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斌扯着嗓子在办公区大喊大叫，甚至夹杂着一些脏话。此刻只有他们这个区域亮着灯，十来个人在加班，这突兀的声音更是令疲惫的人神经紧绷。他急躁的声音一句接一句传出来，“为什么我这个测试报告不能提交上去？你是不是故意来拖慢我的进度？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事？”
“按照算法我们推算R的阈值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你这边跑的数据只测算了三位。我拿到报告的时候发现不对，就让测试员重新做了四位的测算，这才发现有一些无法匹配。”孟星河解释了几句，看起来并没有因为陈彦斌的急躁而失去耐心。
“不可能！我测算的就是四位，我怎么没发现有无法匹配的？你的报告又是哪里来的数据？找谁跑的？测试员凭什么给你做这个部分？！”
“两份报告用的同一组数据跑的，你对比吧。”
“你故意找我茬是不是？这也不是你负责的部分，谁他妈让你弄的？啊？谁他妈让你弄这个部分了？！”
段长宏听见他们争执，一脸烦躁地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两人工位附近问：“又怎么了？”
陈彦斌抢在孟星河前头开口，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大意是说孟星河插手他负责的部分数据测算，现在还凭空指责他测算结果有问题。
段长宏看了一眼孟星河，意思是等他也说几句情况。可是孟星河却没说话，只是把电脑屏幕转过去，给段长宏看屏幕上标红和标蓝的几组数据。
“段工，这是前台发过来的关联数据，和后台不太对。尤其是这后面几组，您看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没做过测试吗？程序重头捋一遍，该怎么修改就怎么修改！现在还在这里吵，时间很多吗？！没听见凌总前天怎么说的，现在大宇科技在和我们开发同类产品，他们的研发水平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如果对方比我们先发售，那这一年时间都白忙活了。小孟，你负责这个部分的修改，如果问题比较大，你拿进来给我看，我们一起改。”段长宏大声起来，也和陈彦斌不遑多让，孟星河觉得他们不愧是师徒，他耳膜感觉都快充血了。
“好的，段工。”
段长宏原本不想管下面的人斗法，可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点看不上他这个扶不上墙的徒弟。现在是备战状态，谁也不敢拖慢整个项目的进程。如果最后产品被其他公司的软件赶超，失去了市场优势，那奖金可就要打折甚至打水漂了。这才是真正利益相关的事，马虎不得。陈彦斌却总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段长宏也不敢将关键把关的事情交给陈彦斌了。
然而孟星河顺着问题梳理，在修改陈彦斌的那部分程序之后却发现还有两个更严重的问题，不是简单修改就能覆盖的BUG。
孟星河直接放弃了和陈彦斌沟通，直接找了段长宏。段长宏最近加班已经加到内分泌失调，他脸色蜡黄，嘴角起泡，鼻翼边上有一圈白色的皮。听完孟星河的汇报，立刻眼睛发红，生气地朝着办公室门外大喊：“陈彦斌，你给我过来！”
陈彦斌进屋之后就被段长宏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这部分程序就是王炎走之前和他对接的，大约那时候王炎心思已经不在项目上了，所以做得很敷衍。而陈彦并居然没有仔细的检查就直接沿用了王炎交接的部分，也有一定责任。
陈彦斌瞪着孟星河，觉得他告了自己刁状。
段长宏自己做不了决定，带着他们俩去了凌睿办公室。
“凌总，我们T11到T19的部分现在要重新做。你看是不是请其他组调一个人过来帮我一下，要不我怕时间上来不及。”
凌睿眼风一扫，大意是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谁的问题。
陈彦斌害怕凌睿觉得全是他的责任，于是模糊问题：“其实测算到小数点后三位都是没问题的，倒是孟星河非要测算到小数点后四位，然后有四组数据和前台的对不上。”
凌睿轻轻挑眉，看着陈彦斌：“那阈值一开始设定是要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
陈彦斌硬着脖子不说话，段工在一旁不失公道地说了一句：“是四位。”
“那就重新加班修改。以后用户数量大起来了，这种小问题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再修复不如现在提前解决。不过本来我们的保密方面就出了问题，现在外面的人肯定四处找我这颗鸡蛋的缝隙，我们不要再加人员进来项目了。你们辛苦一点，抓紧处理吧。”
陈彦斌大约是从凌睿避重就轻的口气里找了一丝自信，以为凌睿不觉得这全是他的问题，毕竟王炎交接的部分，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于是他在大家都准备结束讨论的时候，又忽然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现在时间这么紧张，还在这里计较这种不算是问题的问题，也不知道有些人是什么居心。”
段长宏扭头就要教训他，凌睿却抬手示意段工先别说话。
“陈彦斌，测试员送前台数据上来的时候你已经回去了，她只能把报告给孟星河，孟星河发现了问题让她重测，这是在替你完成工作。昨天他问过我，我同意他重新跑一次数据的。你说他有什么居心？”
陈彦斌理亏，他昨天确实让测试员跑数据之后没等报告就自己就提前走了，没想到孟星河昨天已经把事情捅到凌睿那里，一时间哑口无言。
凌睿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出去各忙各的，也没有去接孟星河投来的疑惑目光。他替孟星河撒了一个小慌，打发了陈彦斌这种无理也要闹三天的人。孟星河却因为他一句话心里纠结起来。他不希望凌睿无缘无故的偏袒自己，可又很享受这种被人信任和支持的感觉。
接到重做的任务之后孟星河连续加班了好几天，连回去洗漱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全靠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和内裤在公司驻扎着。这种高强度的加班让他似乎一夜之间回到刚进腾讯的时候，开头那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凌晨一点多，孟星河实在熬不住了，困意在大脑盘旋，他怕自己这个状态出错，于是下楼去抽根烟。
这会儿就算是别的公司加班的人也回家了，偌大的大厦显得十分空旷。大楼开了一扇侧门，正好对着吸烟区。孟星河一个人站在那儿，裤脚被风吹得贴在腿上，他刚抽了几口，不远处就走来一个人。
因为一楼大厅的灯已经关了，逆着光，孟星河只是靠对方的体型来猜测是凌睿。他绷紧了身体，一直望着那个人往电梯口走。
等人走近，孟星河心跳立刻忽快忽慢起来，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他想着之前两人在车里那次之后就没有机会单独说过话了，总应该要谈谈，可又不知道如何去提那件事。
凌睿闻到烟味，下意识往吸烟区看，孟星河就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停下脚步，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孟星河把烟灭了走过去，发现凌睿的脸色有点发红，应该是喝酒了，于是问他，“应酬了还回来？”
凌睿点点头，“我在公司更安心一点。”
孟星河原本想让他回去睡吧，一晚上不会出什么篓子。但是话却没有立场说出来，他既不是可以对项目负责的段长宏，也不是凌睿亲密的爱人。
两人沉默了几秒，凌睿先迈步往电梯走了。
上了电梯，孟星河从镜面里打量凌睿，喝醉的人身体会格外松弛，像是踩在云上。这样的松弛也让凌睿看起来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孟星河此刻的目光显得有点大胆，凌睿也只是瞟了他一下，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电梯快到二十楼的时候，凌睿忽然问：“陈彦斌那个部分还没修改好？”
“快了。”
孟星河说完，就想提一句那天凌睿帮他的事。可话刚到嘴边，忽然电梯一震，轿厢内的灯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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