地眯了眼睛。她吃得很认真,完全没考虑过卡路里的问题。
“乔南熙。”
蔺怀突然直呼她的名字。
往常蔺怀总叫她拖油瓶,偶尔逗她时会叫小姐,公众场合则叫她南熙,几乎不会叫她全名。
乔南熙一愣,抬头看着她,神情慢慢变得认真。
她的嘴角沾了奶油,蔺怀伸手给她擦掉,动作很温柔。
他说:“我们在一起吧。”
*
整个世界变得安静。
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
乔南熙愣在当场,好久才反应过来:“小白,你说什么?”
她说完就开始流泪,泪珠控制不住地一颗颗往下掉,吧嗒吧嗒地,溅落在她的衣角上。
蔺怀说:“在没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没救了,终将是荒诞孤独的耗完这一生,最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生自灭。”
“但你的出现,好像让一切有了新的可能,我很感谢你这几年的陪伴。”
蔺怀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用力搓了搓。
“其实今天这个场景,我设想了很多遍,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在,今天终于鼓足勇气,也算是说了出来。”
“乔南熙,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
乔南熙抓着手腕上的表,哭得颤抖。
“...小白。”
蔺怀替她擦干眼泪,捧起她的脸:“南熙,愿意吗?”
乔南熙一直在无声流泪,小脸通红,鼻子一抽一抽的,密长的睫毛被润湿了,每次眨眼都落下一串清泪,惹人心怜。
蔺怀讲她摁在自己怀里,轻轻哄她:“怎么这么爱哭?”
乔南熙哭得厉害,许久才稳定好情绪,手背胡乱地擦拭着泪痕和鼻涕,尽数擦在衣服上,满满抬起头。
她认真看着蔺怀的眼睛。
她说:“我不愿意。”
*
乔南熙拒绝了。
只说了四个字,鼻尖一酸,眼泪又掉下来。
她很想上扬嘴角挤出一个微笑,却根本做不到,她好讨厌自己,连个眼泪都憋不住,像个矫情的爱哭鬼。
蔺怀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止住。
胃里翻滚,心也跟着疼,他开始道歉:“对不起,南熙,对不起,不哭了好不好?不哭了。”
乔南熙拼命摇头,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哭得好委屈,明明眼里全是爱,说出的却是拒绝:“对不起小白,我不能接受你。”
“我突然不喜欢你了,也不想要跟你结婚了。”
“...因为、因为你总是喝酒,还总抽烟,也不按时吃饭,总照顾不好自己,我就不喜欢了。”
蔺怀紧紧抱住她,出口已是哽咽,原来他也哭了。
乔南熙替他擦掉泪水,捧起他的脸,去捏他耳朵:“小白,你不要哭,对不起。”
“我不想让你后悔,也不想让你难过。”她开始偷换概念:“我真的,真的不喜欢你了。”
“真的,我将来要找一个爱我的男朋友,而不单单只是喜欢我的。我希望他对爱情的所有理解,都是因为我。这样的人,我才要嫁。”
“他要明晃晃的偏爱于我,不是妥协和将就,而是非我不可,也只能是我。我坚信我一定会等到那个人,我愿为此义无反顾。”
“小白,我对爱情的这份期许,也想送给你。”
蔺怀一下搂住乔南熙,手臂箍得很紧,直接揉进怀里:“对不起,南熙,对不起。”
这一刻,蔺怀确信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在赌自己的人生,居然想拉着乔南熙以身犯险。
那么纯粹而美好的南熙,他凭什么利用。
蔺怀为自己的自私羞愧不已,嘴里的每一句道歉,都在鞭策着他的良心。
乔南熙擦干眼泪,很认真很认真:“小白,我不要你将就。”
“我希望你开心,身体健康,自由自在,要自信一点,勇敢去追求喜欢的人。”
“小白,别怕,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
蔺怀十六岁出柜,把蔺家闹得天翻地覆。
如果没有蔺志远坐镇,背后得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戳他的脊梁骨,指责他是异类,只会给蔺家蒙羞。
其实最开始,蔺志远也想过挽回,他也曾开导蔺怀,说他才十六岁,哪里分得清什么喜欢不喜欢,一时冲动也说不定。
蔺怀好似也动摇过。
如今八年过去,他早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小孩,喜欢和爱,没人比他更能区分清楚。
他对乔南熙的感情,的确比任何人都要复杂,喜欢,感恩,感动,珍视...
