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谁？”十三姑仰着头问。
“十三姑，我，翠芬。”戴翠芬顶着个焦炭般黑漆漆的头发，哆嗦着凑到十三姑面前，整个身子几乎要挨着火盆子了。
“你，怎么弄成这样。”十三姑劝走了聊天的人才问。这可不像平日收拾得干净利索的人。
厨房一下子挤进来三四号人，着实有些逼塞。
杨珏也不废话，将戴翠芬挤到一旁去，“你是十三姑？”得到十三姑点头，杨珏继续问，“你还记得二十三年前被你卖掉的孩子，你有他现在的下落吗？”
“后生，话可不要乱讲。我罗十三这辈子可没做过缺德事。卖人孩子那不成了拐子。缺大德折寿命的。”
杨珏又将戴翠芬提溜起来，“她亲囗说的，难道有错。”
“翠芬，好话赖话都是你在说。我可不乐意了。”
杨珏打断十三姑的话，免得对方又长篇大论。“说重点。到底你们俩谁在说假。”
“毛毛躁躁没点耐心，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说我干嘛要告诉你？”十三姑反口怼他一句。
杨珏被老人一噎，“做多了亏心事，也不怕脏东西来找你。”
杨瑛挤上前来，“十三姑，这事有点复杂。二十几年前，她抱给你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她女儿当年也生下了孩子，她谎称自己的外孙死了，抱我的孩子去安慰她女儿。谁曾想，她是早有预谋，将两个孩子互调。她把自己的亲外孙交给我，我误以为还是我的孩子。而我的亲生孩子早被她给卖了。”
十三姑猛拍大腿，“这不是狸猫换太子吗？”可能看戏太多脱口而出，忽觉不妥。“翠芬啊，哪有你这么办事的。你这么干可是要下地狱的。哎呦，我竟然还被你匡了。你丧良心啊！”
戴翠芬刚才在杨家被毒打了一顿，这会儿不言语不反驳，反正事情就那样了。
十三姑直呼过份，“当年你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闺女识人不清，珠胎暗结，孩子生下来身份不明不白，说我人脉广认识不少人，希望我帮忙找户好人家，也不枉来世上这么一遭。合着你拿话来搪塞我呢。说真的，那年头婴孩贱呀，不想要就扔到后山，身体有缺的，也扔到后山，给野猪野狗啃了都不在少数。真有想领养的，随随便便到后山一瞅。要几个有几个。丢弃的最多是女婴，谁让这世道对女人不公道，这里人又多数重男轻女。也难为你当时想着孩子。所以我才张罗。但你闺女没生，也不知是男是女。你信誓旦旦称是男的。我才走这趟。”
十三姑手指戳着戴翠芬的胳膊，“合着你一早谋划算计别人的骨肉。翠芬啊，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你男人前头的孩子碍你眼，你这么容不下人家。不是你生的，就能随随便便送人。哎呦，我的老天爷，我这要遭报应啊！”说着说着已经泪如泉涌。
杨珏还想催促十三姑赶紧进入正题，杨瑛拽着他的胳膊，“十三姑应该也是被她骗了。”
“你倒是有心情同情人家，就是她把孩子交出去的。”杨珏不悦的说道。
杨瑛一噎，顿时不再吭声。想想他的大儿子，一出生连一口奶都没来得及喂，就被戴翠芬抱去给杨巧过目。谁知道再抱回来已经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这一刻再也没法同情别人。十三姑说得再动听，再如何声泪俱下，都无法掩盖是她把孩子送走的事实。
“十三姑，你和戴翠芬的纠葛，我管不着。我只想知道，那个孩子你送到谁家去了。”杨珏又出言提醒。
十三姑抹了两把泪，陷入回忆当中，“这事是挺久远的，好在我也是第一次办这类事，还是有印象的。收养孩子的那户人家是在井塘镇，我娘家就是那边的人。那户人家姓文，文济是当兵打仗的，退伍后就去了与黔省交界的红山煤矿区。
“那年回来听我娘家人说起，文家的兄弟想把孩子过继到文济这房。文济打仗时伤了身体，只能抱养堂兄弟家的孩子。那年头虽吃穿很稀缺，但在生孩子这事上，大家都很积极。老人不常说，多子福嘛。明明是件好事，最后还变成了坏事。听说文济在煤矿区当个小领导，手头上很宽裕。要想过继他们的孩子，必须给一笔钱。说白了就是卖。谁让文济有钱。文济也同意了。谁知道要过继孩子的堂兄，一口价要两千。这在那个年头，两千相当现在的二十万啊。
“文济就犹豫了。买侄子这事一旦落实，就会落人话柄。他后来想通了，养谁不是养，干脆就放弃了文家这一脉，从而收养别人丢掉的弃婴。
“我听说了这事，又刚巧翠芬提到这件事，我就去接触对方。不到两天，她就抱来了一个男婴。挺健康的一个孩子。人文济见了也喜欢。听我提到的情况，很有感触，就随手给了三百营养费。我转头又给了翠芬。”
十三姑把事情经过说了个详细。
“后来你有没有再过那孩子？”
十三姑摇摇头，“我隔年回去走亲戚才知道，文济和文家的堂兄弟闹僵了，他返回红山煤矿区后就和文家断了联系。大概前几年，井塘文家的人有去红山煤矿区谋生，想着有这层关系，就去打听，后来才得知文济已经过世了。至于他收养的孩子，也不知去向了。”
杨瑛听到此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这可怎么办？我的孩子不知是生是死，我可怜的儿呀，妈对不住你。是妈亲手把你交给人贩子的。戴翠芬，你这个罪魁祸首，你还我儿子来。”
杨瑛将怒火转向戴翠芬，用力撕扯着戴翠芬的衣裳，不断的抽打着她。戴翠芬凭着本能抱着头任人拍打。杨珏拉开她，“别打啦，打死她，你还要替她坐牢。何必呢。”
“造孽呀！”十三姑不由的感慨道。“我怎么就信了她的鬼话呢？”
杨珏搀扶着杨瑛往外走，迎上院内几双询问的眼睛，无奈只能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折腾了半天，就是这么一个结果，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此时还能听见灶台间传来十三姑的斥责声，任谁被人耍得团团转，脾气再好也会暴起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