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只有一个女人,你是自己去还,还是?”段绍临在我的营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我窘迫的样子.我思来想去,军营里确实不能出现女子,如果有,那么只能是……只能是常茹?
“既然这样,你也去看看她吧,她毕竟也是因你受过伤.”他也看出我已经猜到了.
“好.我可以去看她,但是这个我不去还.”这种丢人的事情我不想做,段劭临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问我:“为何要面纱?”
我说:“因为怕老师.”
他很意外我这个回答,问道:“裴知予吗?”
我点了点头,“驰羽说他也教过颜浔,我不想继续面对陌生的人再回答一些我不会的问题了.他要是说什么既然你失忆了那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学吧,那我可该如何是好.”
我光是想想就头疼,但是段劭临却像在看戏一样看着我,淡淡地说道:“晚了,我就是来告知你这件事的.”
“什么?”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不过要教你,根本不需要出动裴知予,大材小用.”他鄙视地说道.
我自知没有学习的天赋,自幼也没学过什么,都是偷偷跑到私塾的院墙上听一些有的没的,被发现了还会被追着打.以前也羡慕过坐在学堂里学习的孩童,后来那些学问绕来绕去的,我还真觉得不适应,就早早谋生去了.
“段将军,我自知是你路上的绊脚石,但是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别把我带入火坑.”我希望他良心发现,让我安生过好最后的日子,却没想到他下一句就是:“我亲自教你.”
“我天资愚钝,不劳你费心.”我狡辩道.
“你若还想留在丞相府,就必须要听我的.当然,你要走,随时可以,但是你不能再继续用他的身体和脸.”
“段劭临!我没有非得强占这具身体,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想有一个好的转世,不想独自飘荡了,如此小的愿望也不行吗?
他的周身笼罩着寒意,刺痛着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我不敢走近,他这么看我,让我觉得自己确实像个小偷.
“只是带着私心吗?宋吟,你想要什么?权利?金钱?还是美人?”
“我什么都不想要.”
“不,每一个人都有欲望,欲壑难平,人心难测,无需夸大自己.你要什么呢?”
他说得没错,活着的时候我想要食物和温饱,死后我想要投胎的机会,而重生后,我想要爱,很多的爱.
“我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我不想再与他理论,“如果非要我学,我学便是了.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段将军你别跟我绕这些文字游戏,我不懂,我头脑简单,放不得太多的东西.”
我打开门送客,他也不想久留,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背对着我问道:“那日,你为何吻我?”
我刹时满脸通红,无措地拽着衣角,原来他都记得.我结结巴巴地回道:“那是意外,你就当成是颜浔吧.”
“是吗……”他轻声说道,然后拉开帘子离开了.
我以为他高烧迷糊早就忘记了有这回事,结果他一直记着.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脑袋一昏就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只觉得自从来到这里后变得很不正常,我去过青楼,也有过爱慕的女孩子,当然那时年少,什么都不懂.我自知自己也算正常,可是为何频频被男子表白.
我想,我应该找个女子来谈情说爱.
当然,这个女子一定不会是常茹,因为此刻我站在常茹的面前,她拔剑对着我,每一次我们见面都是如此,可是今日我并不想继续争执.
“常小姐,节哀.”我说,她的眼眶红红的,身上穿着孝衣,多日未见,似乎失了从前的骄横跋扈.
“少假惺惺.”
“随你怎么说吧,但是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常茹,我与你其实并没有什么怨仇,你无需每次都如此对我.”
我迎着她的剑往前走了几步,她吓得往后退,问我:“你不要命了吗?”
“是啊,要不你刺死我吧.”我又走了几步.
她愤恨地看着我,随后放下了剑.
有侍卫在门口通报,“小姐,刘副将和常副将求见.”
常茹看了我一眼,我很自觉地躲在帘子后面,她回道:“让他们进来吧.”
那两个副将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久经沙场,我现在看到这些副将就想起周昀被段劭临一剑刺穿心脏的场面,至今还有些心悸.
“小姐,如今营中无主帅,人心动荡,就怕外敌现在一举攻入,那么我们如何应对呢?”说话的男子长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我猜那是刘副将.
另外一个男子附和道:“是啊,我和刘副将刚才商议过,必须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稳定全军的士气.”我猜对了.
常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情绪低落,刚刚失去亲人,又让她处理这些棘手的问题,再说她一个女孩子难免处于弱势.我隔着帘子看着她,看到她抖动的肩膀,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难受.
“为何不找劭临……”
“常茹,段劭临毕竟只是个外人,我是你叔父,我和你才是一家人.你不能事事都相信他.”原来常副将是常将军的弟弟.
“是啊,现在虽是冬日,但是将军的尸身还是不能久存,如果直接火化,怕是传出去被敌军知晓,毕竟死讯没有公开,也不知道营内有没有细作.再是,小姐不能再披麻戴孝了,这样如何隐瞒呢.”
“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如果不能给他披麻戴孝,那我还是人吗?”常茹含着泪质问他们.
“请小姐以大局为重,擦去眼泪,脱下孝衣.就地埋葬将军尸身.”他们两个人步步紧逼,常茹根本接不上话.
“两位将军真是难得啊,如此以大局为重.”我还是按耐不住了,他们这不是在建议,而是在逼迫,他们明明是不想段劭临插手军中事宜,而又欺负常茹一介女流,想要自荐上位.
“谁?”他们惊慌失措着环顾四周.
“不知道将军是否见过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常茹惊讶地看着我,我直接走到两个副将面前,说道:“常将军一代英豪,战死沙场实在是令人痛惜,此时你们不去哀悼,而是在这里讨要结果.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处理方式呢?明知道作为常将军爱女的常小姐不会让将军深埋他乡,是想让她带着父亲的尸骨一起回去吧.她走了,军中就是你们的天下了,是不是?”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是吗?死者为大,你们失去过亲人吗?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没有了,那种痛你们体会过吗?如果连为已逝亲人哭一场都不被允许,你们所谓的人心,到底要如何稳定.冷漠的人心,又有什么必要去稳定!”
我一字一句地逼问他们,一直问到他们都默不作声.
“他说的没有错!”此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迎面走进来的正是段劭临,他也穿上了白衣,站在常茹身旁,牵起了常茹的手.
“老将军有遗嘱,让我和常茹成婚,不知道两位有何意见?”段劭临举起手中的纸张,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的,正是他们的婚约.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坚定的目光,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我默默走了出去.
驰羽看到我,高兴地把今日听来的趣事与我分享,我只觉得头晕脑胀,再听不见任何一个字眼.