可以是世界美好的一切,但绝不是爱情。
从爱上蔺景渊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变成一个无解题。
痛也好,伤也好,除他之外,蔺怀已经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
转眼之间,秋季已进入尾声。
这座城市不眠不休地下了几场大雨,随后迎来断崖式降温。
前段时间蔺怀工作很紧,年底项目都要收尾,他失去了很多自由时间,已经少有机会接送乔南熙上学。
乔南熙倒是不甚在意,她打算搬去校舍居住,这样每天能节省下许多时间,可以拿来学习、参加社团、和同学更好的相处。
见她主意已决,蔺怀只好尊重她的选择,亲自帮她收拾行李。
乔南熙申请的校舍是双人间,舍友是在社团认识的朋友,新加坡人,性情开朗,据说就是她再三向乔南熙发出邀请,才好不容易磨着她搬来的。
圣诞前夜,应景的下了一场小雪。
蔺怀下班回家时,接到乔南熙电话,说他们明天晚上要约好一起过圣诞节,你一定要来。
蔺怀应下,说我尽量赶到。
聚餐地点是在一家中餐馆,包了场,约莫着十五六个人,大体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忙着做披萨和烤肉,一部分忙着准备火锅食材。
一顿饭热闹而温馨,除了蔺怀得开车外,其他男性都喝了酒。
这家店距离学校不过十分钟路程,饭后朋友陆续离开,蔺怀给乔南熙提包,走路送她回去。
自从上次错误的告白之后,两人感情没有减淡,反而一下变得更好,乔南熙自己也承认,经过那场闹剧后,双方都无形中放下了很多负担。
如今相处起来更加轻松愉快,倒像是关系极好的亲兄妹。
乔南熙拽着他胳膊,一晃一晃地:“小白,艾丽莎漂不漂亮?”
她最近不知搭错哪根神经,突然开始热衷于给蔺怀介绍对象。
蔺怀无奈:“哪个?”
“白色毛衣那个,黄色大波浪,齐刘海,今晚给你续过好几次果汁。”
“哦,有印象,怎么了?”
“她喜欢你,想让我牵牵线,不过被我单方面拒绝了。”乔南熙一本正经:“性格倒是不错,就是性别不匹配,可惜了。”
蔺怀弹她额头:“天天瞎操什么心。”
“我很认真好嘛,对了,我们社长怎么样?英法混血,蓝眼睛,高鼻梁,据说还有八块腹肌呢。”
“卫维恩?”
乔南熙拧他:“这个怎么记住名字了?是不是有想法?”
“当然记得,就是上次烤肉全都烤糊的那一个,后来木炭没烧着,差点把房子烧了。”蔺怀继续道:“至于今天嘛,也表现不错,上桌的那几个披萨,就他的没熟。”
乔南熙没忍住,笑地弯下腰去:“那还是算了,好不靠谱,的确不适合你。”
“那我再给你观察观察别的?”
蔺怀弹她额头:“别瞎操心,学你的习吧。”
乔南熙突然福至心灵:“小白,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是不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蔺怀脸上突然失去笑容,手里握着的提包,也一下捏得很紧。
乔南熙意识到失言,赶忙道歉:“小白,对不起。”
“没什么。”蔺怀缓过神,目光看向远处:“没什么好隐瞒的,的确有喜欢的人。”
“为什么没在一起?”
“他,不喜欢我。”甚至厌烦至极。
乔南熙义愤填膺:“那他一定会后悔。”
蔺怀笑了:“是吗,那就借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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