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注视着旁边的矮墙,却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像是手臂在小心地合作着,将某样东西取下来。

  “既然不好看,那我就不要了……”她嘟哝道。

  月岛愣住了。这话在脑子里又多过了一遍,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传达的是什么意思。

  月岛相信,现当代不论是哪个国家什么种族什么思维的人,应该,大概,或许,都不会不知道一年轻单身男性送给一单身女性一枚钻石戒指,是什么用意。

  若他的思维还没有变成一个独断专横的老头,“戴上了戒指”应该,大概,或许,就是“接受了”的意思……才对?

  可是现在,她接受了,却又说“不要了”?

  这样轻率地改变了自己已作出的决策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个“漂亮吗?”“很普通”的问答?

  可是,可是,这可是,这种决定啊?

  这种决定,竟然敢会因为如此无聊的问题而改变,这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月岛有些手足无措了。

  一向自诩冷静理智的他,竟因为这句话,脑子有了好一会儿的空白。

  还没能到达顶峰的喜悦,被浇了盆冷水般忽地直线下跌为负,月岛有种难受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僵硬地摆正了脑袋,却低着头,只愣愣地看着不远处那个人的脚尖,竟不敢真正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

  谁知道女生会这么难搞呢?他又不像日向或影山那俩笨蛋一样有姐姐或妹妹。他只有一个哥哥。

  他从小便和山口呆一起不也怪好,女生为什么就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心思与不可理喻的多变的决定。

  或许我们得抱着理解的态度去看待这一点。

  在决策与情绪上,大脑生理上的区别,最多只是比男性的胼胝体更粗。

  这确实让女性的情绪传递更快更激烈、激活的脑区更多,大脑左半球的决策也很容易受到右半球的情绪影响。

  研究显示,女性普遍的对情绪的优秀感知体察,让她们相比于男性,能更处理好与人交往事宜。她们在任何交流与共情的任务上,最终的完成总体来说都比男性更出色。

  脑电的研究成果更直观地证明了这一点。在对女性的某一脑区产生电刺激产生唤醒后,点亮脑区的亮点迅速传递到了整个半球,同时,通过更粗壮的胼胝体,另一半球也很快接收到了传导,两个半球整个大脑皮层都兴奋了起来。但对男性的某一脑区施以刺激后,信号甚至不会在同一半球传递,刺激了哪儿,就只有哪儿兴奋。

  啊——不对不对。情绪的性别生理差异根本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月岛艰难地将书本上苍蝇般嗡嗡嗡飞舞的文字赶出脑海,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什么。

  原谅他,即使他是如此纯粹的“理智”与“冷静”的结合体,他这也是第一次面对和处理这样的情况。

  谁的第一次便会那么老练呢。

  ……好吧,或许,他确实应该听取山口的建议。

  虽然他当时对这种方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但是以他对人类女性的观察得到的结论来说,山口的方法确实是最稳妥、最容易成功的一个。

  一瞬间,月岛有点后悔了。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如果失败”的这个可能假设。按山口来说,便是“这次的月,是没有万事都要考虑清楚再行动的少见的月”。

  他当时没有当面反驳,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地郁闷与鄙夷自己。

  理智与感情同处一体,却常常不能相统一。即使是以清醒的理智与冷静浇筑而成的他,作为一个脑部无任何损伤没有先天疾病没有心理障碍的健康人,终究也无法避免情绪的影响。

  他当然不可能跟山口坦白,自己很幼稚且不成熟地根本“不愿意”去考虑失败的可能。

  ……该死。他现在正在面临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想山口那家伙又有什么用。

  他也不会突然从天而降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月岛紧紧抿起了嘴,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尽管作为月岛萤的人格让他非常想立刻爽快地说再见,直接回家躺倒睡觉,从而摆脱这种难受的境遇。但是,如果真的按照平时的他这么做,那他就彻底失败了。

  月岛根本不愿意接受失败。即使需要在这儿忍受失败带来的羞耻与痛苦,他也不愿扭头离开,将失败变得彻彻底底。

  好吧。他不愿意走,还是因为因为不甘心。

  她不是戴上戒指了吗?虽然现在取下来了……但是她刚才戴上过。

  这是否意味着,他其实还是有机会反败为胜的?

  月岛觉得自己现在非常丢脸,且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从送出那玩意儿的一瞬间,他的脸就已经预付丢了一大半了。而难受……

  该死的。山口没告诉他“如果失败”的这个可能性竟然会让他这么难受啊?!

  他挣扎着喘了口气,却感觉空气似乎更稀薄了。

  如果现在继续下去,他只不过是很将正常地丢完了注定会丢的另一小半脸。而这种令人发疯的溺水般的痛苦,也不会有更糟糕的余地了吧。

  既然已预付了这么多,不妨为了胜利,最后再争取一下。

  反正,他就是不愿意接受自己会失败这个事实。

  即使是在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这种事情上。

  月岛挣扎着慢慢抬起头,逼迫自己去直视她。

  他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或者说,该用怎样更聪明更灵巧的方式让她再次改变自己的决定——事实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空的像只贴着“白痴”标签的无用的垃圾桶。

  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究竟是个多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